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刺目的白光晃着宋北的眼睛,兼带着夏日日光的温暖。
奇怪,她睡觉一定会拉窗帘的啊。
怎么这么晒?
头好疼。
她顶着头痛挣扎了片刻,睁眼不成,干脆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跪在那里强迫自己睁眼。
还是睁不开,还是好困,算了再睡一会儿吧。她就这样直直地又扑了下去,抱着温暖舒适的枕头哼咛两声。
门口传来了一阵轻笑,这下她彻底醒了,瞪开双眼就对上熟悉的脸。
成烟?!
她看了看床,看了看屋子。
她怎么会在成烟家里?!
“醒了?你那衣服上一身酒味儿,还没干,先穿我放你床头上的。”
宋北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上,一身显然不属于她的白丝睡衣,她抬手摸了一下内在,也空空如也。
她,有点,惊恐……
门口倚着的女人依旧事不关己地语气极为平淡地说:“你吐了一身,我没办法。以及,还行,比看起来大一点。”
“……”
现在去死,来得及吗?
“行了,都要求亲亲了,别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了。都十二点多了,起来吧,一会儿饭凉了。”
什么玩意儿?
亲亲?!
她喝醉了居然这么大胆的吗?!
宋北揉着头,仔细回忆着昨晚的情形——她去找成烟,然后喝多了,然后她好像扑到成烟怀里道歉了,然后……记忆一点点流转到了最后那段,她含了下手指,还……
不是说喝多的人会断片吗?!
怎么不给她断片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已经踩着日光离开的人又退了回来,神色不明,抬手指了指某个呆坐在床上的大红脸——就这个脸红的程度,很好,没断片。她冷声道:“你出去上学,不许喝酒,三杯倒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可能也不止三杯。”宋北小声辩解道,成烟冷笑一声,“不,那半瓶,可能还没有三杯。”
菜鸡。
这已经是成烟数不清第几次在心里嫌弃她了。
反正宋北也听不到,哼哼。
*
收拾完自己,吃完早饭,宋北穿着这人不知道从哪儿给她找出来的白色缀着粉色的连衣裙,跟在她身后,晃悠悠出了门。
宋北不想出门的,但成烟想,客随主便。
不过,她怀疑成烟衣柜里几乎没有裤子,以及,给她这件缀着粉色花纹的衣服是因为成烟找不到全粉色的。
成烟倒是给自己拿了件黑白撞色的短袖长裙,依旧是垂到脚踝处,遮盖的严严实实。
“我很好奇。”
“你说。”
“为什么你平时的裙子都是这种几乎落到脚踝处的,夏天,不热吗?”
成烟缓了脚步,道:“平日里够身不由己了,闲下来总想穿点让自己快乐的。简单来说,我乐意。”
不知怎的,宋北从最后那三个字里觉出来好几分的得意。
有些稀奇。
“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
“没有,没怎么关注。”
“那我随便买票了。”
大中午的,虽然是周日,但出来玩的依旧不多,电影院空荡荡的,成烟果真是闭上眼随便选了一部,要了两张在最佳观影位的票,又同售票员谈了会儿天,似乎又是熟人。
这东城果然处处都是她的熟人。
电影没什么意思,看电影的过程也没什么意思,宋北完全摸不清成烟想做什么,这一场电影看的她索然无味,脑子全然跑的无影无踪,一百多分钟的片子,她一直在思考成烟到底想干什么。
“接下来想去哪儿?”成烟看了眼太阳,距离太阳落山的点儿还有一会儿,还能安排一个活动,于是将问题甩给了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人。
出神思考的人儿被惊了一下,茫然抬头,又惹来一阵轻笑。
“问你呢,还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
“那就陪我闲逛吧,逛去吃饭的地方。”
宋北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成烟带着她钻进了一个小公园里,树影茂密,遮挡着日光,即使是现在也不觉热意,是个夏日偷凉的好去处。
宋北顺手捡了根笔直的树枝,拿在手里把玩着,落在身旁人眼里只是换来一阵笑。
“可是它真的很直,很好看。”
“嗯嗯。”
成烟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写满了“我懂”。
显然这人是不懂的。
她们就这样全然不带任何目的地瞎逛,碰到熟人就驻足聊天,有时是宋北的熟人,大部分时间都是成烟的熟人,也有几个询问宋北的,她都是笑着岔过去。
宋北愈发觉得奇怪了。
最后也没选择在店里吃饭,两个人提着两兜打包的并肩而行,踩着落日的昏黄,向月亮即将升起来的方向前进。
宋北心中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猜想,但不敢确认。
待吃完饭,成烟按着她坐在沙发上时,她终于提出了今天困扰了她一天的问题。
“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成烟撩了撩头发,她已经换回了居家的柔软长裙,头发也在脑后扎了马尾,安然地坐在宋北身侧。
“你不是,想和我谈恋爱吗?我在带你体验一下。”
不对劲。
虽然听到了这话,宋北心中的小人已经开心地蹦了三尺高,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对劲,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她做的事儿可能是这个,但是她的目的大概不是的。
“我……”
“宋北,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啊?”
