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一天放学，赵明和郑安宁像是从水族馆回归大海的海豚，一路游得十分爽朗轻快，到家便把书包像垃圾一样往炕上一扔。
张梅问：“明天放假啦？”
郑安宁回答：“嗯，放假啦！两个月呢！”
张梅说：“跟着上地吧？你照看你小弟，我帮你赵叔干干活。”
郑安宁说：“行啊！”
张梅冲着旁边玩玩具枪的赵明说：“听见没明明，明天跟着上地，给你也整个小锄头，你也当半个人干活，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得天天干这活，让你平常学习不积极，这回你也尝尝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滋味儿！”
郑安宁凑过来小声说：“给我也整个小锄头，我也能干活，我也会铲地。”
张梅也凑到郑安宁耳边去小声说：“你听梅姨这么说，他能干啥活呀！就让他锻炼锻炼，指望他干活咱一家都得饿死。”
郑安宁隐笑。
说完张梅又大声对赵明说：“听见没小明明！”
赵明拄着胳膊双眼出神地望着窗外，“嗯......”
张梅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成天嗯嗯嗯，说句话比放个屁都费劲，像谁呢你说说。”
郑安宁看着张梅，向赵乾坤在的方向指了指，娘俩全都笑出了声来。
第二天一早，赵乾坤在院子里套牛车，如若是平常，他就一个人扛着锄头带着水和饭走着上山了。今天不一样，今天要带三个孩子，要是走着去，这三个孩子还没进山估计就全得靠赵乾坤背着了。
正套着车呢，大黄牛的尾巴突然硬挺起来，赵乾坤知道这预示着什么，现在正在院子里，要是这个时候拉屎，还得清理院子。
于是，赵乾坤拼了命地往下按牛尾巴，大黄牛就拼命地往起翘。
那劲头像是顶着已经开火的炮膛，赵乾坤龇牙咧嘴也不是几百斤大黄牛的对手，没多久就败下阵来，亲眼看着一臂之遥的老牛屎从尾巴和□□的缝隙中像炸了膛的炮管子一样窜出来。
赵乾坤意识到事情不好，急忙松开手的同时向一边快速地闪去。
就在他放开牛尾巴的一瞬间，那早就酝酿成熟的老牛屎泄洪一样地喷了出来，由于一开始的口子被赵乾坤压着，积攒的压力太大，这一下窜的哪都是，劈里啪啦的像放小鞭炮似的乱响——有屁声，拉屎声，牛屎掉落在地上的啪啪声，再加上视觉上哪里都是的黄以及几乎一瞬间充盈的牛屎的味道，那冲击力直击灵魂。
一切回归平静后赵乾坤急忙揪起衣服看了看，发现还行，小黄花只开了一两朵。
等他再抬头看，发现儿子赵明和郑安宁拄着门口的篱笆都快笑背过气去了——嘴张的老大，一只手捂着肚子另外一只手悬在空中，“哈哈哈”的笑声像细密的浪一样，前面的声还没出来就被后面的声盖了过去。过了好久这两个孩子才笑出声来，“咯咯咯咯”逗得赵乾坤心痒痒，像是被点了笑穴一样，赵乾坤也笑了起来，赵乾坤一笑俩孩子笑得就更厉害了，又没声了。
张梅站在门口刚要骂赵乾坤两句，结果看到这个场景也不自觉地乐了起来，她一笑赵乾坤又忍不住笑得更大声，喘的气都不太够用。他一笑俩孩子笑得就更厉害了，俩孩子笑声一出来张梅又忍不住乐。
就这样循环了半天，还是张梅忍着笑，大声说：“行了，别笑了，赶紧套好车走了，再笑一会儿中午了。”
赵明，郑安宁互相看了一眼，互相扶着对方又止不住地笑。郑安宁笑笑又皱皱眉头，皱完眉头又接着笑。
张梅笑着喊：“行啦！这俩孩子！别哈哈啦！笑的肚子都疼了还笑。”
赵乾坤笑着继续套车，套完车后走出院子从路边薅了几把杂草，走到牛屁股那擦刚才因为他强行限制大黄牛方便而造成的天女散花似的污染。
赵明和郑安宁这个时候都皱着眉头揪着眼皮看着，好像擦牛屁股的是他们。
张梅喊：“你俩还不进屋，搁那看得还挺来劲的呢，多恶心呐！快回来吧！”
俩孩子这才襟着鼻子进屋，帮张梅拿要带的饭，水壶，棉衣服，塑料布......整备好，张梅领着三个孩子坐上老牛车，赵乾坤在前面牵着牛，出了院门刚好碰见出来倒水的陈红霞。
张梅先打招呼，“霞姐！”
陈红霞拎着水桶站在那儿，笑着看着一大家子人，“哎呀！真好！”
赵乾坤笑了笑。
陈红霞说：“咋的？都上地啊？”
张梅说：“嗯，都去，搁家呆着干啥呀？上地里骨碌去呗！”
陈红霞说：“行，挺好，这一大家子，到哪不乐呵。”
张梅笑了，“走了霞姐。”
陈红霞抬抬头，“去吧！家里我照看着。”
张梅说：“好嘞！”
一家人坐着牛车晃晃悠悠地进了山，几个孩子在车上都很兴奋。赵明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惹得张梅好几声斥责，郑安好看见赵明站起来也学着赵明往起站。
张梅说：“安宁，你看你小弟，还跟着学呢。”
