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洛没再往菜市场走,而是在路边找了一家已经开门的早餐店,借着买早餐的间隙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有一个身影闪进旁边的胡同。
容清洛皱眉。
她扫码付钱之后,提着袋中的早餐匆匆向前走去。
恰好经过公交站台的时候,有一辆公交车正准备关门,容清洛连忙跑过去。
司机在容清洛上车以后,便关闭车门,驶离这一站。
容清洛坐在最后一排,远远看见从那胡同走出一人,在她乘坐的这辆公交后面狂追。
人怎么跑得过车,那人很快停下来,但是拿出手机对着这辆公交拍了张照片。
容清洛怀疑,这人很有可能会根据车牌号以及公交线路在前面拦截她。
这不是林裕的人。
林裕丢失了移动硬盘,他现在肯定顾不上她。
这估计是林晶派来的人。
林晶这回恨极了她。
羔羊怎么可以反抗豺狼的诡计与戏耍呢?
而且竟然反抗成功,让豺狼狠狠栽了一回跟头。
这对豺狼而言,侮辱性恐怕比伤害性还要大。
林晶只知道自己的脸被打了,所以现在要打回来。
但林晶不明白,她容清洛同样恨林晶,并且恨了许多年。
容清洛的身上,肩负着不仅仅是容清洛这一个名字。
还有叶时冉。
还有季希。
死去的自己,也算是一个可以缅怀的人。
林晶的这点痛算什么呢?
林晶只有痛一些,再痛一些,才能偿还其身上背负的这些血债。
容清洛明白,她家现在是回不去了。
希冀于躲在家里是不切实际的。
因为门是可以被撬开、砸开的。
不把这些人绳之以法,她永远没有安稳日子过。
她还是得去找平叔送项链。
但容清洛如今不敢打车,怕司机是跟踪她的人。
而且她若是下一站不下车,林晶的人也会直接上车来抓她,所以她必须下车,必须想办法离开。
好在容清洛早上回了一趟家,拿了贺溪君为她专门改造过的秘密手机。
这个手机贺溪君会定期检查,确定该手机并未被林裕做手脚和监听。
思忖片刻,容清洛还是决定联系贺溪君。
贺溪君有好几辆车,其中有一辆越野。
这车她平常不开,但是会定期检修,只是偶尔开出去练练手。
贺溪君常说,要在关键时刻开着这车来救容清洛。
拨通电话,容清洛差点哭出来:“画画姐,这次真的需要你开着越野来救我了。”
容清洛比较幸运的一点在于,她乘坐的这辆公交因为走的是通往郊区的线路,所以每两站之间隔的时间非常长,相当于普通公交的上十站。
她用手机导航看了一下,到下一站大概需要三十分钟。
这个时间,贺溪君开车赶过来,完全足够了。
两人便约定在这趟公交线的下一站见面。
挂断电话,容清洛焦灼地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做才能把项链送出去。
她坐在窗边,盯着车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建筑和树木,陷入沉思。
回神的时候,她注意到,有一辆轿车一直并排跟着她这辆公交。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
这辆轿车后座的车窗被降下来,露出林晶诡异的脸。
她冲容清洛微笑的模样,像极了魔鬼。
容清洛面无表情地把车窗关紧,起身换了个位置。
林晶的车一直跟在这辆公交的右侧,仿佛只要公交车一停,林晶的人就会从右侧的车门涌上车,将她抓走。
容清洛知道来不及了,她连忙给贺溪君打电话,让贺溪君不要来接自己了,直接去农贸市场把林裕的罪证交给平叔,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贺溪君却道:“我已经跟着你那辆公交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发现林晶的车也在旁边,所以没有上前。我刚联系了焕晗,我们正在想办法。”
