泺水的入阵人选就此确定。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叶何身上。
韩明亦单刀直入地问：“扶桑，你想让叶何独自一人去熊山？”
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根据晋扶桑的占卜结果，“乾山熊山招摇山各一人，女几山和泺水各两人”，乾山韩明亦，招摇山庄晓梦，女几山晋扶桑和晋若木，泺水高觅音和张泳，剩下的熊山，自然只能“分配”给剩下的叶何。
果不其然，晋扶桑缓缓点头。
“为什么？”韩明亦问话的时候，神色很冷静。他瞥了一眼瘫在沙发上打哈欠的庄晓梦，问：“因为庄晓梦让他知道了封印的事情？”
庄晓梦捂着打哈欠的嘴，斜仄了他一眼，没说话，一副懒得再辩白的模样。
坐在韩明亦旁边的叶何心情有些焦灼，想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可又无从下手。
出乎意料的，晋扶桑回答道：“是我授意晓梦这么做的。”
“……啊？”
韩明亦登时一怔。
不光是他，叶何也怔住了。
是晋扶桑授意庄晓梦提示自己封印的真相的？
为什么？
“为什么？”
不同于叶何，韩明亦直接问出了声。
他眸色茫然中带着质疑，带着不敢相信。
晋扶桑直视着韩明亦的双眸：“因为叶何与熊山渊源颇深。除了熊山派的正统一脉之外，叶何是唯一能够进入熊山法阵、接触封印的人。”
韩明亦闻言，凝视扶桑，久久不语。
叶何内心既震撼又释然，转瞬之间思绪万千，最后归敛于一：他并不觉得意外。去年八月份，他在大圣庙里和熊山山神做下约定时，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天上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彼时的叶何只是不确定，馅饼的费用会用以何种形式降临。
叶何甚至做过最坏打算，做好了和一山之神为敌的心理准备。现在的局面，甚至比他预想得要好一些。
他看向沉眸不语的韩明亦，知道自己是时候表态了，于是握住他的手，轻声唤了一句：“明亦。”
韩明亦径直看向他，神色定定地问道：“去年在熊山，你为了救我，跟山中的某种存在有了牵扯？”
确切地说，是跟熊山有了牵扯——叶何点了点头。他人提出的问题，他没有受到“天机不可泄露”的限制，但也无法做出更多更准确的回答。
韩明亦眸色凝重，紧握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
最后他说：“所以归根结底，是因为我。”
叶何一惊，握紧他的手，摇头道：“你别这么说。是你先救了我和心琦、善恩。而且就算没有这一茬，我也不会置身事外，会想要尽力帮你们的。”
韩明亦凝视他半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不再说话了，但拳头仍然紧绷着。
叶何松开握住他拳头的手掌，转而从指缝中插入，和他十指相扣。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叶何转头看向晋扶桑：“扶桑，熊山的法阵和封印就交给我吧。”
晋扶桑颔首，接着神色肃然地站起身，向在场的各位行了一礼：“诸位，封印之事时机已至，我们需在五日之内将五处封印同时锁上，才能避免灵气散逸所导致的异闻频生、异怪横行。此事有倒悬之危，困难重重，生死难料。诸位若有牵挂，不愿性命受险，此时退出亦无不可。”
没参与刚才那番讨论的庄晓梦闻言轻笑了一声：“箭都在弦上了你还来说这个，不是废话吗？”
晋若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废话，我哥这是让大家再好好想想，三思而行，毕竟法阵凶险，一旦入阵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她顿了片刻，神色转向安然，“涉及性命的事情，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高觅音点头。张泳却已经脱口而出：“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没问题。”
高觅音侧头看了他一眼，张泳回以一个不算从容但异常坚定的笑。
她收回视线，对站在中央的晋扶桑道：“我也没问题。”
“我也是。”叶何紧接着答复道。而后，他托腮思索，自言自语道，“五天时间……果然和地磁暴有关吗？”
昨天进入珍珠号异境前，他们看到了气象局的新闻速报。新闻内容指出，受高速太阳风影响，未来七天内将发生持续性的地磁暴。这是几个世纪以来强度最大的地磁暴。叶何在珍珠号异境中就和韩明亦讨论过，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地磁场紊乱的它可能会对灵气造成影响。
其他人听见叶何的问句，或多或少露出了疑问、思索的表情。
晋扶桑则是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果然。
叶何的猜想被坐实了。地磁暴使得地磁场紊乱，在封印松动的情况下加剧了大地之下的灵气涌动，使得各地封印在几天之内便会失效。
他们要在这之前，将五处封印加固，防止灵气逸出、影响人间。
叶何观察到，韩明亦的神色十分复杂。也难怪，他刚接受了一个冲击性的事实，就又来一个他未敢承认的、某种意义上打破玄学认知的事实。心情五味杂陈，导致他的眸色如同一帘深沉的湖，看不清倒影。