这话搞得少女有点懵,还没说什么,女人继续道:“能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吗?不许说见色起意。”
“等一下等一下。”宋北起身,踱到离这人较远的角落,撑着下巴“你让我缓缓。”
“好。”成烟昂首。
不着急,她今晚只有这一个问题。
少女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很重要,需要好好回答。
“我觉得,反差很萌啊,一开始是那样大姐头的样子,后来又是那么干净柔软的样子,还对我好……”
“就这些?”
“你突然这么问,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还不让我说见色起意。”
这最后一句话逗乐了坐着的人,她趁机抬手擦去了已经蕴在眼角的泪水。
没有人在面对如此热烈而纯真的喜欢时会不开心的,哪怕她在外面表现得多成熟,她内心依旧是一个渴望被认可的人。
从十几年前就是了,她勇敢向父母出柜,就是渴望在那个思想变化日新月异的时代得到一份认可,可惜没有,就连她那相约相伴许久的爱人也只是指着她说,成烟,你就是个疯子。
是啊,地下的东西,凭什么得到阳光的认可?她们就该做一辈子不见天日的,地下生物。
对吗?
可宋北不是,她喜欢的太坦然了,喜欢就上,说来就来,说要进入她的生活就硬生生挤进来了,哪怕是带着她如此去外面走一圈也没有任何的异样,放在以前,也许她的前女友已经开始抱怨她们是不是走的太近了。
她甚至觉得,如果真的……
宋北会比她更想让全世界知道这件事。
可惜不行。
有些东西,知道就好了,不需要开始了。
她,不想拖累宋北。
她,也不知道她对宋北,到底是喜欢,还是需要。
大概是,她需要宋北如此热烈直白坦然地来爱她。
人和人在一起,也许是因为爱,也许是因为需要。第一次,这么多年来,成烟第一次觉得需要这个词儿有点恶心。
因为她看到了一颗真心,她不想消磨这颗心,来满足自己的**。
“宋北,你看,我没有说假话吧,东城到处都是熟人。”
话题转的太生硬了,宋北脑子没转过来。
“你会考去春城是吗?”
“嗯,怎么了?”
“春城是个好地方啊,四季如春,很大。”她竭力地撑着情绪,但声音还是不可避免落了下来,“很适合你,你要好好生活。”
宋北蜷了蜷手指,勾住那人的指尖,“你呢?”
“什么?”
“你这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你想干什么?”
“……”
不是,这小孩儿脑子里都在想啥?她明明是在感怀青春怎么就交代后事了?
一掌扣在小孩儿头顶,把她又按了回去,幽声道:“我很好,你别多想。”
“哦……所以,你……”
“没什么,你该走了。”
时间到了,该走了。
该离开她的生活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拧巴呢?
大概是因为,很久没人这样热烈而真诚地看她了吧。
“我不走。”和她过去说我不信时的语气一模一样。小孩儿捉住了她的手,握紧,“你状态不对,我不走。”
“我真没事儿。”
“我有预感,我这一走就见不到你了。”
成烟笑了笑,“怎么会呢,我店就在那儿,我又不会走。”
“我不信。”看,肯定会有这句话。
这小孩儿总是这样,总是不信她说的实话。
“是我太直接吓到你了吗,那我会远离一点,你不要走好不好?”
“宋北……”
“还是我太笨了,没懂姐姐的意思呢?”
“……”
少女思索片刻,忽的翻身坐在女人的腿上,“这样呢?”
“宋北,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要听到拒绝的话,你明明和我一起出去玩的很开心,姐姐。”
是啊,很开心,所以她更搞不清是因为她喜欢宋北,还是她需要这种被捧着照顾着的感觉了。
不能这样,她说。
这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样。
“开心一次就够了宋北,你还有很好的未来,不许说什么为了我可以放弃未来,我不过是你人生里才出现两个月的过客,昙花一现罢了,你要向前走,懂吗?”
“你不是过客,我很清楚,我很清楚我的心。”
“你还没见过更广阔的世界呢,你,唔!”
这孩子,真是,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啊。
温热的唇忽的附上来堵住了她还想说的话。她紧紧闭着唇,拒绝之意明显。不消片刻,她的唇角滑进来一丝咸湿的味道。
哭了吗?
