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天，何千灵都用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惊眼神看着风梨淮。
风梨淮手动把她的眼皮扒拉下来，“好了好了，不许看我了，你这是眼神霸凌。”
何千灵没忍住笑了一声。
天知道她看见风梨淮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的时候，是有多么的震惊。
再加上风梨淮开口就是诡辩，“我房间的灯坏了，我就去隔壁借宿去了。”
楼下的走廊里装着几个水池，十个孩子正在排着队洗漱，十张嘴巴一起开开合合，让陆院长和宋院长大早上就得练嗓子。
何千灵：“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们下去吧。”
谢执澜还在打扫房间，让她俩先下去。
半路，遇到正好开门的沈禾，正好与她们一路。
沈禾的眼下有黑眼圈，何千灵问：“昨晚干什么去了，偷鸡摸狗？”
沈禾没说话，等离他们的宿舍很远了，他才开始破口大骂。
“就住我隔壁的那个邹城平，邹老师，不知道他半夜在那儿干什么，一直在敲床板，真是的，他不睡我还要睡啊。”
“那你去敲他门问候下他呗，”何千灵说。
“我也想，就是……我又跟他不熟，才见面第一天，这么冒失，显得我事儿很多，不太友好，”沈禾说。
没想到叛逆少年还会想这么多，不是没脑子的愣头青。
何千灵随意地说：“那你睡我屋？”
沈禾还皱着眉，思考着这难搞的社交关系，这话过了几秒才从他的耳朵进入脑子。
他疑惑地“啊”了一声，接着猛然间断了音。
-
食堂的刘阿姨买了包子和豆浆。
刘阿姨不住在福利院里，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她家里还有个孙子，每晚放学后劝他做作业都是一场硬仗，她儿媳妇一个人收拾不过来，需要她一块儿。
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刘阿姨就会顺路从附近的集市上买上早饭。
今天买的份数多了许多，那早餐店的老板还打趣“你们福利院发达了？”
早上福利院没有安排课，所有孩子可以随便在院子里玩耍。
风梨淮和何千灵没有忘记医院的任务，打算给孩子们做个简单的体检。
简陋的诊室里勉强塞了十个孩子，满满当当。
风梨淮拿出听诊器，挨个儿给孩子们听心跳。
“小朋友们，排好队，我们一个个来，把外套拉链解开来。”
她拉过离她最近的欣欣，给孩子做检查。
一抬眼，面前一个孩子敞开外套，里面竟然一件衣服都没有穿。
“小池，你怎么就穿一件！”
“我不冷，”小池在地上活蹦乱跳。
何千灵把那孩子的外套拉链拉上，抓住泥鳅般的手，把人押送到陆老师那儿，被打了两下屁股，拎回房间重新穿衣服。
两个人忙了一上午，直到吃午饭才把孩子们的检查报告给出来。
“孩子们都很健康，你们照顾得很好。”
-
另一边，谢执澜和沈禾都被叫过去修理东西。
邹城平也是。
这个福利院的年代有些久了，不能用又舍不得扔的东西不少。
宋院长就想让他们试试看，还能不能修好。
虽说他们是来福利院教书的，但这岗位好像与实际相差很大。
这估计都是系统搞的鬼，如果不是系统分配任务，应该不会有政策让大学教授去福利院支教，这也太荒谬了。
宋院长带着几个人去了后面小仓库的平房。
“之前吴老师试着修过，没修成，你们试试看。”
她从角落里拎出来一个古老的取暖器，外面包裹的铁丝已经完全脱落，一个灯管连着一根细细的电线，耷拉在外面。
宋院长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他们也不好推脱，只能都说“我试试”。
实际上，现在这批男人和宋老师那个年代的男人不一样，从前几乎家家户户，只要是个成年男人都会修些小电器小家电。
而现在，很少有传承了这门手艺的人。
宋奶奶还要忙些别的，去了办公室。
他们三人琢磨了会儿，试着上了手。
修了会儿，不小心把灯管的电线扯断了。
“……”
算了，他们还是把旁边几张断了腿的木椅子试着修一修吧。
木工活看着比电工的容易些。
门口，几个小孩子站在外面，好奇地看着里面的几个老师。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年轻好动的时候，寻常人家两三个大人看一个孩子都费劲，更别说这儿足足有十个孩子。
陆院长正和几个体检完了的孩子做游戏，玩的是捉迷藏。
玩了三局，孩子少了一半。