容清洛惊喜道:“画画姐,你已经来了?那你快把车开到公交车的左侧,把窗户打开,我扔给你一个东西。”
电话挂断,容清洛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装进手套里包好。
没过多久,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贺溪君的车果真开到公交车的左边,越野副驾驶的窗户大开,恰好正对着容清洛坐着的位置。
容清洛借助车内其他乘客的遮挡,趁林晶看不见她的动作时,将手套包着的项链扔进贺溪君的车窗。
那一瞬间,两人视线交错,贺溪君抬手,正正好将那东西接住。
绿灯亮起,容清洛乘坐的公交直行向前,而贺溪君的车需要左拐。
看着贺溪君的车渐行渐远,容清洛如释重负,给贺溪君拨打电话:“把这个送到我告诉你的地址,项链底托里面有一张sd卡,非常重要。”
贺溪君正准备调头去接容清洛:“那你怎么办?我要先确保你的安全。”
容清洛眉目冷凝,坚定道:“这条项链就是我的命,现在,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画画姐,拜托你,快去。”
贺溪君只好猛踩油门,驶往另一个方向:“好,我马上去,你一要挺住。”
挂断电话前,容清洛听到贺溪君的声音:“焕晗正在赶来的路上。”
*** ***
林晶很享受这种狩猎的刺激感。
所以她没有选择逼停公交,而是就跟在公交旁边,看着容清洛像屁股上长钉子一样在公交上不停地换位置,以摆脱她的视线。
容清洛并不知道林晶的这种想法。
她其实也很诧异,林晶这回居然这么有耐心。
在导航上研究了一下公交车会经过的地方,马上会穿过九川江,这就意味着,汽车会上桥。
这条线路经过的那座桥建得比较早,很有些年代,所以不算宽,只有双向四车道。
容清洛脑海里有一个想法在成形。
她环顾一圈车上的乘客,看到后排有一个年轻人在抽烟,容清洛给他扫码付了一些钱,买下了他的打火机。
前面有一个大妈拎着菜和油,容清洛以两倍的价格买下那壶油。
这辆公交是双层的。
容清洛背起自己的背包,拿着油和火机走上公交的二层。
挺不错的,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蔚蓝,白云悠悠。
难得在冬日还有这么好的天气。
这么好的日子。
宜。
同归于尽。
容清洛把手伸进背包里摸着里面的一把枪,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落入林晶的手中。
如今证据确凿,林氏覆灭的结局已定,她已经看见结局,此生了无遗憾。
如果真的落到了林晶手上,到最后时刻,与其被林晶折磨,不如砰砰两枪,结束林晶的生命,也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在这之前,她要利用这座大桥,搏一搏。
当两辆车都开上九川江一桥时,因为车道狭窄,林晶的车和容清洛乘坐的公交车离得很近。
容清洛从公交车的二层,把油一点点无声无息地洒在林晶的车顶。
就在容清洛打算把打着的火机扔到林晶车上时,后方有出殡的车队奏着哀乐驶来。
桥上的车纷纷避让。
公交车也准备靠边为殡车让路。
然而林晶的车一直别着公交车,并不打算让行。
车上有暴脾气的老大爷拉开窗户直接开喷:“哪儿来的兔崽子,懂不懂规矩!”
“死者为大晓得吗?”
“车开得这么快,前面是鬼门关,你们赶着去投胎吗?”