但他还是很快跟晋若木、庄晓梦一样，应了晋扶桑的话语，表示自己愿意以身赴险，完成封印。
“现在人员已经确定了，下一个问题是，我们该做什么、怎么做。”张泳道，“尤其是我、觅音和叶何。我们要怎么才能入阵，怎么才能加固封印？”
“这些问题我来回答。”晋若木主动道。她看了一眼庄晓梦，问，“晓梦，你应该也不清楚吧？”
“嗯哼。”庄晓梦应了一声。
晋若木点头：“我从头开始给你们说。”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晋若木认真而细致地解答了张泳的疑问。在讲述了如何入阵、如何处理封印之后，她开始道出自己对于各门派所设法阵的猜测。
晋若木阐述自己想法的过程中，晋扶桑、韩明亦也时不时地进行一些补充。他们三个作为擅长占卜的破异者，对于布阵之法也有一定的了解。
一个多小时过去，叶何的平板上已经记录了好几页内容。高觅音和张泳也各自记录了他们所说的要点。就连庄晓梦都不再打哈欠，神情难得的专注，像是听得很认真。
待若木发言完毕后，叶何等人又提了不少实际的问题，让破异者们解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不觉中，这场七人会议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
“都十一点了。”张泳忽然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感叹了一声。
“呀，都到子时了吗？”晋若木忽而蹙眉，“云锦有一起丑时出没的异闻，程度已经比较严重，我跟我哥打算今天去解决一下。”
“那我们先到这？可是，呃——”张泳看向叶何和高觅音。
“我确实还有好几个问题想问。”叶何诚实道。
“我也是。”高觅音道，“不过我们还有五天时间。明天再在风水馆碰头，继续商议？”
其他几人都点头表示没问题。
韩明亦作为风水馆的东道主，站起身招呼道：“大家早点回去吧。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如果有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也可以等我们明天见面的时候聊。”
晋扶桑、晋若木、庄晓梦三名破异者先行离开，然后是张泳和高觅音。张泳说打车送高觅音回家，后者没有拒绝，跟他一道而行。
叶何则是留在了最后，和韩明亦一起。
韩明亦看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叶何回以同样的无言的拥抱。
他仰着头，下巴搁在韩明亦肩膀上，双臂环着他的腰。
叶何听见韩明亦嗓音沉闷地问：“刚才聊到阵法的时候，你提的问题比泳子和觅音都少——你学过奇门遁甲了，对吗？”
“嗯。”叶何没有犹豫地应声。
说到布阵，太和道五派玄门之中，熊山派的奇门遁甲无出其右。虽然七人之中没有熊山派的人，但他们刚才谈论时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很多次奇门遁甲。
叶何知道韩明亦肯定会从自己的表现猜到的，所以坦然承认了。
他将事情的起因和盘托出：“你带我去青云观的时候，扶桑送了我一本《奇门》，但他让我不要说出去。”
韩明亦吸了口气：“从那以后你就开始自学奇门遁甲了？”
“是的。”叶何诚实道，“而且或许是因为我跟你们破异者在一起久了，又学过敛神凝气的方法，我似乎变得有一点‘特殊’——我之前试着用奇门的方法占卜过几次，成功率还挺高的。”
“……难怪你在武术基地的时候，最后埋伏狰兽那一手像提前算计好的一样。”韩明亦长叹一声，“我早就该想到的。”
“明亦……”叶何踌躇了一下，抬手摘掉了他的鸭舌帽，左手在他头顶温柔地轻抚。
韩明亦略微弯腰，嘴唇愈发靠近他的耳朵，深呼吸，同时双臂搂得更紧。
这场拥抱持续了好几分钟。
叶何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恋人的头顶，感受着他的呼吸，没有说话。
他能感觉到，怀中人在他耳畔的呼吸声逐渐从厚重趋于平稳。韩明亦大概已经在沉默中做好了心理建设。
叶何松了口气。
末了，他将鸭舌帽给韩明亦扣回去。
韩明亦松开怀抱，揉了揉叶何的头顶，低头对他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云锦异闻增多，扶桑他们不一定忙得过来，我明天也得去帮忙。”
叶何点头：“你小心一点。”
“嗯。”
两人一同往外走，韩明亦将风水馆的灯关上，将门锁上。
“我得回去好好看看《奇门》，趁你们还在云锦，多提点问题。”叶何看着韩明亦的动作，放松语气说道，“感觉回到了学生时代，上考场前临时抱佛脚。”
韩明亦浅浅地扬了下嘴角，笑容不太明显地回道：“这次不是考场了，是战场。”
叶何看着他的眼睛，在里面窥见了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凝色，明白以自己的语言能力是很难活跃气氛了，于是叹了一声，选择顺其自然。
韩明亦看见叶何的神色，怔了一下，立刻调整面部表情，抬手如往常那般搭上他的肩膀，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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