明鸢其实一开始没打算来找墨玉。
她甚至无比阴暗地想,他最好被妖兽袭击带走或者是在山里迷路,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反正她也不想给他当师姐。
可当她看到桌上放着的全新弟子令牌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师尊临走前对她说的话:
“万仙州又出事了,我们现在得去那边一趟。阿鸢,你自己可以带师弟回山门替他办理入门手续么?”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没问题师尊,阿鸢保证完成任务。”
哪怕再不满,她的脸上也依旧挂着甜甜地笑,接过玉牌的动作轻快又自然,实际上早就想好了抛下墨玉的方法。
黑夜最容易滋生妖鬼,尤其是在阴气颇重的深山之中,墨玉明显是有点修为但不多的那一挂,这种类型的弟子最容易被它们盯上。
而她只需要回到门派中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替他收尸即可。况且还是墨玉自己要求落单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师尊也不能责怪她。
只要把传送符撕碎就好了,只要撕碎她就能瞬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不需要再在冰冷的药庐里过夜。只要撕碎,师尊就会回到自己身边,讨人厌的师弟也不会再出现,她就能回到从前平静的日子。
但……
不知为何,只要她触上符纸,脑海里便会不自觉地闪过墨玉躺在地上被妖鬼开膛破肚的画面。
冰凉的玉牌已经被她攥得发热,硬邦邦的边角扎入她的掌心,不疼,却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不行!”
少女猛地睁开眼,抄起厕简朝着山下拔腿就跑。
风声在她耳边呼啦啦地吹过,她的心脏也咚咚直跳,吵闹得她什么都听不见,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要是墨玉就这样死了,她绝对会为此歉疚一辈子。
****
“师弟,师弟你在哪啊!”
她原路返回他们分别地点,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她皱着眉,正欲换个地方找找时,突然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明鸢心里暗道不好,赶紧顺着气味源头寻觅。
作为医修,她对气味很是敏感,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师弟,师弟你在哪儿!”
明鸢急切的呼声在看到眼前画面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漫天的血色遮住了刚刚探出头的明月,尸块与内脏肆意散落在青石板上,魔气混杂着难闻的腐臭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几欲作呕。
方才还长得和朵小白花似的师弟手执长剑站在原地,他低垂着眼,殷红的鲜血顺着他漆黑的衣袍滴滴答答地落下,溅落起点点血花。
他全身上下皆是墨色,唯有眸中闪着点点金光,见明鸢看过来,他便对她咧嘴一笑,舔去唇边的血。
若是大白天见着她兴许会骂他两句有病,可现在她只觉得渗人,总觉得他很像话本子里那种会吃小孩的恶鬼。
她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地后退几步,险些跌坐在地。
她连魔修都没见过,更别说这般血腥的场面,在那里“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两股战战抖个不停,一副快要被吓哭的模样。
“你都看到了?”他无所谓地擦去脸上的血,脸上笑意不减,就好像只是在聊今天天气不错一般轻松,“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处理干净。”
见他朝自己走来,明鸢见状忍不住失声惊叫,抄起厕简就往他头上砸。
“你别过来!”
竹片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不疼,可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却一点点暗下。
少女心跳如战鼓,想跑又不知该往何处跑,只能死死地捏着腰上的乾坤袋,好像这样就能带给自己一些力量。
她用力地瞪着他。
“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我身上有很多法器的!”
虽然她作为个大夫没有独自应对魔修的经验,但她再怎么说也是宗门正儿八经的长老亲传弟子,大不了鱼死网破,说什么也不能给师尊丢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掏符纸,可越是害怕手抖得就越厉害,好半天都摸不出个一二三,抖抖抖个不停,若她现在还是原型,现在只怕已经炸毛。
墨玉盯她片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
他越是笑,明鸢就越觉得他瘆人,心里也越发后悔出来找他。
她早就该想到的,他能被那个眼光极其苛刻的男人挑中收为弟子,又怎会是她想象中的那种脆弱修士。
思及此处,她心慌得更厉害,只能强迫自己与他对视,试图劝服他。
“你若是杀了我,我师尊绝不会放过你。”
“你放过我吧,我发誓绝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说了两句墨玉都没什么反应,她又哆哆嗦嗦开口,“你是不是还对之前我凶你的事情生气的,我和你道歉,我不该冤枉你的。”
可他不断逼近的脚步却依然没有停下,剑尖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眼见他和自己的距离已经缩短至半步,明鸢干脆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对你有过杀心,但是我这不是赶回来救你了吗!”
也不知是她方才哪句话戳中了他,方才还在狂战不已的墨玉立即变了脸色,提起剑二话不说就向她劈去,磅礴的魔气瞬间将她包围,压抑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雪亮的白光逼到她跟前,她吓得闭上眼睛。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一股清冷的松香气扑入她的怀中,驱散了弥漫在她周围的血腥气。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陡然对上一双金眸。
她心下一惊,还未来得及叫喊出声便听到墨玉哑着声音开口,“你要救我?”
