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下了一场雨，天上的乌云消散，露出蓝天，白云和阳光。
整个世界的色调都从灰暗变得明亮，一切都染上了金色。
叶善生睁开双眼，目光瞬间被远处天空与山的交界线吸引。
上面是蓝色，下面是蓝色，它们彼此碰撞，虽不交融，但相得益彰，显得辽阔而遥远。
‘真美。’他感叹着，眉眼由惊讶转向温和。
他忍不住朝远方前进几步，却感觉脚下像踩着空气，没有实感。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腿正飘在半空中，下面是密集的屋顶和树冠。
“哎？”他惊讶，下意识抬头，反应过来，又低头确认。
喔！真的，屋顶和树冠离他很远、很小，他的身体也变成神话传说中的那种“半透明”！
他抬起手，甚至能透过它们看到底下的一切，虽然有些扭曲，但还算清晰。
‘我这是解脱了吗？’
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我解脱了！”
霎那间，酸楚、委屈，高兴、兴奋，种种情绪在心里爆发。
他忍不住双脚一蹬，直接飞起来，向着阳光的方向扑去。
他从未像这样笑得如此灿烂，也从未像这样哭得如此畅快。
他边跑边笑、边笑边哭，突然，他想到爸爸妈妈。
他怔住，脸上的表情凝固。
他低头，望着虚空中的一点，表情从有些发懵转向平静，直到变得冷酷，甚至带着点狠劲。
他又在强迫自己，像以前一样压抑情绪，迅速冷静下来。
他伸手，擦掉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别去想爸爸妈妈。’他这样警醒自己。‘一天哭一顿就已足够，不要沉浸在悲伤的负面情绪里。’
他总能以第三人称审视自己的感情，冷酷地打压、无视自己不想面对的情绪。这一点，他的被霸凌防御机制功不可没。
长舒一口气，他决定放过自己：先将爸爸妈妈按在心底最深处，待他以空中视角领略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心里目前积攒的情绪抒发完毕，再回来看他们。
反正他现在会飞，去哪儿都很快。
说干就干，他努力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转身往地平线飞。
没过两秒，他似有所感，视线右移，看见一位天使。
为什么他一秒就认定这位“天使”的身份？因为对方简直和童话书上画得一摸一样。
三岁以内的身高，金发蓝眼，头顶光环，一身白色的短袍，身后有翅膀，手里还拿着一根星星魔法棒。
“叶善生，男，十二岁……”小天使手里拿着一张羊皮纸，正在细细阅读。
羊皮纸最上面的一小部分翻卷过来，叶善生第一眼就锁定倒过来的“叶善生生平”五字。
“你……”他犹豫着想要吸引天使，希望对方能终止对他人生的窥探，小天使探究的目光就已经投射过来。
“你是自杀的。”他收起羊皮纸，语气肯定。
“是的。”叶善生点头。
‘看来这家伙根本没看到最后。’他在心里松一口气，有种秘密保住的窃喜。
小天使盯着他，似是在观察他的反应：“自杀的人没资格上天堂，只能下地狱。这个规则你应该听过。”
“听过。”他继续点头。
“没被看穿就行”，这层意识带给他极大的安全感。
人在放松的情况下会变得宽容，这时小天使说什么，他都不会急着否认。
“哦，那太好了，我喜欢跟聪明人聊天。”小天使打量他一番，嘴角突然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幅度，“正好，米迦勒说要给我放假，但条件是要我挑一个看着顺眼的灵魂一起。”
他歪着脑袋，手指轻点下巴，逼视叶善生的眼睛：“我看你就挺好，你跟我走吧。”
没等叶善生面露疑惑，他便笑出来，眼睛弯弯像两颗月牙：“至于为什么看你顺眼……”
“当然因为你看起来好拿捏呀，哈哈哈哈！”
他的脸突然凑近、放大，又远离，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你！”叶善生想要反驳，但转念一想，小天使说的不就是事实吗？自己不就是因为这逆来顺受的包子性格，才会被霸凌，天天想着从楼顶跳下来吗？
他看向别处，眉头皱起，嘴角却不自觉上扬——这是自嘲的弧度。
延伸起来想一想，那些霸凌他的人不仅会像小天使这样羞辱他，还会在羞辱完来上一句“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嘛，你就这么开不起玩笑吗”。
这么一对比，小天使反倒像个好人。
呵呵，都是烂，有必要比吗？
他面色沉郁，看向小天使，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但他们不会对视，因为叶善生故意将目光焦点略过对方的眼睛，盯住来人的鼻尖。
这是一种礼貌而不让自己尴尬的聊天方法。