沈禾不会修东西，他当少爷二十年有余，东西坏了都是直接扔，从来没试着修过。
待在仓库里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就提议自己出去帮着陆院长一起带孩子。
谢执澜点点头，应了。
得到谢执澜的应允，沈禾才往门外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征求谢执澜的同意。
难道是……
冥冥之中，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表姐夫？
……
天知道怎么回事。
小少爷不爱动脑筋，反正就这么随性地出了门，去追门口几个落荒而逃的小孩。
他早把自己半个月前对谢执澜出身来历的猜忌忘得一干二净。
屋内。
谢执澜拿锤子锤凳子腿，用螺丝钉把凳子腿固定上去。
邹城平话很少，站在暗处，不言不语。
也不搭把手。
他好像很嫌弃这个地方，跟小孩子们还有其他老师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为数不多的几句开口都是跟人呛声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报名过来做志愿。
铁钉与木头摩擦，飞出来很多木屑。
邹城平没有帮忙的意思，不知道傻站着在干嘛。
谢执澜也不想和他说话，忙着自己的活。
脑子里开始天南海北地乱想。
阿淮房间里的灯坏了，得修一下。
他不会修。
那得出去找电工，去哪找呢？
……
等一下，如果房间的灯修好了，阿淮就不会去他的房间睡觉了。
……
他斟酌许久，重重点头。
人是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还是得修。
仓库里没有开灯，门口的木门用一张椅子撑着，不时有寒风吹入。
空气中是常年不通风的发霉味，混杂着铁锈味。
忽然，邹城平开口了。
“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谢执澜：“？”
这人看起来真的很傲慢，眼里没活，什么事儿都不干。
“你和风医生是怎么认识的？”邹城平以为对方没有听懂，打了明牌。
谢执澜忽然笑了笑，他早该猜到的，这人这些天的举动，明显针对的就是他和风梨淮。
“跟你有关系吗？”谢执澜反问。
原来，这个人来参加这个志愿项目，打的是撬墙角的主意。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风梨淮在一起的。
这点有些奇怪。
邹城平推了推自己的金框眼镜，嫌弃地拍了拍衣袖，挥走了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他说：“你给不了她最好的东西，而我可以。”
“你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一股霸总风范。
谢执澜继续修木椅子，用锤子不停锤那个椅子腿。
这个邹城平说话的样子，好像游戏里推动主线剧情的弱智NPC呀。
他开始有些怀疑这个福利院是不是真的，眼前的这人是不是真的。
他真的来到风梨淮的身边了吗？
还是说，一切都只是一场一碰就碎的梦境。
“你怎么不说话，回答我，”邹城平继续说。
这个世界，权利和阶层已经固定，能够跨越阶层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想不出，风梨淮有什么理由，才会拒绝自己，转身和这个空有外表的穷小子在一起。
谢执澜想了想，心中有了些头绪，他大概知道邹城平是怎么知道自己和风梨淮在一起的了。
那时，游戏系统刚刚崩塌，他被系统扔在了人类世界的大街上。
头一次接触这么大的地图，他有些晕3D，扶着街头的路灯缓了好久才好。
路边的好心人都关心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借了一个人的手机，拨打风梨淮注册游戏的电话号码。
结果没有打通。
当时的风梨淮已经换了新的号码。
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似乎看穿了一切，安慰道：“和女朋友分手了？女朋友不接电话吗，没事，分分合合是小事，下一个更好，不用喝酒喝到吐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炫耀道：“你看我，同时谈三个，这样哪怕和其中一个分手也不会过分难过，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才是高端玩家……”
