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越见状,心中了然。
看来这位路大夫不止医术高明,还挺低调谦虚。
药很快就被包好,小豆子低着头,不敢再看师父,走到梁今越身前,仰起脸认真叮嘱:
“女郎,药已经备好,回去后请叮嘱赵大人服药期间务必饮食清淡,保持心境平和,切忌忧思惊恐,
“若服药三日,心悸气短之症未见缓解,切记要再来复诊,万不可拖延。”
梁今越接过药包,看着有些蔫头耷脑的小药童,笑着夸赞:
“我的记下了,小小年纪就能背下这么多,你将来一定会是个能救好多好多人的厉害大夫。”
小豆子闻言,眼睛一亮,偷偷瞄了师父一眼,见路怀仁并未再责备,面上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立刻又高兴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嗯!”
梁今越付了钱,再次谢过路大夫,拿着药包转身离开。
她迈步走向门口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路怀仁桌案后方靠近墙角的地方。
半人高的竹筐满满登登塞着某种块茎药材。
梁今越对药材所知有限,只觉得那东西看着有些眼熟,似乎在山上时哪位师姐的厨房里看到过。
虽说有些食材也能入药,但这量也未免太大了些,她下意识地又多看了一眼。
赵桐桦还等着回去,她没有停留,拿着药走出了济世堂。
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行人渐多,市集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
梁今越掂了掂手里的药包,刚走出不远,路过一家书铺时,她脚步顿住了。
那日在树林中,她承诺等到了城里要给采苓去买纸笔。
这两日变故频生,差点忘了这茬。
“言出必行,可不能让孩子失望。”梁今越自言自语着,转身便书铺走去。
迎面走来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素白,却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上面缀着几朵白梅。
看起来像是某种颜色鲜艳的毒蘑菇,梁今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子低着头,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一小截下颌。
“喂!姑娘!买不买书啊?不买别挡着门呀!”
书斋门口一个正在搬书的伙计,见梁今越站在门口不动,挡住了路,忍不住出声问道。
伙计的喊声让梁今越回神。
她再看向街角,那撑着红伞的白衣女子,已经消失在了巷口的人群之中。
梁今越对那伙计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住,我这就进去,劳驾帮我挑些宣纸和颜料,画笔也来几根,要成色好些的,是给家里的妹妹用。”
“哦,给小姑娘画画用啊?”
店里掌柜听到了门口的交谈,放下账册从身后柜台里拿出几样东西:
“这小竹纸韧性好,不易破,墨色也匀,至于颜料嘛”
他把手下的小瓷碟推上前:
“朱砂、石青、石绿、赭石,都是常用的好颜色,用清水化开就行。小姑娘寻常作画,这些尽够了。”
梁今越用耳朵认真听着,眼睛漫无目的的打量着书铺内的布局,柜台后的另一道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背对着柜台,正专注地翻看着一卷画册。
她穿着一身孔雀蓝轻纱灯笼裤裙,乌黑浓密的卷发用一根镶嵌着绿松石的金色发带编起束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耳垂上的新月形宝石耳坠。
似乎是感受到梁今越的注视,那人抬起头。
原来是摘星楼的东家。
这长平县可真小。
梁今越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萨伊法合上手中的画册,向前走了两步,手臂撑在柜台上,琥珀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梁今越:
“请原谅我的冒昧,但你长得很像一位我认识的人。”
她的声音底哑醇厚,带着浓厚的异域腔调,像是掺了糖浆的果酒。
梁今越没忍住笑了出来:
“东家搭话的方式,倒是非常‘大雍’呢。”
这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哦?”
萨伊法闻言,笑容更灿烂了,身上的饰品如同风铃摇动:
“我想这大概这是我今日听到最动听的赞美之一了。我亲爱的朋友,我非常喜欢大雍,她的博大精深,令人着迷。”
她侧了侧头,眼神真诚:
“不过,请相信我,这并非客套话。是真的,就在十几天前,我在我的一家铺子里,见过一位年轻的郎君。”
她再次看向梁今越的脸庞,语气肯定,
“他的眉眼轮廓与你,就像是大雍人常说的‘用同一个模具雕刻出来的一样’。”
梁今越的眼皮跳了跳,表情未变:
“东家在哪里见过他?”
