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了。
江浔没再继续问。
二楼平台空空荡荡，没有椅子，露台上有几阶台阶，初夏用旁边的芝麻杆把地面上的灰尘大概扫了下，又找来两张干净的报纸铺在上边。
她坐下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今天天气好，坐下晒晒太阳吧，你那个房间上午都没有阳光。”
报纸已经铺好，江浔没拒绝。
初夏: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江浔说好。
“你对我感觉怎么样？” 她说。
她本想问他来这里的原因，话到嘴边时又觉得太冒昧，临时换了问题。
江浔诧异，以为自己没听清。
“就是我这个人怎么样？有时候会麻烦你帮我一些小忙，比如洗菜干嘛的，你有没有觉得麻烦或者不方便，其实你可以拒绝我，这没什么。” 她认真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江浔松了口气。
“没。” 他回答。
“没什么？” 初夏没懂。
“没有觉得麻烦。” 他说。
初夏笑了笑，“那就好，我总担心你不好意思拒绝我，感觉你总是淡淡的。”
“淡淡的？”
初夏: “就是一种淡淡的死感。”
“什么？” 江浔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
初夏没解释那句话，自顾自说，“不像我，已经死透了。我以前以为死透了是会对什么东西都不再感兴趣，会背上包袱头也不回的去深山野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或者一根绳子悬在房梁上跟世界说再见。”
她突然停住话语，江浔安静的听着。
“也或许是我没死透。我爷爷以前说的，比我苦的人多了去了，我这些算什么，不至于。” 初夏继续说，声音小了很多。
她从箩筐里挑了几个最好的柿子，又从里边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圆润的递给江浔，“柿子这个样子时是最好吃的，再久点儿的话就太软了。”
江浔接过，没吃。
他突然也想问她一个问题。
初夏拿起另一个开始剥皮。
头发散落下来，一些碎发快要碰到柿子汁液。
江浔起身去窗台上拿来一个发绳递给她。
初夏有点惊喜，“谢谢，哪里找来的？”
“那边。” 他说。
“帮我拿一下。”初夏把柿子递给江浔，腾出手把凌乱的头发梳理好扎起了低马尾。
她的头发很直顺，发色也很好看，特别是在阳光下，自然茶棕。
“初夏。”
“嗯？”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那天为什么哭？”
听到这儿，初夏手里的柿子一下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她一时间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没听过这样的问法儿，奶奶和姥姥都不会这样问，因为她们都明白她每次难过是为什么。
她最好的朋友，时洛也是，不会问。
江浔不知道，所以问的这样直白，不带任何拐弯抹角。
这样的问法儿竟让她很想哭，听起来就好像有一种“有我在”的感觉。
可江浔只是随口一问。
他不了解她，自然不会无所顾忌的站在她这边。
所以她想了想，决定装傻: “哪天？”
江浔: “下雨那天。”
初夏: “你看错了吧，那是雨水。”
江浔: “那天你眼睛红了。”
她没有借口了。
“不吃了，苦死了。” 初夏起身把柿子和地上的报纸一起丢进垃圾桶，转身要下楼。
江浔把桶里快满的垃圾提了出来，跟在她身后一起下楼。
楼道里有点儿黑，初夏走的很快，他重新折回去开了灯。
如果倒苦水可以快乐，她当然愿意花上几天几夜给每一个这样问她的人说她那些事情，也会毫不顾忌的对着那个人大哭，她其实最不在意面子了。
可是不会，倾诉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她甚至要担心听故事的人会在心里判断出是她的错，是她太较真，太自私，不愿意让步。
所以她什么都不想说。
是江浔也不行。
_
晚上吃饭时，初夏做了那道鱼香肉丝。
以前初夏奶奶很忙，她就来向姥姥请教怎么做这道菜最好吃，网上的教程她信不过。
时洛每次开玩笑说她连表白都没有，做菜有什么用。
她总是笑笑，“没用也学”。
吃饭时，沈玉春突然问江浔: “小浔，你和夏夏高中好像还是一个学校吧？她也在一中。”
初夏听着，没吭声。
“嗯是。” 江浔回答。
“她也是2013那届的，还是同届呢，也算是有缘分，那你那时候在哪个班呀？” 沈玉春继续问。
江浔: “一直一班。”
沈玉春: “哦，那不是一个班的。”