成烟轻轻推开了身上的小朋友,又回到了一开始并肩而坐的状态。
“姐姐,不是过客,真的喜欢姐姐。”宋北啜泣着说,断断续续,让人心疼。
成烟合了合眼,“宋北,你听我说。”
“谢谢你,愿意喜欢我,给我带来这么一段美好的体验。但,你还小,东城太小了,你见过的东西太少了,你要好好长大,要体验更多更好的人生,要去找到真正合适你的人,要……”
宋北擦了眼泪,打断了她,近乎渴求地问着:“那姐姐……喜欢过我吗?”
她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她说:“喜欢。”
不是喜欢过,是喜欢,现在还在喜欢。
“不经允许就闯入我的生活的小月亮啊,谁不喜欢呢?”
“为什么,喜欢,不能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就留给以后的你去想吧。”
成烟的手再一次柔和地盖在了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要好好长大哦,宋北。”
「8」
2005年10月,东城。
“真要走了啊?”袁小溪糯声问着,眼眶红了半圈,看起来可怜极了。
像被抛弃了一样。
成烟无奈地看着她,“我又不是要死了,不许哭。”
“呜呜,咱俩长这么大还没分开过呢,舍不得嘛。”
“我又不是去多远地方,就去春城,想我了就来看看,要不然,打电话发信息发□□怎么着都行,我看到了一定给你回复好不好?”
成烟第三次抱了抱这个快变成红眼兔子的人,肩膀忽就湿了一片。
总归还是哭出来了。
远远瞧见任缘走过来,成烟赶紧招手示意她过来,又指了指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一脸无奈。
“哭啦?”任缘小声问。
还没等成烟回答,抱着她的人就着她的肩膀蹭了蹭,擦掉眼泪,带着浓重鼻音道:“我没哭。”
任缘笑嗯了一声,换了话题,“后来,宋北又见你了吗?”
成烟笑着摇头。
宋北来过,但是她没见。
“行吧,那孩子,难过了蛮久的。”任缘斟酌着用词,小心问着,“我也想问问,你……动过心吗?”
“也许吧,这一点上我倒是不如一个刚成年的孩子了。”
“不敢确定?”
“是啊,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有时候又想接受,然后更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红眼兔子被这两句变态逗笑了,杵了杵身边人,“诶,你可能比她的变态程度就低了那么一点点。”
任缘暼了她一眼,没理会,继续问道:“什么时候?”
“来替她打探消息的?”成烟笑了,也不隐瞒,“说不清,这种事儿谁说得清,她能坦然说出见色起意,我可不行,那不就更变态了。”
“可能也就比现在差一点点。”
成烟睨了那红眼兔子一眼,“任缘缘,管不管?”
“说的没错,不管。”
成烟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指望不了你们。”
“成烟,一个人在春城,诸事顺利。”任缘送人祝福总是喜欢祝诸事顺利,曾经还差点因为这口头禅丢了老婆,后来虽然学着增加了些祝福语,但情到浓时口不择言总是脱口而出这句话。
祝你,诸事顺利。
野着长了十几年的人,这一次也没有停下脚步,但她回头看了,看到自己的两个朋友就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其中一个还哭的跟哭丧一样搞得跟她以后跟东城老死不相往来了似的。
缺了个人,
没事儿,未来再见。
就像袁小溪说的一样,她俩这二十多年都没有分开过,小时候就是邻居,跟在她屁股后面乖乖叫着姐姐,后来她因着那些事儿被赶出家门,只能独立谋生,袁小溪成绩太差没考上大学也只能自己谋生,就这样晃晃悠悠在东城过了这么多年。
本来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等过两年她攒好钱卖了店,像袁小溪一样找个僻静的地方开一家小卖铺,也就够活了。没想到人生总有你想不到的变数,那小家伙倔强地闯进她的人生,一次次打破她的底线,告诉她,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试试。
那,试试?
