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美好，高一要占一大半。
吊扇悠悠旋转，风翻动书页，窗外的鸟叫蝉鸣，国旗在阳光下招展，黑板上的公式密密麻麻，值日生抬着垃圾桶去倒趁机说会儿闲话。
同桌们肩膀挨着肩膀耳语，课代表穿梭在过道发试卷收作业，男孩女孩还能怄气又和好。食堂里三餐都充斥着饿狼一样的眼神，为了多一小片肉而欢欣，为了涨价两毛钱而恼怒。窗口的阿姨笑着给嘴甜的孩子盛一大碗，离校不远的父母送来的美食羡煞旁人。
人人都有浓密的头发，和没被脂粉污染的好气色。
黄娇娇问：“我是不是一个备胎？”
“啊？”
“你们好的时候，就没有我的位置，你们有嫌隙了，你就想起我了。”
陈西支吾着：“不是……其实你在我心里很重要，你们两个在我心里的身份是不同的，你是我的超级好朋友，她是……”
“她是什么？”
对啊，她是什么？
“我知道，她是你的偶像，你老是巴结她哄着她，一定是因为你在仰望她，对吧？”黄娇娇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笑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算简单。可是……
宋朗的复习已经到了尾声，后面几天试卷和预测题多得根本不可能做完，老师说：“就看看题型吧，最后几天题海战术没有意义了。”
五月底，宋朗来找洪雯雯：“我们这个月的两天月假后，六月还有三天假，回家调整一下，然后再回校准备两天，6号就要出发去市区的考点住下了。以后我就没有机会和你这样轻易见面说话了，能陪我走走吗？”
“你不怕老师和保安吗？”
“我都要毕业了，没事。”
“那我呢？”
“我就说你给我加油打气的。”
两人并肩沿着操场慢慢走，引得很多人张望和吹口哨。在观众席坐下，都不知说什么。
宋朗背起文言文，惹得雯雯大笑。
“别笑，很多知识点呢！函数我在家里还要仔细看看。”
宋朗在口袋里掏出长长的写满单词和语法的纸条：“我预感到要栽在该死的英语上了！”
“英语和语文差不多啊！”
“我可是坚定的爱国者，洋人这玩儿我真学不进去。”宋朗抬起头，夕阳中他的侧脸倔强又温柔，轮廓清晰，目光如水。
洪雯雯突然有点哽咽，忙用手背揉揉眼睛。
“你的高中结束了，我再见到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边！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保安老远吆喝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
“我是高三的，因为压力大，跟朋友说说话。”宋朗站了起来。
“说说话，你找男生说嘛，这样影响风气，快各走各的，别挨这么近了！女孩子要珍惜自己的名誉嘛！”
洪雯雯也起身，两人都往自己的教室走去，转角处，洪雯雯喊了一句：“祝你一切顺利！”
到教室，书声琅琅，文科班就是这样，早自习读，早饭后读，晚饭后读。
洪雯雯低着头溜到座位，坐下的一瞬间，一滴眼泪也掉下来，被陈西看到，她都懂，所以她不问。
洪雯雯月假回家两天，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到校后，意识到宋朗还有三天假。
这个校园没有他，变得空空落落的。明明到处是人，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综合楼前的空地上，是宋朗拍毕业集体照的地方，操场上是宋朗特意拍了单人照的地方。他拿着不知哪来的一个旧篮球，露出纯洁的浅浅的笑。还有一张和方知予的合影，两人的俊朗明媚各有所长，互相辉映。
宋朗把单人照和这张合影都送给了洪雯雯：“以后你可以对着照片想念我了。对了，你的照片一直没有给我呢！”
“我……我没有照，只有一张登记照。”
“登记照也可以呀！”
洪雯雯不敢光明正大拿出宋朗的照片。
他才刚刚离开，就仿佛已经不见了很久，一点声音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不像有些学霸，高考以后很久，还在宣传栏霸占很大的版面，留着光荣的照片。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老师动员高一高二的学生去给高三考生送行。
每个人手里两个气球，在激昂振奋的音乐声里，高一高二的学生在校门口分两列排开，面对面站立，中间留出车行道，队伍绵延三里长。