萨伊法摊开手:
“是在我的一家铺子里,至于具体是哪一家,在哪个地方……”
她微微蹙起精致的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但很快又舒展开,困惑地耸了耸肩:
“这可就难倒我了。毕竟,你知道的,”
她语气轻飘飘,似乎有些苦恼:
“我亲爱的朋友,你要知道,我在大雍又不是只有一家店铺。”
梁今越:“……”
这就是有钱人的苦恼吗?
她叹了一口气,朝萨伊法拱手:
“无论如何,多谢东家告知此事。”
“不必客气。”
萨伊法的目光扫过梁今越手中的药包和柜台上的画具:
“看来你也是来采买的?我就不打扰了。”
她优雅地直起身走出柜台后,和梁今越贴了下脸颊:
“再会了,可爱的客人。”
说完,她转身走出书斋门口,在与门口站着中的容彧擦肩而过时,琥珀色的眼眸不经意地扫过他骤然紧张敌视的表情,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
书铺内的梁今越看了看掌柜给她拿出来的画具,觉得还不错,点点头:
“行,就这些吧,劳烦掌柜包起来。”
“好嘞!”
老掌柜动作麻利地将东西用粗纸包好,又用细绳捆扎结实。
买完了要用的东西,梁今越沿着街往回走去。
推开那扇熟悉的破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赵桐桦正蹲在地上,面前是一个半满的竹筐。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是梁今越和容彧,立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你们回来了!”
她迎上来,看到梁今越手里的药包,眼中满是感激,
“真是辛苦梁同年了。”
“举手之劳而已。”
梁今越见她手上有泥,手中的药包转了个弯,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地上那个竹筐。
筐里装的东西和她刚才在医馆看到的极其相似,只是颜色更深些,沾着湿泥,显然是刚挖出来不久。
“这是……?”
赵桐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笑意又加深了些,又有些哭笑不得:
“唉,这就是今早县衙那边火急火燎叫我过去的‘急事’!”
“急事?”
梁今越挑眉。
“可不是嘛!”
赵桐桦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着那筐东西,
“城东的王姨一大清早就风风火火地冲到县衙,说是今年的芋头收成好,头一茬最粉糯,一定要让我尝尝鲜,衙役们拦都拦不住,这才着急忙慌地把我叫了回去。”
她拿起一个最大的芋头,掂了掂,眼中有些感慨:
“其实王婶家里也不宽裕,就指着这点田地过活,可有了点好东西,还想着我这个芝麻小官。
“你说,这样好的百姓,我怎么能让他们继续活在恐惧里?怎么能让那装神鬼的狐妖继续逍遥法外?”
赵桐桦此刻的眼睛亮得惊人,让梁今越想起了琼林宴上,那个意气风发谈论吏治理想的赵娘子。
这时,云岫也拉着得到新礼物的采苓从西走了出来,采苓怀里抱着梁今越刚给她买的纸笔颜料,脸上有些小小的雀跃。
云岫瞥了一眼地上的芋头,又看看赵桐桦:
“唉哟,赵县令这是收着礼了?”
赵桐桦没接她的调侃,站起身,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尘,她现在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干劲十足道:
“诸位,现在当务之急是破案,我打算让衙役把长平县近二十年的卷宗都搬来,就算是掘地三尺,咱们也得也要把这‘狐妖’的老底翻出来。”
“正是。”
梁今越正色道:
“这‘狐妖’一日不除,长平县的百姓就多提心吊胆一天,无论是人是鬼,都尽快将它伏诛。”
草草吃过饭后,几人来到了昨夜被云岫嫌弃“有动静”的屋子。
本就不大的房间被几大摞积满灰尘的卷宗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无处下脚。
“开始吧!”
赵桐桦撸起袖子宣布道。
各占据一角的几人埋头看向面前的卷宗,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啦声。
长平县地方小,一年望到头都没有什么大案,净是一些“东家的枣树长到了西家到底能不能吃”“狗丢了在别人家不想回家”这种惹人发笑的零碎小事。
不知过了多久,梁今越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放下手中一本记载着十年前一场邻里纠纷的卷宗,
抬头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就在她准备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时,坐在她旁边的涂涂画画的采苓抬起头。
“姐姐,外面好像有人在哭。”
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梁今越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哇……哇哇……”
赵桐桦瘫坐在地上,采苓也吓得小脸惨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梁今越的衣袖。
云岫压低声音:
“又来了,我昨天晚上听到的就是这个。”
梁今越站起身:
“我出去看看,师姐,你留在这里陪着赵县令和采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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