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的音乐会,也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进展很顺利。
甚至因为第一天的大成功,很多媒体跟自媒体宣传报道,推动得第二天跟第三天的演出更火爆了,社交媒体上不少人重金求票。
全国最大的音乐厅,底下座无虚席,空气的热度都要逼近沸点,门口还有高价收来了票的黄牛在二次兜售。
莫说新人了,即便是出道了一段时间的古典音乐家,能有这种号召力的也很少。
夏诗一手拿小提琴,另一只手提着琴弓,对着台下乌泱泱的人流,她这个国内首屈一指的乐团首席都被震慑到了。
第一天不少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看帅哥的心思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甚至已经有小姑娘带着应援物进来了。
RX乐团的人都没见过这种阵仗,倒是祝饶这个新人,处变不惊。
该怎么演奏还是怎么演奏,甚至没多往台下看一眼,只是默默垂着眼睫,目光尽数落在八十八个黑白琴键上。
最后一天的演出结束,比大家一开始预想的效果要好多了,乐团经理牵头,已经订好了庆功宴的场地,准备大肆庆祝一番。
祝饶却换好了衣服,就说要走,任乐团的人跟主办方再怎么劝都不肯去。
夏诗看出来了从第一天的演出结束后祝饶就情绪不高,拦住了还想再接再厉劝祝饶去参加聚餐的人,把人放走了。
“回去注意安全啊。”她有点担心祝饶的精神状态。
“嗯。”
俊秀的青年眉眼间恹恹的,还是给了夏诗一个淡笑,“你们玩得开心。”
这天是个阴天,已经很晚了,主干道上仍拥堵着,不知是不是前面出了事故。
“这孩子……没事吧?明明演出这么成功……”
夏诗抱了一沓乐谱,望着祝饶在阴郁天色下越来越小的背影,嘟囔。
-
祝饶打了个车回学校。
其实他知道赵叔听了项云海的指示,在音乐厅停车场等着他。祝饶准备走的时候,还接到了赵叔打来的电话。
第二场音乐会的时候赵叔就来了,当时祝饶就没跟着拒绝了。他昨天也跟赵叔说了,今天不用来,不过他说的时候就料到了,项云海那个人,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
所以他今天干脆没接赵叔的电话。
他也搞不清他现在跟项云海到底算什么关系,但看起来,项云海是打定了注意要继续跟他做这个“兄弟”。
去他的兄弟。
音乐厅离首都音乐学院车程四十分钟左右,因为堵车,司机师傅开了一个小时。等祝饶回到首音校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首音校门口附近的公告栏上,还贴了他的音乐会海报。
大晚上黑灯瞎火,不影响大学城外小吃街的人气。附近各个大学的学生在一天的学习跟生活结束后相会于此,撸串的、喝奶茶的、嗦粉的吃面的……比市里的商业街还有人间烟火气。
因为音乐会的缘故,祝饶最近在学校人气更是空前的高涨。
自己低头走着路,都能遇到胆大的人来拍他肩膀,然后在他回头后嘿嘿笑着,往他手里塞一杯奶茶。
祝饶捧着那杯便宜奶茶——这种饮料里全是香精,他胃不好,以前项云海是不让他喝这种东西的。他喜欢吃甜的,自有家里的厨子做纯天然真材实料的。
偶尔逛街的时候,他会赖着叫项云海给他买。
不是真的多么想喝这种香精勾兑的饮料,只是想看项云海皱着那双浓黑的眉毛,跟他说“不许喝这种玩意儿”的样子。
现在是没人拦着他了,祝饶抱着那杯奶茶,十分钟喝了个底朝天。
真的难喝。
他喝得胃里直反酸,还是执拗地把整杯奶茶喝到一滴不剩。
然后实在受不了,蹲在马路牙子边捂着翻江倒海的胃缓了好久。
“喂,同学,你没事儿吧?”