“现在的小年轻,一点儿都没有敬畏之心,迟早要栽跟头的。”
大爷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的很长,带有当地方言独特的腔调。
林晶车上开车的小弟听了,脊背发凉,心里直发颤。
这一车年轻人对这些习俗确实都不熟悉,不知道这老大爷说的是真是假。
最后林晶到底是觉得有些瘆人,只好自认晦气,让小弟减缓车速,放公交车开到右侧的车道,给出殡车队让路。
如此这般,公交车和林晶的车算是错开了,从并排开变成了公交车在前、林晶的车在后。
林晶的车本准备等出殡车队过去后便开到公交车旁边,哪想到出殡车队后面竟然还跟着婚车车队。
小弟骂了一句:“这开婚车的也是不长眼,跟在出殡车后面送嫁。”
另一个小弟道:“人家肯定是上桥以后才发现前面有出殡车队的。”
婚车头车想要和出殡车队拉开距离,便减速,从左侧车道变道到右侧车道,恰好插进林晶的车和公交车之间。
跟着头车的一溜婚车纷纷效仿,跟在头车后面变道。
林晶的车就这样被迫和容清洛乘坐的公交车之间隔了许多辆婚车。
而刚刚因为殡车经过的原因,很多车避让,此时这些车都开到左侧车道,加速行驶。
于是林晶的车即便想开到左侧车道,也有些挤不进去。
而这时,行驶在公交车前面的那辆车竟然突然停了下来,导致后面跟着的车都停下来。
后面骂声一片,但因为公交车很高,无法看见前面的情形。
林晶的车猛地刹车,差点撞到前面的车。
她窝着一肚子火,突然呕吐起来,车内人都手忙脚乱地给她找袋子,便都没顾上盯公交车。
最前面逼停公交车的那辆车,驾驶座的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女生,她往公交车这里走来。
容清洛一直注意着路况,见到这女子,顿感欣喜:“是焕焕。”
她连忙从二层下到一层,和司机说要下车。
司机有些生气,但是因为不能一直这么堵在这里,只好打开车门。
回头交罚金,还是现在丢命,容清洛当然选择破财免灾。
她此时十分庆幸自己今天一直没摘口罩,连忙下了公交车,坐进吴焕晗的车。
桥上的这条路又通行起来。
总算下桥,吴焕晗的车拐向和公交车不一样的方向。
而林晶等人都以为容清洛还在公交上,仍然跟着公交车的方向驶去。
终于甩开林晶,吴焕晗手搭在方向盘上,笑起来:“怎样,我这红白车队从天而降,来得正是时候吧。”
“还有我这飙车的车技,比起专业的赛车手,不赖吧。”
容清洛长舒一口气,感慨道:“简直是神兵天降,救我于水火。”
“你要知道,我刚刚可是准备烧林晶的车,和林晶同归于尽的。”
“别一遇到事就想到用命去拼,你不是还有我们呢吗?”吴焕晗换了一个话题,“不过,说实在的,还好平常我这业务接得杂,不仅给活人化妆,也给死者化,否则你看换一个人,谁能一大早立马给你变出这么多殡车和婚车。”
容清洛:“谢谢你,焕焕。”
吴焕晗:“咱们之间,就不说谢了。”
“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容清洛:“我们去上川区一小旁边的农贸市场,找人。”
“好,坐稳了。”吴焕晗脚踩油门,开着车在九川江边飞驰。
没有了跟踪的尾巴,两人的行动终于顺利一些。
容清洛在农贸市场下车以后,为了稳妥起见,便让吴焕晗先回去。
她独自一人找到顺达开锁铺。
然而店铺是关着门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贺溪君不久前发来的信息。
「已找到人,东西已交,顺利完成任务,安心。」
容清洛便在店铺旁边找了家早餐店吃早饭。
她清晨买的那份早餐落在公交车上了。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一个中年人过来将开锁铺的卷帘门拉起。
容清洛观察了一阵,走进铺子:“老板,能配钥匙不?”
老板:“看看这是什么店,怎么不能配钥匙?”
容清洛:“我这个钥匙不太一般,我想在上面刻字,能弄吗?”
老板:“先说说看是什么字?”
容清洛:“是《诗经》里的一句诗,上句是‘衡门之下’,老板你知道下句是什么吗?”
《诗经》里面这句诗为“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容清洛专门这样问,想看这老板如何回答。
老板:“我读书不多,不知道《诗经》里的下句是什么。”
他话锋一转,又道:“但我觉得,这句话可以这样说,衡门之下,可以自立。”
容清洛:“平叔?”
老板点头:“我就是平叔。你是容清洛?”
容清洛:“您果真见过我的照片?”
平叔:“大明星,我当然见过。”
容清洛:“我来见您不容易,所以我托可信的朋友早上来给您送东西,您收到了吗?”