街道两边挤满了考生的亲人和围观看热闹的人，众人都看向二中的大门口。
很快，满载着考生的大巴车一辆接一辆驶出，前面有警车开道。
每一辆车的车头都绑着大红花，第一辆车驶出的时候，学校点起鞭炮，街道两边的亲属也纷纷沿路点燃鞭炮。
洪雯雯和同学们一起挥舞着气球，眼睛紧盯着每一辆路过的车。
“我到时候坐窗边，你就能看到我！”雯雯记得宋朗说过。
没有，没有，这一辆不是，这一辆也不是……
也许他坐在另一边的窗边，哎！
洪雯雯睁大眼睛，焦灼无助。
忽然，远远看到宋朗对她挥手，带着他那干净明亮的笑容。在人群里，他是那样清晰，泛出柔柔的白光。
他嚣张地对着她双手比了一个爱心，又用唇语说了一句“爱你”。她看到了，视线模糊起来。
看不见了，后面的车陆续驶出，到后面，车也没有了，老师带领送行的学生回到校园。
洪雯雯看着围墙边摇曳的野草，没有一丝云的蓝天，操场上摆设一样的体育课外不许使用的篮球架，感到生命一下子变得萧瑟。
“雯雯，我去小卖部买了水！刚刚站那么久真是又累又渴，饿着肚子头发晕！”陈西递过一瓶矿泉水，又送过来两个包子一杯豆浆：“我都拿不了，是娇娇帮我拿了豆浆。快吃吧！”
洪雯雯不想把情绪摆在脸上，食不知味的吃着。
“没事的，有我在，你不会孤单。我会一直陪着你。”
陈西的笃定，让洪雯雯相信。
“呐，你看，这张合影，方知予真帅，有点憨憨的。”洪雯雯在课桌底下偷偷托着照片叫陈西看。
“眉清目秀，比我好看。”陈西一笑：“不过跟我没有关系，他都毕业了。再说没毕业又关我啥事？我对男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看着洪雯雯的眼睛：“姐可是要考重点大学的人！”
洪雯雯看着穿着白T恤的陈西，她认真的样子真好看，不是漂亮那种，不属于女生常见的那种好看。可惜她自己不知道。
“我的数学真不行，自从有函数以后，我就发现我不喜欢数学，其实以前我数学成绩一直不错的。”
“没事的，近朱者赤，有我呢！”
“万一你近墨者黑呢……”洪雯雯笑。
“那就没办法咯，那就是我的命。”陈西低低的声音好像在哄小宝宝。
谁会完全没有私心呢？陈西想。
宋朗走了，天时地利人和。
洪雯雯不照镜子了，也不对着门口张望了，她又开始在本子上涂涂写写，攒钱买信封和邮票。
陈西觉得，这样的雯雯才有生机。
她不禁感谢命运的安排，假如自己是高三的考生，怎么能此时并排坐在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经历同样的生活。
埋在最深的心底的小秘密，简直要跳起舞来。
“西西，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吗？”洪雯雯时不时这样问。
“哪有那么快啊！”
“你说宋朗发挥得怎么样？”
“那我哪里知道。”
黄娇娇也有自己的苦恼：“王仲谋那个贱人，到理科班又谈起来了！”
“谈什么？”洪雯雯问。
“恋爱呀！”
“你怎么知道？你总是关注人家干什么？”陈西白眼一翻：“分了就分了，真是没志气！”
“我关心他个屁，我是气不过，又白瞎了一个女生！”黄娇娇愤愤地说。
“你又没损失什么，真是的！”陈西听到王仲谋这个名字都不耐烦了。
“我没损失？”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他牵过我，还亲过我，嘴巴！这叫没损失？”
“啧啧！”陈西一脸鄙夷。
“雯雯，你呢？你的初吻在不在？”黄娇娇问。
“啊，你！”洪雯雯一惊，四边一看：“你是不想我好好活吗？我怎么会！”
“切，就是你这样看起来保守的女生，反而才很早就是老手了，吃禁果什么的也比别人早。”
“什么禁果？你别瞎说！”雯雯急了。
黄娇娇哈哈笑起来，陈西在她桌上轻轻拍了拍：“够了啊，你说得太离谱了，你以为人人像你啊！”
洪雯雯非要黄娇娇相信，小声又激动地：“好，我承认是牵过一次手，但是没有牵很久！别的就完全没有！如果我骗你，我这辈子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黄娇娇相信，但她装作不信，挑衅地说：“哦，是吗？”
洪雯雯气得要命，陈西一面和稀泥一面窃喜：没有就好！
黄娇娇撇了撇嘴唇：“王仲谋那个女朋友，一看就不是好鸟啊，涂粉底，画眼线，穿得骚里骚气！”
陈西笑着说：“好啦，别提那个晦气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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