许是被宋北身上那股坦然敢闯的劲头感染了吧。
那就,闯一闯吧。
我们都要成为更好的我们,然后未来再见。
*
2005年10月,春城。
宋北是她们宿舍公认的怪人,一心只有学习,不参与社交不出去喝酒,闲暇时间就抱着她的手机,看着那个小小的屏幕上小小的一行字,也不带换一换的,或者就给一个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打电话。
总之就是奇怪。
“北北,你是想留在春城吗以后?这么努力。”舍友随口问道。
这问题让这个话少的人罕见地放下了书,思考片刻后,苦恼地说:“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四个月前那场对峙,她后面还是在成烟地默许下占了上风,舌尖却始终撬不开那人的牙关。
她听不到真话,她不想放弃。
至少,她想知道为什么。
“宋北,你说的很对,春城是个好地方,你要考出去,你要去见世界,你要有更好的未来。”
“可我也想见你。”
成烟不说她幼稚,但抚着她侧脸的手还是让她觉得,成烟在说她幼稚。
宋北的直觉告诉她,她在以己度人,她在拿她曾经的那位伴侣来衡量宋北,她不信她。
“你相信我。”宋北近乎乞求。
少年人第一次如此心动,本就是心比天高万事皆想为的年纪,又被逼到了这种地步,说什么也不肯松手,紧紧拽着那根名为情意的风筝线,生怕松了手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相信你,所以我要求你,向前走,去看世界,去看未来。”
因为我看不到啊宋北。
一步的差池,她这十几年都被困在这小小的东城,困在生活这条路上,苦苦挣扎。
她从来没有怨过谁,她只恨她自己轻易放弃了走出去的机会。
所以,宋北,你不要为我驻足,你要向前看向外走,去更广阔的天地找到我找不到的东西。
她害怕,如果她今天说一句松话,宋北的未来就钉在她的周身了,就像曾经的她一样,钉在那个人的身边了。
随着一声好,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也许这样就能彻底断了宋北心中的念头?
也许吧。
八月,宋北临走前还是去了一次店里。
到这时,她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店门落了锁,侧门也紧紧关着,门上熟悉的飘逸字迹写着:本店转让,有意者请联系xxxxxxxxxxx。
成烟原本的手机号已经变成了空号,于是她按着号码打了过去,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接了电话,声音吊儿郎当,“接铺子吗?开价多少啊。”
“老板娘?”宋北诧异,她知道这两个人关系好,但没想到好到可以替对方卖铺子的程度。
听到是她的声音,那边静了一瞬,宋北赶在她挂电话前急忙道:“我有话想问你。”
“和成烟有关的无可奉告。”
“……为什么?”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我是说,为什么卖店面,她接下来去哪儿?”
“……”
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心,“她说,四海为家,出去闯闯。”
“她说,看到你,总觉得她错过了人生很重要的东西,她决定回过头去捡一捡。”
“她说,向前看。”袁小溪犹豫片刻,私自加了一句话,“也许,未来还会再见呢?”
反正你们都在春城,迟早重逢。
给孩子点希望吧。
将自己困在死胡同的孩子没听出来这句话中的希望,只是觉得可笑,挂了电话后靠着门坐了下来。
有点疲惫。
非常疲惫。
累得要死。
手机被她按了静音,发现来了短信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儿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手机号送来了两句话。
“走了。”
“我们都要好好生活,然后等待时间让我们重逢。”
人都走了,都走没影了,还嘱咐她要好好生活。
行,好好生活。
成烟,你也要好好生活。
她按了下去,想发回去时已经发不出去了。
又拉黑她了。
也许过两天直接就销号了。
不过才过了几个月,她已经分不清这是执念还是喜欢了,似乎每天看一眼这条信息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了,这份怪异的感情埋在她的心底狠狠地折磨着她。
她忽然就明白了以前看杂书时,看到的那些所谓之心魔的东西,大概就是如此形成的吧?
成烟啊,人如其名,像一缕握不住的烟,但飘过的地方,总会留下印记,提醒人们,她来过。
“北北,今晚聚餐去不去?”舍友又试探性地问,这次如果还拒绝以后就不问了。
本还情绪低落的人忽地抬头,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她笑,“去。”
她才不要一辈子困在过去。
成烟,不是你不要我了,是我不要你了。
我要向前走了。
只是,在又一次被三杯灌醉时,她被舍友架着走在中间,被冷风一吹,下意识抬了头,望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忽就落下了两行泪。
这是,八月之后,她第一次哭出来。
舍友手忙脚乱地取纸想帮她擦擦,结果越擦越多,最后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干脆放弃回去好好洗脸算了。
宋北指着月亮,悲伤地背了句诗,其余几人只是互相看了看,便对这些日子这人的异状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是失恋了啊。
还失恋的很悲壮。
她说,“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
2005年11月,春城。
“成烟,你知不知道,还好你走了啊,那条街被人一把火燎了,你要是不走裤衩子都得赔光。”
正在吃饭的成烟差点呛死自己,一边顺气一边把手机拿得更近一点,“袁小溪,你讲清楚。”
“啧,还能有啥,就打架,输了,不服,放火,就这么简单。”
“有伤亡吗?”