谢执澜头还是晕乎乎的，他才不想当高端玩家。
他说了句谢谢，就把手机还给那人。
“我在找我唯一的挚爱。”
如果没有她，这个世界和我都不必再存在。
-
他向一个老奶奶求助，知道了海城大学的位置。
十年前，风梨淮中奖之后，给的地址就是那里。
他摸索过去，被保安拦在学校门外。
保安问：“你来找谁？”
他说：“我的女朋友。”
“说名字。”
“阿淮。”
“说大名，”保安有些不耐烦了。
谢执澜：“我不知道。”
“网恋啊？”保安问。
“差不多。”
当时一辆黑车驶过，扬起一片尘土。
【叮咚】
【宿主是否需要开启开挂模式寻找攻略对象】
【本功能仅允许使用一次】
系统的声音提醒。
若是找不到阿淮，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谢执澜根本没犹豫，使用了这个功能。
原来，她在这个世界叫风梨淮。
原来，她已经不住在这里。
谢执澜笑了起来，他整个人都变得明媚。
他对保安说：“我女朋友叫风梨淮。”
旁边那辆黑车的车窗开着，在谢执澜转头离开后的很久很久，一直停留在原地。
车里坐着的估计就是邹城平了。
风梨淮曾经把自己不用的电话号码送给谢执澜用，刚开机就收到几条求爱不得的短信。
那几条短信估计就是邹城平发的。
-
谢执澜问：“你是……阿淮的……前男友？”
邹城平沉痛片刻，才回答：“我是她的追求者。”
连前男友都不是，怎么好意思在这儿逼逼赖赖的。
不像追求者，像个变态跟踪狂。
邹城平用食指和拇指撑住额头，闭着眼睛说：“我给你500万，离开她。”
谢执澜：“？”
他觉得面前这人太NPC了。
“你配不上她，她这么好。”
“你为什么觉得我配不上她？”谢执澜问。
“因为那次台风，我看见你们撑着伞在外面步行，很凄惨！这是她该过的日子吗？五年前，她拒绝了我的示爱，并且好像特意把我从记忆里删除，但明明……我才是她的良配啊！”邹城平拧着眉诉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工整的西装裤上没有一丝褶皱。
为什么，她五年前拒绝人的时候说过，她是不婚族。
他是个传统的男人，不能和人谈一辈子的恋爱，他总要继承家业，娶妻生子。
权衡许久，邹城平选择了忍痛放人走。
可是，现在……
她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痛苦不堪，日日烈酒灼心，苦不堪言。
他跪在地上，他向苍天大地诉说衷肠，他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谢执澜听烦了。
他把修好的椅子扔下，站了起来。
他终于理清楚了，原来，这人阿淮的追求者，求而不得就想让风梨淮单身一辈子。
真恶毒。
而且……
他这些话和动作，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吧。
他嫌弃地扯住邹城平的衣领，邹城平被猛得一拉，膝盖在地上滑出一片尘土。
谢执澜居高临下地看他。
“原来你就是那次台风天开车路过的车主人啊。”
邹城平扯住嘴角冷笑，“是啊，羡慕吗，低等的步行者。”
有没有感受到冰冷的阶级差距。
赶紧束手就擒，把风梨淮还给他吧。
谢执澜踩住他的小腿，批评：“下雨天见到行人不减速，没素质。”
先算一算旧账，这么低素质，难怪阿淮不喜欢。
“我见过很多的人机，就属你演的最生动。”
从前走剧情的时候，见过很多没脑子的NPC。
这位，可以算NPC中的佼佼者，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也是哪个游戏里偷溜出来的弱智角色。
“离阿淮远点，”谢执澜拿起旁边的椅子腿，“我最喜欢的就是打人机。”
他拎起棍子，往邹城平砸去。
邹城平瞧形势不对，立马起身，一溜烟跑了出去，跑出了仓库，又跑出福利院……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院长数了数人头，“咦，怎么缺了一个？”
谢执澜笑着说：“吃不了苦，跑了。”
他热情地给风梨淮夹了块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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