说罢，沈玉春看到桌上的鱼香肉丝笑了笑，“姥姥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啊，夏夏还吵着要我教她做这道菜，要不说是亲外孙女呢，我一看就知道她反常——”
听到这儿，初夏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制止，“姥姥！快吃饭，菜都凉了。”
沈玉春继续说: “后来在我再三逼问下她才老实交代，说是要野炊时做给另一个同学吃的，说那个同学午饭顿顿不离鱼香肉丝，好像也是你们——”
“咳咳咳！！”
‘一班’俩字无疑是初夏现在的命门。
她被呛到了，脸咳的通红，眼泪都憋出来了。
沈玉春停下话题拍着她的背，“真是的，吃个饭都能呛着。”
江浔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
初夏一口气喝了半杯，勉强顺了口气。
最后，这顿饭吃的算是有惊无险。
一班是A班，学生很少，三年来班里人员也几乎没什么变动。何况高中每次吃饭时一班几乎都是专门坐一个区域，用排除法的话，以江浔的智商和记忆力，如果他好奇，很容易就知道是谁。
幸亏他不会好奇，初夏这样想的。
_
次日，时洛家商场十五周年庆。
初夏起的很早，特意化了全妆，选了件浅蓝色衬衫加短裙。
商场今天所有生活用品打八折，她今天要去给时洛帮忙，正好去拿前段时间她拜托时洛帮她带的透明底漆和金属漆。
到了安瑞商场，时洛已经在广场上忙活，初夏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走了过去，恰巧时洛手里的纸箱一个没拿稳差点掉下来，初夏眼疾手快的接住。
“谢谢谢谢！”
时洛刚开口道完谢，一看是初夏像看到了救星，“夏夏！终于来了，快快快帮帮我，今天任务可重了，中午想吃什么都请你。”
初夏: “过来就是帮你的。对了，那东西准备好了没？我把钱转给你。”
时洛: “放心吧，待会儿结束就给你拿。不过这种东西干嘛还要自己买？还要自己涂，又难闻还麻烦，直接请师傅上门维修不就好了？”
初夏: “上门维修的话还要维修费呢，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我自己就弄了。”
时洛: “唉～我爸要听见这话肯定要我向你学习，不过夏夏就是厉害，什么都会。”
确实，生活上的事情很多初夏都会，是不得已要去学会。
不学就没人帮她。
_
初夏帮着各区域在广场上搭帐篷挂横幅布置摊位，好在今天请的临时工也多，八点半工作差不多已经收尾。
结束后，时洛给了初夏一张卡，“用这个买，别人八折，你三折。”
初夏没接卡，先抱住了时洛，“洛洛～”
时洛故作嫌弃的推开她，“起开起开，忙了半天一身汗味儿。”
初夏接过卡，“那我开始了？”
时洛拉起她的手往商场里走，“走。”
初夏推了推车直奔生活区。
她边走边列口头清单，“厨房的油盐酱醋快没了，添一些。家里卫生纸也要没了，还有垃圾袋…马上要换季了，要给姥姥买套新的四件套，再给她买套新的睡衣…”
小推车慢慢被装满。
时洛翻了翻车里的东西，“你怎么都不给自己买点儿？过了今天可就没有机会了。”
初夏看了看这些，“对了，还需要一个杯子。”
她去了放水杯的货架前。
她注意到江浔每次接水时都用的一次性纸杯。
不知道为什么，初夏潜意识里总觉得这种杯子用起来不安全。
她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上看到下。
还是不知道该选一个什么样的送给他。
“这个怎么样？多好看！” 时洛拿过一个浅粉色的给她看。
初夏摇了摇头，“给江浔买的。”
“江浔？以什么理由送？”
“就…超市打折啊，顺带买的，买一送一。”
“你现在倒是编起理由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了。”
时洛开着玩笑，认真的帮她选。
“这个怎么样？” 初夏指了指最上边一层看中了一款白色陶瓷杯，没有任何装饰，笔直的曲线。
她觉得这个他会喜欢。
时洛踮脚拿了下来，“我也觉得不错。”
初夏掏出手机想拍照发给江浔看，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他微信。
时洛一眼看穿，“你不会是想拍照发给他看，结果发现压根儿就没有他微信吧？”
初夏悬着的手更尴尬了，干脆承认，“我…我那是觉得没必要加，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咳嗽一声都听得见，还加什么微信呀？”
时洛: “浑身上下嘴最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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