“你等等,我帮你问问。”
她虽然人不在东城,但她对东城,特别是她店里那些桌椅板凳都是有感情的,哎呦,想想就心疼。
“任缘说有,有一个半夜留宿在店里的老板被燎的都焦了,太惨了。”
电话两边的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抖,自动切了话题。
再聊下去只会越来越渗人。
话题在成烟身上停了片刻后又回到了东城,七拐八拐拐到了宋北身上。袁小溪总想套点话出来,不然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她追任缘那会儿是全程被看着,啥都告诉成烟的,成烟现在什么都不说啥都让她猜。
真没意思。
“你就不担心宋北谈对象?”
“她谈呗。”成烟颇为奇怪地回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不想等她长大成熟了再亲自采摘?亲自品尝……”
“什么玩意儿?”
“啊,没什么……”
成烟离电话近了几分,放大声音喊道:“任缘,管管她,让她少看那些有的没的的杂书!”
“成烟你有病吧,耳朵要炸了。”
“知道了。”
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下一秒就挂断了电话。
好了,估计是开始管教了。
成烟笑了笑,突然觉得手里捧着的粥不香了,叹了口气,认命地享受孤独。
*
2005年12月春城。
“北北,要期末考试了,借你笔记一用。”舍友笑嘻嘻凑过来,撑着下巴看正在认真看书的宋北,宋北长叹一口气,将一个大本子递给了她。
“还有三天,够吗?”
“够,当然够!我会告诉你什么是奇迹!”
宋北失声笑了笑。
“北北,你不需要背书吗?”
“平时都背的差不多了。”
“啊!不愧是学霸北北,感觉北北这样学下去,留在春城最好的高中都不是问题呢!”
虽然才大一,但是孩子们总是想下意识畅想未来。
宋北不知道,她只规划了近处的这些,不停地看书学习也只是想麻痹自己。
“也许吧。”宋北默然。
“是肯定行,只要你想。”
想吗?想不想?
再等等,再等她找找那个人,如果能够找到的话。
等结果出来,她再做决定也不迟。
「9」
2006年,除夕,东城。
电视背景音还是那几个熟悉的主持人和尚且有趣的春晚的声音,窗外是争相飞上天空的烟花的声音,倒是衬的无聊的饭桌有意思起来。
“诶诶诶,好,我明天就回去开工,马上就给您发样品!”宋前进夹着手机端着饭,头还不住地点着,将对面的人哄得开开心心后才挤出几声带着笑的祝福,又是一阵推脱才挂了电话。
他的妻女早已习惯如此场景,宋北默不作声地给他碗里添了几块肉。
“说说吧 ,无事献应勤,非奸即盗。”宋前进亦在妻女碗中添了菜,笑眯眯地将电话扣在桌子上。
“没事儿就不能照顾您了?”
“当然可以,北北长大了啊。”
如此敷衍潦草的夸奖让宋北哽了一瞬,又不好说什么,轻轻嘟囔了一句:“以后,别乱用这些现学的话。”
“说什么呢!”宽厚的手掌在她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还未等宋前进多说几句,又是一阵催命的电话声响起,他看了眼屏幕,捧着手机走到了一边。
宋北漫不经心地夹着菜,抱怨道:“看来是大生意。”
“嗯,你爸就这样,不让你看到他跟人低声谈生意的样子。”
“我懂,维持面子嘛。”随后,宋北话锋一转,捡起了自己惦记的话题,“我回家这段时间,感觉那条街安静好多啊,什么情况?”
林静筷子停了一下,思考片刻,“灯红酒绿那条老街?”
“嗯。”
“那会儿我也不在东城,听说有人打架,后半夜撩了一把火,把那条街烧穿了,上面就顺理成章不让那些人干喽。”
宋北心头一紧,勉强撑着笑容道:“后半夜的话,应该没什么人员伤亡吧?”
林静叹了口气,“听你任姐姐说,有啊,有个店老板那天刚好就在店里,烧的面目全非啊。”
“谁啊。”
“这就不知道了,好像你任姐姐说是最大的那家店的,关心这个干啥?大过年的,吃饭吃饭。”
宋北竭力克制着颤抖的手,从嗓子里生生挤出来了一句“好,吃饭。”
成烟,你应该已经卖了店面,走了,对吧?
你肯定走了。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最后一句:“妈,任姐姐有没有说是男的还是女的,就,死的那个。”
“不知道。哎呀,大过年的聊这个多晦气,吃饭的呀!”
“……好。”
这顿饭沉默到宋前进挂了电话回来,只是饭菜也凉了,只能凉着吃了。
“我去热热。”宋北起身,想要逃离这里。
宋前进按住她,笑着说:“不用了,爸再填两口就行,大过年的不能吃回锅饭。”
“……好。”
“北北怎么大过年的有点不开心?”
宋北挤出来一个笑容,“没有呀,爸,我打算留在春城了,认识了一个学姐,比我大两届,给我讲了不少就业上的事情。”
宋前进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反正那边也有分工厂,横竖都不会缺了自己宝贝女儿的钱的。
*
2006年,除夕,春城。
“烟儿,真不回来和姐见一下?自己在春城待着不无聊吗?”