平叔:“我刚已经把东西交给上级。”
闻言,容清洛放下心来。
平叔:“这次你立了大功。”
容清洛:“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晏先生还在裕园。”
平叔:“上级对他另有安排,接下来的行动你不用参与了。”
尽管如此,容清洛还是按照记忆把裕园的平面图画出来,并且标出上山会遇到的几处关卡大概所在的位置。
根据厨房每日提供的食物份数,她推测裕园如今的人数不超过四十人。
而地牢有可能在裕园的西北角,因为那里容清洛进不去,但容清洛确信里面有人。
她细致地告诉了平叔裕园目前的情况,以及林裕和晏行铮的现状。
平叔说,这些信息他都会如实上报。
将知道的信息全部告知平叔,并且将林裕以前给她的一把手枪上缴以后,容清洛便起身告辞离开。
临出门时,平叔叫住容清洛:“你早上的那位朋友告诉我,你遇到了麻烦,被林家人盯上了。”
容清洛:“是。”
平叔:“收网就在这一两天,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安排个住处,绝对保证你这几天的安全。”
容清洛:“求之不得,谢谢平叔。我其实有这个想法,但是没好意思开口,怕您说我浪费你们的资源。”
平叔:“你是有功之人,传递出来这么重要的情报,我们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
*** ***
另一边,林裕想着昨夜容清洛和吴则必定闹得晚,便没让人去打扰。
而林晶向来中午才起,所以林裕早上也没喊林晶吃早饭。
所以直到中午,林裕才发现,吴则、林晶、容清洛这三个人竟然都不见了。
他连忙让晏行铮去查,这才知道昨夜吴则的车就下山了。
听完晏行铮的话,林裕猛然想起什么:“不好。”
林裕回到主院,快步走进书房,这才发现移动硬盘丢了。
林裕给吴则打电话,却始终联系不上。
暴怒的林裕这时才明白,吴则这厮就是扮猪吃老虎。
吴则哪里是看上了容清洛,吴则分明是觊觎林家的东西,故意找借口来裕园,想要染指他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制毒贩毒链条。
而吴则掳走林晶,分明是知道他看重亲妹,准备拿林晶威胁他。
这一次,在林裕看来,他是人财两空。
人他是顾不上了。
硬盘里的东西是他的命门,他必须要尽快找到吴则,拿回硬盘。
于是,林裕派晏行铮到吴则家以及吴则经常去的地方找人。
而林裕他自己则准备直接去吴宅找吴老。
吴则这个人虽然有时候犯浑,但他是真听吴老爷子的话。
所以林裕认为,只要他能和吴老谈妥,硬盘这事就能解决,不会爆雷。
然而,当傍晚林裕赶到吴宅时,等待他的,是全副武装的警方。
而吴老,下午就已经被带走。
林裕被抓得突然,来不及通知手下。
所以很多替林裕经营黑色产业的人,都还在等着林裕今年的年终奖励。
除恶务尽。
林裕最信任的几个心腹里,此时除了晏行铮,都已经被抓。
而底下人,除了认林裕本人以及他被抓进去的几个心腹以外,也就还认晏行铮。
所以晏行铮接到上级命令,与警方里应外合,务必要将林裕背后这张错综复杂的巨大利益网络一网打尽。
而在这一过程中,牵扯出了西南地区的另一位毒品大鳄。
晏行铮临危受命,继续使用这一身份,潜伏进更深的黑夜。
而这一切,容清洛无权得知。
她能知道的,就只是林家覆灭,林裕和林晶伏法。
牢中的寇依宁和甄安然依旧指认林晶杀害叶时冉。
林晶最终供认不讳。
叶时冉死亡的真相终于大白于世间。
叶父叶母终于得知女儿死亡的实情。
唯一的遗憾就是,叶时冉的尸首仍旧未找到。
容清洛想,也许,叶时冉的尸骨早已因为连年的大雨,深埋在森林公园的青山之中。
无能为力的她不曾为叶时冉安葬,而上苍慈悲,已经用另一种方式让叶时冉安息。
大仇得报,这条路,容清洛历经千难万险,还是走到了终点。
天亮了。
她终于可以爬出深渊,走出黑夜,重返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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