祝饶面前停下来一个人,个儿挺高,见他一直捂着胃,俯身问他。
“……没事。”祝饶不想抬头,敷衍地应了一声,语气冷淡,希望这人别再关心他赶紧走。
“哦哦,没事就好。”没想到这人还挺不识相,脚都不挪一步,又冒出一句,“那同学,能跟你打听个事不?话说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
听这说法,这人不是首音的学生。
问路的?还是找人的?
祝饶最近实在没什么多余的助人为乐的心思,只觉得这人属实是莫名其妙得很,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的学生跟老师这么多,有什么事非得跟他一个明显不怎么方便的人问?
心里这么有些刻薄地想着,嘴里还是问道:“什么?”
“想跟你打听个人!”那人神经很是粗大,丝毫没有感受到祝饶的冷淡,这副傻乐的样子倒是叫祝饶想起了记忆中的某个家伙。
“你找别人打听吧,我认识的人不多。”祝饶说的是实话。
“哎哎,但我感觉我要打听的这个人应该是你们学校的名人啊!我刚刚还在你们学校门口看到他的超大幅海报嘞!
“我还听到超——级多人议论他!说他很厉害,演出很成功啥的!哎,不过我看他那个演出好像今天还有哦,不知道人回学校了没有……”
“……”
这个形容,这个描述。
就差把“我要找你祝饶”印在脑门儿上了。
于是祝饶抬起头,头顶上的路灯罩下一束暖黄色的、圆柱型的光,给他的脸部轮廓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抬起头仔细看,才发现眼前的男生的确丝毫没有音乐学院学生的气质,只见他生得人高马大的,一头短短的毛寸,穿一身迷彩色运动背心、宽大的灰色短裤,脚上蹬了双耐克运动鞋,露在外面的胳膊跟腿上一块一块的,尽是腱子肉。
这种人,要说是隔壁体校的还差不多。
路灯的光朦朦胧胧,加上男生太高,祝饶蹲着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一点依稀的轮廓。
“你?”
男生十分骇然,低沉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一个八度:“你是祝饶?真的假的?”
“……”
那杯奶茶想必是差不多要消化了,祝饶这会儿感觉胃舒服了不少,他本来就情绪不佳,不打算再陪聊,索性起身,拍拍裤子就往宿舍楼走去了。
经过那男生身前时,被男生冷不丁抓住了胳膊。
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嘛,祝饶警惕心起,抬脚就想踹人,谁想那男生怔怔地盯着他手腕上的黑色护腕看了好几秒,然后放开了他的胳膊,双臂大张,跟一只巨大的熊一样,猛地把祝饶抱住了。
“我靠!老大,不枉我跑这么远!!我总算找到你了!!!”
“……”
记忆中的小孩跟眼前高大的成年男人身影重叠,祝饶瞪大眼睛抬头,盯着男生的脸打量了许久。
然后总算从那张已十分成熟的脸上,找到了少许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小男生的轮廓。
“……沈嘉熙?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一点儿不口吃了。
“嘿嘿嘿,这个事就说来话长了,老大,我靠,我们都七年没见了!我可总算找着你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道说道!”
十分钟后,祝饶坐在了学校门口的凉皮摊子上。
左左右右全是首音的学生,大家仿佛围观大熊猫一样,每走进店里一个人,瞧见祝饶,便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就是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还不断有脸皮厚的人凑上来要签名的。
沈嘉熙捧着一碗放了满满麻酱的凉皮,惊叹:“老大,你现在混得比以前还好啊,不愧是我老大啊!我就知道,像你这种牛逼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祝饶想反问:我以前混得哪里好了,但转念一想沈嘉熙这人话太密,还是别提无关紧要的话题让他往外延展了,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相对而坐,店里很亮堂,总算能把彼此看个清清楚楚。沈嘉熙从坐下开始,眼珠子就跟黏在了祝饶脸上一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他许久,要不是知道沈嘉熙这人脑子里缺了一根儿,祝饶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什么三体人了。
沈嘉熙研究完以后,啧啧出声:“真是男大十八变啊,老大,你现在怎么长得一点儿也不威武霸气啊,都不像个老大了。”
“……我以前长得很威武霸气?”
