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的天，春风料峭，秦朝羽穿着黑色冲锋衣站在警察局门口，乌眉朗目，挺拔的身躯像是立在寒风中一根清瘦坚韧的竹子。
但我知道，秦朝羽不过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我犹豫了几秒，正想着究竟是装作没看见绕过他，还是打个招呼再绕过他。没等我犹豫完，秦朝羽已经抬眼看了过来，眼底被风吹得发红，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我脱口而出：“不麻烦你......”
秦朝羽补充：“或者我打电话给你哥。”
我不吭声了，心里骂骂咧咧地跟在他身后。
说起为什么我会和秦朝羽混在一起，这还得回溯到一个星期前我和容浔碰面的那个夜晚。那晚回家之后，我躺在床上，想起容浔说过的话，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就怕哪天容浔忽然发现他照片里那张穿了晚礼服的姑娘是我，要把这事告诉我爸。
乃至于当晚我做了一个甚是荒唐的梦，梦到容浔发现了他的白月光是由我变得，阴测测地抓着我，要把老鼠塞进我嘴里。
天还没亮，我已经被吓醒。于是我又在思考，思考了两天，决定再次辞职，换个城市生活。
这次挑选的是S市隔壁的A市，选这个城市的原因是发现了一家网吧的招聘启事，要招一名网管。想想我大学学的是电竞，当网管正合适，便买了一张直达A市的高铁票。
谁知刚下高铁，我的手机和我的钱包就全被偷了，只留下凌乱的我站在高铁站思考了很久，也没想到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是以身无分文的我只好来警察局报警。
好巧不巧，前夫哥刚好坐在大厅的长椅上，长腿交叠，冷峻的眉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
说起来以前和秦朝羽谈恋爱时，他总喜欢揉着我的头发，笑着喊我笨蛋，问我以后被人骗了怎么办？
我那时候以为这是情人之间的昵称，还很不好意思，后来幡然悔悟才发觉他可能是真的嫌我笨。
真是让人想想就生气。
自从上次和他在程家老宅碰面，已经过了几个月，我差不多忘了这件不太愉快的事情，乍一看见他还愣了一下，心想我难道是出幻觉了？
于是往外走了两步，再次确认我来的确实是警察局。
秦朝羽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
他怔了怔，猛地起身，薄唇微动。
我心中咯噔一声，十分害怕他和我寒暄，毕竟因为丢掉手机和钱包来警察局报警这事的丢脸程度不亚于当初女装大闹秦朝羽的商宴。
我心想只要秦朝羽问我来警局干什么，我就给他一巴掌，不开玩笑。
我紧张地盯着他，没想到两分钟后，他微不可闻地说：“我来接李艺，他因为酒架被扣留了。”
李艺是秦朝羽的朋友，以前见过两面，是个花花公子，隔三差五要失恋一次去买醉。
没有问我来这的原因，我松了口气，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去了前台，挂失自己的手机和财物。
秦朝羽全程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我准备要走时，他提出要送我回家，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我问：“你不等李艺了吗？他需要你。”
秦朝羽深深地看着我：“我给他发了消息，让他自己回去。”
我：“哦。”
说句实在话，几年过去了，我早就不是当年会为了他哭的要死要活的年纪，我也不是那种没法直面过去的人，毕竟谁还没有点年少轻狂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爱过几个渣男。所以现在我看到秦朝羽,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都说由爱生恨，从我释怀的那刻起，对他的厌恶和对他的爱一起通通沉寂。
坐在秦朝羽的副驾驶，我们两个都很沉默。
直到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车来车往，八十秒的红灯，秦朝羽终于开口：“你最近好像瘦了点。”
我闻言一愣，感觉这话似曾相识。
我慢吞吞地：“错觉吧，昨天上秤还胖了一斤。”
秦朝羽又问：“你和我弟弟......”
我赶紧打断他：“有点边界感，前夫哥。”
我可不想再解释我和他只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
秦朝羽不说话了。
自重逢起，他似乎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和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赛车手判若两人。
我忽然想起来，在很久以前，秦朝羽也有卑微到尘埃里的时候。
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大概是我得知秦朝羽一直以来都是把我当替身，心里一直藏着他的他的白月光时。
那时我真的很爱他，我以为他也同样的爱我，所以发现被欺骗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我在路边蹲着哭了很久，一边哭一边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知道自己很没出息，都到这种时候了，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只要他来哄我，我就原谅他。
可是他没有，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那一整个星期都在陪宋眷，原因是宋眷生病了身边需要人照顾。
颓然的我在酒吧买醉了整整一个星期，醉到都快忘记他的时候，秦朝羽来找我复合了。
他握着我的手，眼底微红，嗓音沙哑道：“小白，我知道错了，其实我爱的人一直是你，你能原谅我吗？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不知道是为了报复他还是为了报复我自己，我第一时间没有答应，甚至还对他恶语相向。
秦朝羽照单全收，把我抱在怀里，我骂着骂着又哭了。
他问我如果让我又打又骂，能不能原谅他。
听见这话，我以为我会很高兴，可我看了他许久，只说了句看你表现。
于是他扮演起了二十四孝男友，每天都来我面前献殷勤。
他似乎真的改了，做这一切只为了我能回心转意。
那会酒吧还有位少爷和我经历相同，和他的管家在一起爱得**，结果发现他的管家只是为了窃取他们家公司的机密，其实从来没有爱过他，而且还厌倦他的任性和坏脾气。
不同的是，管家求少爷复合后，少爷答应了，前提是让管家从一地的玻璃酒瓶碎片上跪着过来，弄干净少爷身上溅洒出来的酒。
管家二话不说跪下来，一步步膝行过去，玻璃碎片深入皮肉，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少爷就靠坐在沙发上，漂亮的脸蛋苍白病弱，眸子里却丝毫没有却管家的怜惜。
这种惩罚的手段太过超前，我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他这不是在相互折磨吗？”
