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起毛？
谷淮安突然有个想法一瞬而过。
他一把拽过窗帘。
灰痕，笔痕，卷起的毛边，暗淡的颜色。
和之前完全不同。
那......
这又是幻境？
他懂了。
视线向上翻转，
周遭由实体逐渐转向轮廓。
闭目。
合掌。
窗户碎裂，雾气席卷，浓郁的白光自掌心迸发。
他逐渐被完全包裹，成为新的暴风中心。
睁眼刹那。
气流涌动，白雾四散，天地凝滞。
窗帘上的污渍被全部抹去。
“咔嚓，咔嚓。”
裂缝一道道爬满了整个房间。
裂隙间，隐约能看见黑色的边框。
抬手，
墙壁震裂，
一块块碎片萦绕在身边。
风声变得更加急促，一条条五彩绳浮现在他周围。
“轰隆！”
墙壁坍塌。
一道泛着银光的门出现在他的眼前。
风的漩涡形成波光粼粼的镜子。
他看见，雾蒙蒙的门后，“他”朝他伸出手。
突然，
风层碎裂。
一只素净的手摊开在他面前。
隐约看到黑色的身影。
于此同时，
烛火呜咽。
一道道黑影从角落站立，畸形可怖的身体朝他收拢，形成新的牢笼。
谷淮安却浅浅地勾起嘴角。
跨步，跳跃，伸手。
他握住了。
刹那间，
朔风变成周身镜子的碎片，刺目的白光再一次包裹了他。
恍惚间，
他再次看见在风中蹁跹的银碟。
可，
忽然。
牵着的手猛地使劲。
他向前跌倒。
逐渐和镜子里的身影叠合。
白雾弥漫，
周身很冷，
像是摔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耳边乱糟糟的，不知道是风声，还是他杂乱的心跳声。
下一刻，
场景突变。
他仍然站在那幅画的面前，银色的蝴蝶似乎下一刻就要逃出来。
周围和先前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这次书桌旁站着表情复杂的杨伯。
“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他声音很低。
谷淮安下意识朝他看，
却发现他的眼神格外浑浊。
胆怯，畏惧，忌惮，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
他看着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反倒像透过他在寻找什么人。
“我教不了你了。”
杨伯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可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脸皱巴巴地扭成一团。
声音含糊地像是多年失修的水龙头。
“你小心点用你的眼睛。”
“它......”
“太过于出众，有时候不一定是好事。”
“我听不懂你说的。”
杨伯却没有理会他的追问，脸上又恢复玩世不恭的笑容。
“不错呀，小伙子，这么快就破了我的幻境。有点天赋。”
说完，他拍了拍谷淮安的肩。
笑盈盈地说：“想不想学点真本事？”
谷淮安却警惕地甩开他的手。
腹诽道：“上次说这话，就是被你的‘小宝贝’暴揍，这会还要干什么？”
杨伯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笑眯眯地说：“这次没难度，就背会书。”
谷淮安刚想反驳，抬头却看到他没入阴影里的侧脸。
杨伯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摸着书架，大半个身体埋在角落里。
昏黄的光里，他的影子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可他的声音却平静的没有起伏。
“半年前，我这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有个小姑娘，在我这里借了一本书......”
谷淮安心头一颤。
仰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漠然和空洞。
可突然，
杨伯勾唇一笑。
声音压得很低。
“我听说她失败了......”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杨伯心里有许多设想，但谷淮安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只是冷冷地站着，
任凭窗外的风卷起他的衣角，在白得透明的脸上结一层霜。
眉心的金痕，紧闭的双目，无悲无喜的脸，
他看起来，
更不像个人了。
突然。
谷淮安抬起头，
“看”向他。
“在你的后面。”
“转动第三个柜子。”
“我要的东西。”
杨伯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道：“不要用你的眼睛！”
见谷淮安仍然没有反应。
他一个大步上前，抓起怀里的瓶子，挥手泼了谷淮安一脸。
好冷！
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视线不断抖动，眼前场景在线条和实体中来回切换。
终于，
色彩再一次填补了黑白。
谷淮安睁开眼，
第一眼就是杨伯怒气冲冲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
他突然有些心虚。
“啪。”
“我说了，不！要！用！”
“你听不懂吗！”
“我.....”