沈嘉熙嗦了一口凉皮,塞了满嘴,含含糊糊地说:“也不是啦,但我来的路上想象了一路,以为你现在一定是一身身长八尺,一身肌肉,霸气侧漏的那种大哥呢,毕竟你那么厉害嘛。”
祝饶半点也不想做这种“大哥”。
比其他,倒是沈嘉熙自己跟他口中的形象比较吻合。祝饶倒是也想问呢,当年那个豆芽菜一样白白细细的小孩,是怎么在七年后长成这个粗壮的样子的。
豆芽菜变异了?
祝饶吃了一口凉皮,慢吞吞问:“你怎么想起来找我的?”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沈嘉熙遇到什么麻烦了。
即便七年前在宁城,他跟沈嘉熙几乎天天都混在一块,但满打满算,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月,连半年都不到。而他们分开都足足七年了。
人生中绝大部分的人不过是途经的过客而已,在祝饶眼里,沈嘉熙也一样。
祝饶现在什么都不缺,在沈嘉熙开口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若是他想要钱,他就给钱;若是他想来京城工作,他就想办法给他介绍工作。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虽然……还是仰赖项云海。
祝饶抿了抿嘴唇。
谁知道沈嘉熙放下筷子,又盯着祝饶看了半天,然后脸一红,十分不好意思地吭叽了半晌,最后傻乎乎冒出一句:“老大,我想你了啊。就来找你了。”
当年的豆芽菜从白白细细的一条,变成现在这么大一只,皮肤也晒黑了不少,讲起话来,倒还有曾经傻乎乎的小孩的影子。
“……就因为这?”祝饶的筷子顿住了,难以置信。
“对啊!”沈嘉熙理所当然道,“那不然呢?不是想你才来找你,还能因为什么呀?老大,你都不知道,我想死你了!天天都在攒钱,就想着以后有一天来找你呢!”
“……”
窗外的天空仍布满阴霾,阴天的夜晚没有星星。
祝饶那颗因为项云海而发酸的心,轻轻柔柔地软了一下。
“对了,老大,你是刚开完音乐会回来吗?妈呀你现在好厉害啊!你包里装得什么啊?那么鼓,是吃的吗?”
“不是。”
祝饶拉开随身双肩包的拉链,给沈嘉熙看了一眼,包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粉丝送的礼物。
彩带、娃娃、小纸花、手工小卡片小礼盒……
因为都是大家的心意,祝饶一个不落地就都收起来了,好在他的包能装,却也相当重,压得肩膀酸疼。
沈嘉熙看完,哈哈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他拖着腮帮子随意地感慨道:“真不错啊,老大,现在有好多人爱你哦,不愧是老大,干什么都干得这么成功,有这么多人喜欢你,我就放心了。”
两瓶北冰洋被一左一右放在了他们桌上,祝饶抬头一看,是凉皮店老板。
“送你们的,这位小帅哥好像是个名人啊,哈哈,喝吧。”
沈嘉熙手舞足蹈,还是跟七年前一样,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傻里傻气的。
他给祝饶打开了他的那罐北冰洋,放到了祝饶手边,想了想,又拿回去:“哦,老大你是不是胃不舒服啊?不能喝冰的吧,那放会儿再喝。”
路过的同学往这边瞥了一眼,见祝饶抬头,紧张地笑了一下,问祝饶:“祝饶学长,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祝饶笑笑,给他签了。
签完名,那个同学手舞足蹈地走了,祝饶靠在椅背上,忽然心里一松。
也许这些年,是他太过执着于项云海了。
项云海就像一座山岳,将他温柔地护佑在中间,却也叫他忘了,原来此山之外,还有群山,还有大海,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其实项云海说得也挺对的。
这些年来,他的世界太小了。
爱他的人,比他以为的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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