成烟躺在大床上,无聊地看着天花板,听着耳边朋友的念叨。
“大过年的,这学校也不开学,姐这小卖铺可无聊了。”
“那你来春城,我陪你逛逛。”
“才不呢,我还要看我的漂亮妹妹呢,成烟姐姐,你就在春城寡着吧~”
只有这种时候,这个常年混迹在高中生人群里被喊阿姨的女人才会想起来自己比成烟小两岁这个事实,成女士也默然跟着她被叫了这么多年的阿姨,除了宋北。
话题也自然而然被袁小溪拐到了宋北身上,“那个小朋友,前段时间还来问过你呢。”
是了,宋北放寒假了,应该已经回东城了。
“你怎么说?”
“我没说,借着高三下课的热闹,把这小孩儿支走了,够义气吧?”
成烟笑了笑,突然觉得天花板没那么无聊了,至少看起来好笑多了。
“够义气,我就不和任缘打你今天熬夜的小报告了。”
“谢谢女侠饶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排解着除夕夜独处的无聊。
“你新的店铺装修的如何了?”
“年后应该就能开业了,要来看看吗?”
袁小溪咽了咽口水,笑了一声,“你那是书店,我就不去了。”
“嗯,也好,怕你看上这儿又要开你的小卖铺,太吵了。”
“鬼扯,我就留在东城哪都不去了,我陪着我的任缘缘呢。”
“……”
单身人士在这个孤独的除夕夜晚收到了重重暴击,深吸一口气后愤然挂了电话。如果她抱怨出声,袁小溪肯定又要说让她去找个对象这样的话,但是……
她现在真的没这些心思啊。
盯着手机那块小小的屏幕看了会儿,数着时间,瞧着快到零点敲钟的时间了,成烟随便披挂了件外套,光着脚走到客厅,打开电视。
开的刚好,主持人们已经进入了敲钟前的废话阶段。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从口袋里剥出一粒糖,在倒计时结束的前一秒塞进了口中,随着倒计时结束的烟花声一同,对着空气道了句:“新年快乐呀。”
说给许多人听,说给她自己听,说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北听。
最终,她还是按亮了台灯,提着笔摸出来一张漂亮的明信片,成为了自己的小书店的第一个客户,写下了新年的第一段话。
宋北,你说得对,春城真的很大,没有人认识我,是一个适合好好生活的地方。
我会好好活着,你会努力长大。
我会留在春城,而你会奔向你的人生,也许在春城,也许在东城,也许在北市,也许在海市,也许在国外。
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春城,在任何一个地方,找到我们真正的未来。
要加油哦,宋北。
要加油哦,成烟。
*
2006年,大年初一,东城。
窗外嘈杂的烟花声一直响到了后半夜,甚至烟花声落了还会有小孩儿嬉笑打闹的声音,不知道这些孩子是刚醒还是还没睡。
宋北就这样瞪着天花板看到了后半夜,困意增增减减,但始终没办法打败她心中繁杂的思绪,将她困在清醒的孤独里无处可去。
睡不着就不睡了。
她放轻脚步,走到客厅里找到自己的大衣,摸出来白天鬼使神差就买了的东西,进了卫生间。
火光在空气中燃了一瞬就灭了,一缕白烟就着月色冒了头。
宋北吸了人生中的第一口烟。
很呛,但她不能咳嗽的太大声,她不能让父母看到她在做这些事儿。
但是真的很呛,呛得她眼泪止不住地流,从坐在马桶上到脱力地蹲在地上,烟雾紧紧包裹着她,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
是被烟呛出来的泪水。
她不想哭。
不想的。
成烟换了手机号,她没有。
小卖铺的老板娘三缄其口不愿意提这个人。
如今老街又被一把火燎透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了。
她真的,不知道了。
成烟说的对,她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不应该因此心生执念,耽误自己的未来。毕竟,时间横亘在她们的人生之间,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那就抽了这一根烟,等太阳升起,正式进入新的一年,她也得和过去的自己告别,迈向真正的未来了。
暑假,成烟就说要卖了店面了,如今肯定已经不知道去哪儿逍遥快活了,与东城无关,也许也不会去春城。
春城很大,但再大的城市也会有偶然相遇的那天,成烟那个走得干脆的女人是不会允许这事儿发生的。
真是人如其名,一束永远握不住的烟雾。
又是一口烟雾,遮住了她在月光下晶莹的双眼。
但她不想动了,她好累,就留在春城好了。
她在东城长大,她在春城等待。
*
2006年,大年初一,春城。
成烟一大早就爬了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踩着雪提着鞭炮向自己的新店前进。
今天是初一,这个点儿路上还没有出租车,公交车也歇业一天,似乎默认了今天不会有人出门。索性她暂租的房子离店并不远,呼着白白的哈气走个二十分钟就到了。
确实挺冷的。
出人意料的是,距她不远的一家小商店今天也下了锁,店主正在门口摆弄着鞭炮,看来和她目的一致。
她停了下来,寒暄两句。
“您今天不休息一下?”