方才的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她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以至于在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的情况下就已经点了头。
“很好。”
墨玉走到她身侧,长臂一伸越过她将那把扎在石缝的长剑拔出,浓郁的魔气也在一瞬间散去,明月再次从云后探出后来,照在少年沾满鲜血的半张侧脸上。
而明鸢也终于看清了魔气的来源。
那是一具扭曲到极致的身体,就这般死不瞑目地仰躺在她身后的石阶上,胸口被长剑捅出一个大洞,正在不住地往外冒黑气。
她舔舔干裂的嘴唇,有些不敢置信:“这是魔修?”
所以他方才不是想杀她,而是在帮她么?!
可墨玉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抬眸凉凉地看她一眼,然后就这样直挺挺地朝她栽倒了下去。
明鸢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他,可依旧被砸了个够呛。
她被推着向后踉跄两步,直接一个不稳就这样重重摔坐在地上,这后腰也不知磕到了哪儿,疼得她直咧嘴。
果然还是不该来找他!
****
这一路明鸢扛得尤其艰辛。
后腰也不知撞到了哪儿,她现在只要稍稍一使劲儿就会开始疼,再加上墨玉她高不少,就算她拼命把他扛到肩膀上双脚依旧拖地,整个人像小山似地压过来,她走得每一步路都像是在上刑。
更可恶是这家伙昏迷了也不忘折腾她,不是拼命挣扎扭动就是用听不懂的话在那咕咕哝哝,还用他那只脏了吧唧的手在她的白裙子上反复蹭。
气得明鸢好几次想把他丢下去。
“可恶,等我回去以后一定要苦练御剑飞行!”她恨恨地发誓,“不练好我就不叫明鸢!”
好在药庐离得不算远,待一走进小屋中她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扔到了床上。墨玉软绵绵的身体撞在硬邦邦的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啧,要不是我明鸢人美心善,我才不帮你。”她晃晃自己酸痛的胳膊,故意将药柜翻得咚咚响,“混账东西,看我在不在你的药里加黄连就完事了!”
但不悦归不悦,她倒也没忘记正事。趁着墨玉还在昏迷的功夫赶紧将乾坤袋里的法器掏出来,贴着他的脸和胳膊一一晃过去,试图检测出他身上的魔气。
可她测了半天法器也没有一点反应。
不管是二长老的符,还是大长老的法器,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不是魔,是和你一样的修士。
“不应该啊。”明鸢困惑不已地挠头,“难道真是我多想了?”
可他舔去唇边鲜血的动作真的很像个魔……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放下,并十分细心地把它和“关于墨玉是不是拔她的讨厌鬼”这个问题放在一起,等待时机到来后再解决。
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在房间四处贴了针对魔修的符纸。
她一边忙活一边碎碎念他,方才的担惊受怕转化为了愤怒的心情,而愤怒的时候是她嘴皮子最溜的时候。
对方手指微动,也不知到底听到没有。
她撇撇嘴,虽然心中还有无数怨气要吐,但对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也实在骂不下去,只能先按照惯例在他身上撒特效麻沸散,然后再用小刀挑开他的衣襟,检查他到底哪里有受伤。
鲜血和伤口黏黏糊糊地贴在一块,他又穿的一身黑,完全看不清楚伤口具体在哪。她只能一点点将他的衣服划破,直至完全将上衣脱去。
正当她打算把他的里衣也给一起脱下来时,突然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手腕。
措不及防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她心中一惊,险些握不住手上的刀。
倒不是因为他的瞳色有多吓人,而是他眸中的戾色太过露骨,让她下意识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一刻钟之前。
……那时候,他站在一片血色中回头,也是用这种眼神看她。
杀气并未在她身上停滞多久,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攥着她手腕的手也随之松开。
明鸢心有余悸地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色,猜测是她的强效麻沸散起了效果。
经她改造后的麻沸散效果奇佳,不仅化神以下的修士都能轻松放倒,而且药效存续期间不会有一点痛楚,简直就是疗伤神器。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药效还不太稳定,病人有时会治着治着就突然醒来胡言乱语,严重的还会崩溃大哭并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秘密。
她小心翼翼地揪着床单一角,好奇他会是哪一种。
只不过还没等她看个明白,墨玉就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没睡着,只是双目空洞地看着房梁,手臂无力地放在床上。
是新的后遗症,发呆。
明鸢默不作声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一笔。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确信药效已经完全发作后她便再次捡起丢在一旁的匕首继续检查他受的伤。
怎料衣服还没完全扯开,她就先他的怀中摸到了根墨绿色的羽毛。
墨绿色的……
她的羽毛……
回忆措不及防地涌上心头,明鸢只感觉脑袋里似乎有一根弦断了,名为愤怒的情绪就这样在她胸腔中炸开。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绝不会看错人。
那天趁她下山采药之时害她掉进陷阱里又趁乱拔她尾羽的混蛋分明就是他!
我回归啦,这之后会稳定更新,本章会掉落小红包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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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凌华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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