虽然很生气，但他目前不擅长吵架、不喜欢吵架，更没精力去吵架。
他只想尽快逃离面前这个，给他带来负能量的人。
转身就走？他大概率会被缠上，还会被对方大肆嘲笑。
而且对方是天使，拿着记录他生平的纸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绝对不止是嘴他两句。
‘呵呵。’他在心里冷笑，‘你们这种人欺负我，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但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故意露出微笑，语气温和肯定：“你说得对。”
“哎？”小天使震惊地看着他，“你就这反应？”
根据人类的劣根性，他故意刺激叶善生，就是想看见对方恼羞成怒、高声反驳的丑态，结果等来的却是他温和的话语，和那恢复一潭死水般的眼神。
小天使摊手，追问：“你不打算反驳我吗？”
‘你说的是事实，我有什么可辩驳的。’
叶善生心下坦然，保持笑容，说：“不打算。”然后点头，“嗯，你说得对。”
小天使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叶善生嘴角笑容扩大。
没错，就是这样。只要他摆出一副不在乎的、客观者的姿态，不做出他们希望的反应，那些霸凌者就会觉得无趣，就会随便嘴贱几句，然后自己走掉。
小天使一脸惊讶。
以前遇到的那些灵魂被戳到痛处，要么高声反驳，要么把脸拧过去拒绝交流。主动承认的，叶善生还是头一个。
他左手抱胸，右手食指挠脸，开始思考带上叶善生去休假的可能性。
‘这么有趣的灵魂，当我这次的旅游搭子应该不错，只是……’他看着叶善生，‘要不我再刺激他一下，说不定会有惊喜？’
脑袋这边念头刚起，嘴巴就积极响应，脱口而出：“那你跟我去旅游吧。”
叶善生挑眉，面露疑惑。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不是吗？自杀的人不配上天堂，你要么跟我去旅游，要么在这里等着恶魔来把你拖到地狱里去。二选一。”
小天使比出个二的手势，恶劣地吐了吐舌头：“不过我刚刚那么阴阳你，你赌气不跟我去很正常。我倒是挺想看看你去了地狱，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怎么样。是跟我走，还是带着你的骨气等着恶魔来接你？”
小天使戏谑地翘起二郎腿，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
眼前这个人类会做出什么选择，答案不会和他以前遇到的灵魂一摸一样吧？
那太无聊，他得重新考虑带上对方的决定。
“我跟你走。”
很轻的一句话，空气凝固了，小天使的表情虽然也凝固，但嘴角忍不住往上抽搐。
谁说这灵魂不好啦，这灵魂简直太好了！
别管叶善生是宽容还是单纯冷漠，他要的就是情绪稳定的伙伴，就是叶善生这种人！
‘不行不行，我不能直接表现出来，那太丢面儿。’他想着，克制住嘴角疯狂上扬的冲动，将手被在身后，凑近叶善生，问，“你就这么答应啦，没有任何挣扎？”
“是的，我跟你走。”叶善生肯定地点头。比起被拖到地狱里去，还是跟着小天使走，未来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小天使的性格再怎么烂，他也是天使。就像童话书里写的那样，天使代表正义，是保护人类，与恶魔抗争的“好人”。
至于恶魔……童话书里描绘得很少，他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不好的存在。
至于小天使的毒舌，只要他不像那些霸凌者一样，一边嘴欠一边手欠，对他造成□□上的痛苦，他都可以当没听见。
‘啊，忘了，我现在没□□。’他自嘲地弯一下嘴角，立马换一个方向思考。
要是被毒舌烦了，他还可以跟小天使打一架。
活着受规则束缚，他又害怕爸爸妈妈担心，没敢打架；死了没什么挂念，刚好可以把偷看老爸练功时背下来的招式好好实践一下。
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有人不想让他安，那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爆发！
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接下来再怎么样也不会比那时更差，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感觉心里舒畅一些，重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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