“不休息,咱这儿离学校近,离那些小区也近,今天能有些走亲戚的来买买东西。”
店主姐姐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心下了然,盘问道:“你这大清早来,也开个张?”
成烟轻轻吸了下鼻子,笑吟吟回道:“我还没开业呢,街口那家书店,今儿来添个新年的彩头。”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啊,好事儿好事儿,那以后多互相照看照看,你需要啥随时来啊。”
“嗯,那我先走了。”
又踩了一分多钟的雪,她走到了自己的店门口,仰着头看了会儿名字,看的脖子有点酸,这才拿钥匙开门,带着雪水踏上了昨日才请人来拖得干干净净的地上。
「10」
“宋老师?你在……”
2012年4月,春城,宋北25岁。
她在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春城,没有去接她爸妈的生意,而是考了编制当了一个小小的高中老师。
她的头发相较于上学时又长了许多,发尾烫了卷,染了暖棕色,依着发圈束着发尾,妥帖地归在脑后。
她终究是学会了吸烟,只是不会常吸,只有一些特定的日子才会吸一口,比如今天,下了暴雨。
身后传来女孩儿怯懦的声音时,吓了宋北一跳,定了定神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学生,住校生,因着发烧被她带回了家,好妥帖照顾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将烟头按在阳台上,微微开了些窗户,烟味儿顺着暖气飘了出去,夹着雨水的冷气飞了进来,屋子里的温度忽就冷了几分。
“你怎么起来了?”她转了话题,温和地笑着。
管歆腼腆地笑了笑,“退烧了,有点睡不着。老师刚刚是在吸烟吗?”
宋北轻嗯一声,瞧着女孩儿挪过来的步子,轻微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亲近。
管歆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头,“那我继续睡觉了,谢谢老师。”
宋北点头,目送着少女退了回去。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这里是她的家,她的父母在得知她决定留在春城后就趁着房子还算便宜给她买了一套,装修凭着她的心意来,阳台上留了小灯。
*
2012年4月,东城。
成烟看着扑在自己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一时无语凝噎。
为什么会有人三十多岁了还会因为女朋友工作上的一句重话而哭到半夜的!还不是找她女朋友哭,是把她从春城硬生生哭了回来,然后在这儿听这家伙说了半个晚上的废话。
“成烟,你不许笑。”
“我没有笑。”
“你有。”
“……滚。”
成烟无奈叹了口气,“袁小溪,你都三十四了,能不能分清楚你女朋友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啊?”
“可是,可是她说要关了我的小卖铺。”
“她说的是如果你继续占道经营,她就要关停了。”
“她没说前半句。”
“她说了。”
“……”
许是哭够了,女人终于是肯放开这个不怎么温暖但很柔软的怀抱,支着身体思考了半晌,似乎上午的时候某个人真的说了?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成烟揉了揉额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沙发,“那你准备怎么办?”
“明天继续厚颜无耻地找她贴贴呗。”
“……”
真服了你们小情侣了。
成烟揉了揉额角,选择回房睡觉。
年纪上来了,没办法像年轻那会儿那样通宵熬夜了。
“你明天回去吗?”
“明天晚上的飞机,明天我要睡一整天!”
*
2012年4月,春城。
平淡的一天从早上到达学校,到临近下午放学,时间总是溜得很快。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闲下来的时候还是喜欢互相念叨一些闲言碎语,有时候宋北会被邀请参与进去,但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安静的旁听者。
“宋老师,明天周六,我们今晚打算去新开的那家清吧溜达一圈,你去不去?”
正在收拾桌面的宋北迟疑了一瞬,咽下了拒绝的话,询问道:“哪里新开了?”
“不在学校附近,在平成街,占了个偏僻寂静的地方,清吧,店主放音乐的品味那叫一绝。我记得,这店好像叫,北境烟雾。”
“那不是新宛区六中旁边的一家书店的名字吗?蹭名字的?”宋北蹙眉,语气略有不善。
同事摆摆手,“没有,是一个人开的,听说还是个美女姐姐呢。你说这书店怎么就开到六中旁边了,装修的可有品味了,好多人去呢,就是太远了。所以,你去不去呀?”
