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
夜幕低垂,最后一缕橘红色的晚霞被深蓝吞没。城市灯火渐次亮起,霓虹在玻璃幕墙上流淌,却照不亮办公室内越来越浓的阴影。
窗外飘来一阵潮湿的风,带着江南一带特有的草木气息。行道树的枝叶在路灯下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偶尔有夜归的车辆驶过,引擎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车灯的光柱在窗帘上一闪而过。
高塔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塔尖刺入暗紫色的天穹。几颗疏星在云层间时隐时现,月光被薄云过滤成朦胧的银雾,笼罩着整座城市。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办公室里的灯光将人影投在墙上,随着夜风从窗缝钻入,灯罩轻轻摇晃,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微微颤动。桌上的文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土拨鼠的纸箱里传出窸窣的动静。
王官宝手忙脚乱地收拾法器,佛珠又断了一次,檀木珠子滚得满地都是。苏以凡飘过去帮他捡,鬼手却直接从珠子上穿了过去。
"秃驴,你这佛珠该换条结实的绳子了。"苏以凡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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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卫暄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秦伯伯"三个字,他皱眉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秦三山中气十足的声音:
"小卫啊,听说你明天就要走?这怎么行!正好老战友的闺女刚从国外回来,我给你们安排了个饭局,就在你们单位旁边那家西餐厅!"
卫暄还没来得及拒绝,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忙音。他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两小时后,卫暄僵硬地坐在西餐厅的卡座里。对面是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穿着米色连衣裙,正优雅地切着牛排。水晶吊灯的光线照在她精心打理的卷发上,在桌面投下一圈柔和的阴影。
"所以......卫先生是在特殊部门工作?"女孩抿了一口红酒,眼睛亮晶晶的,"也是有编制的吗?"
卫暄的铜钱剑在桌下微微发烫。他盯着女孩身后——那里正飘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老太太鬼魂,好奇地凑在女孩耳边嗅来嗅去。
"不知道。"他简短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老太太鬼魂突然转头对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
女孩似乎注意到卫暄的心不在焉,有些尴尬地拢了拢头发:"那个......秦叔叔说你很优秀,就是性格有点......内向?"
餐厅的音响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灯光闪烁了几下。卫暄看到苏以凡的鬼影从天花板探出半个身子,对他做了个鬼脸。
"我去下洗手间。"卫暄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女孩被他吓了一跳,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
洗手间的镜子里,卫暄看到自己额角青筋直跳。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秦沐含的脸——她正躲在餐厅盆栽后面偷看,怀里还抱着那只土拨鼠。
"见鬼......"卫暄低声咒骂,也不知道是在说镜中的景象,还是指此刻荒谬的相亲。当他回到座位时,发现女孩正在手机上飞快打字,对话框里赫然写着:"妈,这次的相亲对象好像脑子有问题......"
卫暄重新坐回座位时,发现女孩已经收起了手机,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餐桌上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刀叉偶尔碰撞餐盘的清脆声响。
"卫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女孩挤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微笑,指尖轻轻敲击着红酒杯。
"白天睡大觉,或者捉鬼算的话那就多一个爱好。"卫暄面无表情地回答,目光却落在女孩身后——那个湿漉漉的老太太鬼魂正试图把手指伸进女孩的红酒杯里。
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啊......这个爱好真是......特别。"她低头切着已经冷掉的牛排,刀子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声音,"那......周末一般怎么度过呢?"
"超度亡魂。"
"......"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女孩悄悄瞥了眼手机,似乎在计算着逃离的时间。卫暄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串开过光的佛珠,但已经被阴气侵蚀得黯淡无光。
"听说卫先生明天要去秦岭?"女孩终于找到一个安全话题,眼睛亮了起来,"我正好下周也要去那边旅游,说不定......"
"你去不了。"卫暄打断她,"那边最近闹僵尸。"
女孩的叉子"咣当"一声掉在盘子里。邻桌的客人纷纷侧目而视。老太太鬼魂趁机把整张脸都贴在了女孩背上,阴气让女孩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抱、抱歉......"女孩强撑着笑容,声音却开始发抖,"我去趟洗手间......"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卫暄看着老太太鬼魂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飘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秦沐含发来的消息:
[卫哥,你把她吓哭了!现在正在洗手间给她妈打电话!]
卫暄抬头,透过餐厅的绿植缝隙,看到秦沐含正抱着土拨鼠躲在角落。土拨鼠冲他竖起大拇指,小爪子还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结账。"卫暄招手叫来服务员,在账单上签完字就起身离开。经过绿植时,他顺手拎起秦沐含的后衣领:"看够了?"