谷淮安刚用手捂住脸，
下一瞬，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他的指尖。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突然，
他蓦地抬起头，
却看见杨伯细长的眼睛里挤满泪水。
“看什么看？找死吗？”
他明明还在哽咽，可依旧拴着眉毛，高举拳头，凶恶地像是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口肉。
谷淮安一下子就心软了。
耷拉着眉眼，
乖巧地说：“我这不是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说过......”
杨伯的愤怒突然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着谷淮安，刚张口，嘴唇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连带着整个脸。
忽然，
他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一汩汩血染红了他苍白的面容，却挡不住眼底的绝望。
最后，他只能背过身去，逃回角落里。
两人都没在说话。
直到。
“我认输。你外婆真是厉害。”
“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
杨伯边说，边挣扎着抓住右边的书架，从里面一本一本掏出书和小册子。
不一会，
他就被书山淹没了。
谷淮安刚扶住他，就被他一胳膊推倒在地。
他冷哼一声，俯视着谷淮安。
“这些......”
“全部都要背完。”
说着，半人高的书被撂倒在地上。
“不过，在这之前......”
“我得告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你的眼睛。”
“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
他抬手，一朵蓝色的莲花立在他的手心里，逐渐演变成十二支火立在他的四周。
谷淮安下意识朝他看，
下一瞬，
视线突然开始翻转，建筑开始抽出奇形怪状的线条。
可是，
唯有十二朵花瓣没有变样。
不，
它更加妖艳，蓝得摄人心魄。
他从没有.....
看过这么美的花。
“砰！”
花消失了。
线条再次组合，场景再一次复现。
谷淮安如梦初醒。
“那是什么？”
“时空蕨，专门用来诱捕你们这些人的，你之前看到的蝴蝶画，就涂了这个。”
“为什么说是我这些人？”
杨伯叹了口气。
语调阴冷。
“你还没发现吗？你已经快不是人了？”
没等谷淮安反应。
他只扣住谷淮安的肩膀，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你被祂选中了，你不知道？”
“我......”
谷淮安被他握得生疼，反握住他的手臂。
可杨伯丝毫没有反应。
语调越来越高昂，到最后，甚至变成嘶吼。
“你还不知道吗？你还在洋洋得意吗？天下哪里来得免费的午餐？”
“你这双眼睛，是祂的。你这条命，也是祂的。”
“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我们都是祂的傀儡，是祂的玩物。”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
阴鸷，偏执，无穷的恨意。
谷淮安被吓到了。
那一刻，
他甚至觉得：杨伯肯定是疯了。
可，
他突然冷静下来。
他仰起头，目光诚挚。
“你说的‘它’是什么？”
杨伯突然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谷淮安，手里的力度渐渐放松。
“是一个怪物。”
但忽然，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可是，他们都说祂是神明。”
“神明？”
这个词打开了谷淮安的记忆开关。
他反握住杨伯的手，
语气坚定。
“不。它就是怪物。”
杨伯表情瞬间解冻，他努力抬起嘴角，像是想笑。
可像是早就忘记这个动作，显得格外狰狞。
“那你要好好活着呀。”
“少用你的眼睛，每多用一次，你就被锚定一次，也就......”
“离祂越近一次。”
他想立起身体，
谷淮安却再次抓住他的手臂。
“你还没有告诉我，时空蕨，为什么？”
杨伯此时脸色终于恢复如常。
他长叹了一口气。
说道：“在之前，像你们这些人，都是异端。”
“根本没有什么神仙之说，像你们这些拥有邪神骨的人，烧掉就好了。只要烧掉就可以堵住‘门’，也就不会出现意外了......”
“但是，出现了一个意外，是吗？”
杨伯突然笑了。
“你很聪明。”
“是的，在几十年前，确实有一个守门人放跑了一个门。”
“那个人，是你，对吗？”
“对啊。”
杨伯很坦率地承认了。
“但你知道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他指着脸颊，自嘲地笑了笑。
“背井离乡，遗臭万年。”
“可，这不是后果。”
他脸上的笑，再一次，收了回来，脸变得阴冷。
“是，祂从来没想过放过他，他，不，是你们，从来都是祂的猎物。”
突然，
他像是想到什么，裂开嘴笑了。
“我看到你的守门人了，你说，他会像我一样，放过你们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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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19 章 祭文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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