少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点了根烟。家里没破产之前，他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破产之后，他吃了不少苦，身形也更消瘦。
少爷窝在沙发里，直待烟燃了半晌，才勾了勾手指，把烟摁灭在膝行在他身边的管家的额头上，苍白的指尖挑起管家的下巴，残忍道：“他不是讨厌我吗，那我偏让他当我的狗，一辈子栓在我身边，这才对得起他以前对我的欺骗和亏欠。”
管家被刺痛，脸色苍白，好半晌才说了声对不起。
刚好，秦朝羽就站在门外，等着我出来，接我回家。
我和他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自从分手之后，我们已经很少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发疯，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和我说对不起，然后若无其事地照顾我，仿佛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越平静，秦朝羽反倒越慌。他不怕我生气发疯，只要情绪发泄出来，就还有挽回的可能。
他最怕我一言不语，最怕我会变得……不在意。
我停下来，和他对视的第一眼，我们两个同时开口：“我们到此为止吧秦朝羽。”
“我可以！”
我一怔，秦朝羽眼底被风吹得有点红，他跪在我腿边，抓着我的手，语速又急又快：“我可以当你的狗，可以答应你一切要求。就算你生气，想罚我，我都全盘接收，只要你能原谅我。”
我神色复杂，不由想到我和他的初见，他穿着紧身的赛车服，身姿挺拔，模样俊帅性感，每一帧都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我爱他的张扬，爱他的骄傲，爱他活成了我想活成的样子。
兴许我也应该像少爷一样，和秦朝羽互相折磨，一遍一遍地质问他到底爱不爱我，可那些想法在心底过了一遭，我才发现我并不高兴。
是的，我一点也不因为折磨他而感到快意。
爱应该是让双方都变好，而不是一方锋芒毕露另一方不断退后和妥协。
我也只是生气，并不想折断他的脊梁，让他匍匐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他是我曾经真正爱过的人。
也是在这一刻我蓦地释怀，觉得我们都应该往前走，我没法原谅他对我的背叛。
最好的办法就是往前走，别回头。
我和他说了我的想法，也和他正式说了分手，他抓着我的手想挽留，被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
我认为体面的分手，就是我和他最好的结局。
后来他似乎还在我家楼下徘徊了很久，我没有过多关注，便去了山村支教，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和秦朝羽见过。
回忆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我有些犯困，靠在窗边睡着了。
——
八十秒的红灯，秦朝羽盯着顾今白的侧脸失神了许久。
几年过去，顾今白的长相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兴许是因为他天生自带少年感的长相，有颗小虎牙，桃花眼总是灵动的弯起，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很好猜也很好读懂，使得他即使到了25岁也还和当年那个在大学期间18岁的少年没什么区别。
他不由得想起和顾今白刚在一起的时候。
一开始，就是顾今白先招惹的他。
给他带早餐、送花，在他早上起不来的时候帮他占好教室的座位，会去看和他有关的每一场比赛。
他那时候刚因为家里原因和宋眷闹翻，也被宋眷拉黑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长期以来的争吵使他没有再去哄宋眷，只是面无表情地删掉了宋眷的号码。
秦朝羽以为，自己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从宋眷的阴影中走出来。
不是因为爱，是因为习惯。
与病怏怏的身体不同，宋眷是个偏执的人，什么事情都必须按照他设想的来，否则他就会发疯，毁掉一切不如他意的事情。小到应该系什么颜色的领带，大到每一次出去聚会。
秦朝羽早已厌倦这种被掌控的生活，直到遇到顾今白。
和顾今白正式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正是冬天，刚落了一场初雪。
顾今白牵着他的手，发了一条朋友圈：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配图是两人在雪中牵得很紧的手。
所有不知道宋眷存在的人都在祝他们幸福，只有李艺知道，那晚他收到了宋眷发来的短信，配图是一张在浴室里割腕的照片，还有一支被打翻的蜡烛。
秦朝羽自小就在一个畸形的家庭中长大，母亲不爱他，父亲漠视他，难得遇到一个同病相怜的宋眷，也只想通过这种方式掌控他。
他不知道什么是坦诚，他只知道自己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一颗心脏已经腐烂不堪。一开始对顾今白未必是爱，只是觉得他合适，也许可以试试。
直到东窗事发，顾今白在商宴上发现了宋眷的存在，和他说了分手。直到那时，秦朝羽才惊觉他早已经在一年的相处中爱上了顾今白，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认为他不在乎顾今白，哪怕他是走是留。
分手的那天晚上，顾今白又发了一条朋友圈——分手了，男朋友和别人跑了。
配图是他孤独站在雪下的身影。
朋友圈只存在了半个小时，又被顾今白删了，从那之后，再点进他的主页，永远只有一条冰冷的白线。
先动心的人反倒先抽身。
李艺把截图发给了他，秦朝羽心中大恸，颤抖着手拨通了顾今白的电话，落在耳边只听见嘟嘟的忙音。他赶忙拿起外套冲下楼，希望能够在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之前，把顾今白找回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直到最后，顾今白都没有原谅他，还告诉他应该向前看。
向前看？
恐怕秦朝羽这辈子都做不到，他被永远困在了那个和顾今白分手的雪夜，再也走不出来。
这里铺垫一下，后面想写前夫哥、程老板和黑芝麻汤圆的修罗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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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富家少爷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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