秦沐含吐了吐舌头,土拨鼠在她怀里"吱吱"直笑。三人走出餐厅时,夜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远处的高塔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塔身上的纹路仿佛在缓缓蠕动。
"明天真不带着它?"秦沐含戳了戳土拨鼠的肚皮。
卫暄看了眼正冲他挤眉弄眼的土拨鼠,轻哼一声:"不带,你也留下照顾它。"
土拨鼠立刻得意地挺起胸膛,结果被夜风吹得一个趔趄,赶紧抓住秦沐含的衣领。夜空中,几片乌云正缓缓向月亮聚拢,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三人刚走到办公楼前的林荫道,夜风突然卷起一阵樱花雨。粉白的花瓣在路灯下纷飞,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树后转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卫先生~"早川千夏穿着改良和服,撑着油纸伞,笑吟吟地站在路中央。伞面上绘着的彼岸花在灯光下红得刺目,"今晚的约会,愉快吗?"
土拨鼠立刻炸毛,"嗖"地钻进秦沐含的衣领里。秦沐含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卫暄一把拉住手腕。
"早川小姐。"卫暄的声音比夜风还冷,"有事?"
早川千夏歪着头,伞沿滑下一串雨滴——虽然根本没下雨。"人家看到卫先生和漂亮小姐姐共进晚餐呢~"她向前迈了一步,木屐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路灯突然闪烁起来,飞蛾的阴影在千夏脸上投下诡异的斑纹。苏以凡的鬼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卫暄身后,低声道:"她身上有一股死人味......"
卫暄不动声色地将秦沐含往身后带了带:"没空。"
"诶~"早川千夏撅起嘴,油纸伞轻轻旋转,"是因为要去秦岭吗?"她突然凑近。
秦沐含怀里的土拨鼠突然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小爪子拼命指向千夏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一截泛黄的符纸,上面用血画着扭曲的符文。
卫暄的铜钱剑在剑鞘中发出嗡鸣。千夏却突然退后两步,伞面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开玩笑的啦~不过......"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那位相亲小姐,她真是好运,真是让我羡慕。"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卫暄猛地回头,看到餐厅方向腾起一股黑气。千夏的笑声在夜风中飘散,等他们再回头时,林荫道上只剩下一把倒扣的油纸伞,伞面上的彼岸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糟了!"秦沐含脸色煞白,"那个女孩......"
卫暄已经拔腿冲向餐厅,铜钱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土拨鼠从秦沐含怀里窜出来,飞快地爬上卫暄肩头,小爪子死死拽着他的衣领。夜风卷着凋零的樱花,在他们身后扬起一片腥甜的花雨。
卫暄一行人冲到餐厅门口时,却看见相亲女孩正好好地站在公交站台前刷手机。夜风吹起她的裙摆,路灯在她周围洒下一圈柔和的光晕。
"那个......"卫暄硬着头皮走上前,"你没事?"
女孩猛地抬头,看清是卫暄后明显瑟缩了一下:"啊!没、没事......"她慌乱地把手机藏到身后,"就是刚才有只大飞虫......"
土拨鼠从卫暄肩头探出脑袋,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女孩看见它,表情更加惊恐:"这、这是......"
"宠物。"卫暄干巴巴地解释。
"哦......"女孩僵硬地点头,眼睛不住地往马路尽头瞟,盼着公交车快点来。
夜风卷着几片樱花从两人之间穿过。卫暄的铜钱剑在剑鞘里微微震动,他能感觉到早川千夏的气息还萦绕在附近。
"刚才......"卫暄斟酌着开口,"有没有看见一个打伞的女孩?"
"什么伞?"女孩往后退了半步,"卫先生,你是不是......"她欲言又止,眼神里写满了"该不该叫精神病院"的犹豫。
秦沐含见状赶紧上前解围:"不好意思,我哥他工作压力大,有时候......"她做了个绕太阳穴的手势。
女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又变成同情:"理解理解......"这时公交车终于进站,她如蒙大赦般快步上车,"那、那我先走了!"
车门关闭的瞬间,卫暄清楚地听到女孩对着手机说:"闺蜜我跟你说,今天相亲遇到个抽象男,爱好是捉鬼和做法,不知道是不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养耗子当宠物就算了,还问我见没见打伞的......"
公交车驶远后,秦沐含终于憋不住笑出声:"卫哥,你今晚战绩辉煌啊!"
土拨鼠也"吱吱"笑起来,小爪子拍着卫暄的肩膀。苏以凡的鬼影飘在不远处,肩膀一抖一抖的。
卫暄黑着脸转身就走:"回办公室。"
夜更深了。办公楼前的樱花树下,那把倒扣的油纸伞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剩几片彼岸花花瓣粘在石板路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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