郑安宁呵斥：“郑安好，你给我老实点。你也别闹了，摔倒了该。”
这下赵明和郑安好都老实了。
张梅笑着说：“这下好了，我省心了，有人管了。”
路过一棵结有红果子的树，赵乾坤顺手撸下来几颗红豆子，自己放嘴里一颗就嚼。
郑安宁摆着小手制止，“这不能吃，有毒。”
赵乾坤说：“没事儿姑娘，只要吃不超过三颗就毒不死。”
赵明说：“这不野鸡豆子么，吃这玩意干啥？不能吃。”
赵乾坤递过来一颗，“你尝尝。”
赵明摇摇头。
赵乾坤接着劝：“真的，你尝尝，挺有滋味，放嘴里尝尝就吐掉，药不着你。”
赵明接了过来。
张梅说：“你这当爹的，喂孩子这玩意干啥。”
赵乾坤说：“没事儿，这玩意有滋味，你也来一个，放嘴里嚼完就吐。”
张梅说：“我可不要。”
赵乾坤又放嘴里一颗，用门牙咬碎尝了一下又把籽和皮吐了出去。“滋味可特别了，你尝尝，没事儿。”
赵明也想像自己的父亲赵乾坤一样勇敢，便把那颗豆子放进自己嘴里，用门牙一咬破，就开始呸呸呸地往出吐，边吐边呕。
赵乾坤奸笑着，“这玩意儿叫马尿骚，说是和马尿一个味儿。”
张梅和郑安宁笑着，张梅冲郑安宁说：“你看你叔，成天哪有个正形，自己亲儿子都坑。”
郑安好不知道他们在尝什么，看张梅和郑安宁笑了，也伸手去要。
赵乾坤看着郑安好伸出的小手，“哈哈，你也要啊？你不行，你还太小，别给你药着了。”
张梅说：“嗯，还行，心里还有数，还知道怕药着。”
牛车在路上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山林深处的地里。
到了地里，赵乾坤把牛车解开，把牛拴到一旁草木茂盛的地方，让牛休息。
张梅喝了口暖瓶里的井水，然后把棉衣铺在牛车上，嘱咐郑安宁，“安好困了就躺在这睡，饿了兜子里面有吃的，旁边杂草里有时候会有蛇，来回走小心点，别被蛇咬了。”
郑安宁一一应承下来。
赵明没用提醒，带着大大的手套，扛着个几乎有他两倍高的锄头，跟着赵乾坤就要往地里走。
张梅笑着看，“行，挺自觉，走吧！”
赵乾坤说：“你还拿锄头干啥，在这你们仨玩儿吧。”
张梅跟在后面说：“让孩子适当锻炼锻炼行，让他知道种地多不容易，学习的时候刻苦点。”
赵乾坤看了眼赵明，“行，走吧！”
两大一小便朝着坡上的地边走去，张梅和赵乾坤一次铲两根垄，赵明一次划拉一根垄，跟在张梅和赵乾坤后面。
张梅叮嘱：“别铲到苗啊，看着点，有那小草不好铲的用手薅。”
赵明点点头。
一根垄刚到三分之一的位置，赵明就迟钝了起来，看着远处发着呆，他看见了天，看见了远处的山，看见了云。他感觉一切离他那么远又那么近，阳光照着他暖暖地很舒服，脚下的黑土地包着他的脚痒痒的也很舒服，眼睛不自觉地就想闭起来，去找远处的山，天上胖乎乎的云，和最好看的蓝蓝的颜色。
“咋地？干不动啦？”
赵明几乎抓住了胖乎乎的云，站在了远方的山顶，融入了那让人欢快的蓝色，却突然被张梅近在咫尺的声音全给吓跑了，觉得脚下一抖，晃得他忽悠了一下，只留下了身上的阳光，和脚下松软的黑土地。
回过神来后赵明没吱声，开始用力地铲起地来。
张梅说：“行了，你别铲了，前面的我跟你爸都帮你铲完了，去老牛车那歇着去吧！”
赵明还有点不服气，没动地方。
张梅说：“快去吧！那苗都让你铲伤根了，不用你了，快去吧！”
赵明这才扛起锄头，转过身，走向地边，然后踩着地边的脚印朝着地中间的牛车走去。
郑安宁一看赵明走下来了，离老远就跑过去，走到赵明身边就要帮赵明扛锄头。
“不用。”赵明说。
郑安宁还是抢过来往自己肩膀上放。
“沉，你拿不动。”说话的功夫郑安宁已经扛上肩膀了。
赵明看离牛车也没有多远的距离，便就让郑安宁扛着，不再说话了。
坐到牛车上，木头板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暖得赵明很舒服。
郑安宁放下锄头，走到阴影处的暖壶那倒了一盖拔凉的井水端过来给赵明喝。
赵明咕嘟嘟都喝了，喝完把暖壶盖递给郑安宁，“够了，不要了。”
郑安好正拿着小汽车在老牛车上呜呜呜地推呢。
郑安宁把衣服铺好，靠着一边躺了下来，然后示意赵明也躺过去，于是赵明也躺了下来，两个人听着旁边郑安好小汽车的呜呜声，抬头看着天——一朵朵可爱的云彩飘走，又有源源不断的云彩飘过来。
郑安宁觉得她们才是天上的东西，天上的云朵才是地面，她们在天上飘着，有赵乾坤和张梅在，她们坠不到地面上去，会永远这样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飘着，暖暖地幸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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