宋北点头,“去。”
大概是因为名字里有北有烟吧,她还是对这两个字儿很敏感,并列在一起时更敏感,想去看看。
确实是个清吧,没什么激烈的音乐,来这儿的人都是和朋友谈谈心,或是独自来放松一下。
宋北两者都不是,她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趁着几个朋友都在聊天,她端着酒杯摸到吧台,想打探一些消息。
“听说你们老板是大美女?”
“不好意思小姐,老板有事儿出差了。”
宋北失望了一分,但又问,“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一连问了好多人,都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就好像,这个老板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谁一样。
为什么呢?
一个莫名的念头浮现在她心头,没有道理,没有希望,但就是浮了出来,依据她的直觉浮现出来。
成烟,会是你吗?
次日,宋北在周六起了个大早,开着车朝着几乎在她所在的区的对角的区开过去。
这家北境烟雾书店,在她印象里已经开了很多年了,一开始因为名字出名,这两年又因为有人拍了它的室内装潢的照片发到了网上,又引起一波热度。
但宋北没去过。
她的潜意识总是帮她选择了拒绝选项。
她将之归咎为,离她实在太远,她的身体很懒,不想去。
开车,一路上不堵车,开了近40分钟才到这家热度很高的书店。
周六早上,还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位明显是售货员的人站在吧台开始了今天的辛勤工作。
店内确实装修的很好,还设置了专门的自由阅览区,会把一些有点残损或是回收回来的旧书放在那里,还配了桌椅,不多。在另一边,空出来了一面墙供人们在这里写一些字条,贴在这里,送给未来的自己,或是送给未来的身边人。
但,就是这些,没有更多的线索。
也是,成烟,应该不会来春城的。
她还在执念什么呢?
告别了店员,宋北没有选择离开,而是蹲在店旁的拐角,摸出了口袋里的烟。
她想抽烟了。
只有在烟雾缭绕之中,她才能掩藏她心底的那种近乎病态的执念。
她拒绝心理疏解,任由这执念日夜折磨她。
这个执念有名字,叫,成烟。
她放不下。
哪怕自欺欺人也放不下。
*
2012年4月,春城。
下了飞机,成烟放纵自己睡到快十点才起来。
起床,洗头,按部就班。
她擦着头发,手机摆在一旁,新开的酒吧的管理人员在向她汇报昨天的经营情况。
“……以上就是大致情况了。不过,烟姐,昨天有个小插曲。”
“什么?”
“有个很漂亮的小姐姐在打听老板的名字。”
成烟的手顿了一下,将手机移得更近了些。
“有多漂亮?”
“嗯,个子挺高的,感觉接近一米七了,看起来二十多岁,眼睛很大,妆不浓。头发很长,扎了个松松的马尾,没看清什么颜色。”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当年那个小朋友,她终于是长大了,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成烟闭上眼睛,结合电话那端的叙述,慢慢描出来了一幅长大了的宋北的样貌图,在心底叹了口气。
“那你告诉她了吗?”
“没有,老板你不是说谁来都不说吗?我可乖了。”
“嗯。”
成烟有些失望,又有些开心,找来找去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又应了两句后挂了电话。
宋北,你还会来吗?
成烟,你想好怎么面对她了吗?
她抬手,抚上镜中人的眉眼,岁月留下的痕迹已经逐渐显现出来,这张脸远没有当年的吸引力强。
也许宋北那个颜控,看到就会放弃吧。
她没看多久,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出发去看看她的小店。
去书店,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喜欢走着去。
远远的,她就看到书店拐角有个人影,靠在那里,走近了些发现是个人,还在吸烟,看起来有点眼熟,加快脚步又近了一些,看清了这个人——
“宋北?”
熟悉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响起时,宋北差点以为是自己执念太深终于出了幻觉了。
也好,这样她爸妈就不用念叨着钱花不出去了。
宋北自嘲地笑了一声,还没笑完,口中的烟被人强硬地拔了出去,扔到地上碾了碾。
似乎,不是梦?
宋北缓缓抬头,正对上那张执念了数年的脸,时间留下了些许痕迹,但,还是那张美到让人瞬间心动的脸。
“成……”她颤抖着,叫不出这个人的名字。
“不让我抽,你自己怎么抽上了?戒了啊!还有,你怎么就喜欢蹲在我店门口?这么喜欢影响我生意?”
“成烟!”
她确定了,是那个人,于是她起身拥住了那人,一遍遍低声重复着名字,在害怕,在紧张,也在期待。
女人最终还是抬了手,搂住这人的肩,柔声道:“嗯,宋北,是我。”
“我们都在认真努力地生活,所以时间允许我们重逢了。”
「暂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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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孤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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