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须知》下面还有一段空白的地方。云汐又把纸翻到背面，确定后面也没有文字。
《须知》上规定的规则，就只有这六条了。
但这上面也没写，被“选中”了之后会怎么样啊？
云汐心里拔凉，正要询问。就听苏小满又开口对她道：
“话说回来，姐你也是个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人啊！啥都不知道，还能在外面瞎转悠这么久。”
苏小满在一边很唏嘘的样子。
“……啊？”云汐这会儿还在对规则描述和自身处境的揣测里，脑子暂时有点没转过来。
而这时靠谱的苏姐姐在一边，给云汐解了惑：
“我们从外科楼走出来，就跟遇到鬼打墙一样，绕了一圈又走回这栋楼里。所有人也都是一样的，这医院压根走不出去。
“也有很多不信邪的人，反复试了很多次。但无论大家在外面花园里怎么绕，总是会绕回到这栋楼。”
苏姐姐的话也印证了云汐的一些猜想，她有点凝重的对苏姐姐点点头。
“而且，幸亏有你提醒。”
苏小满在一边接嘴，带着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跟云汐小声道：
“就像你说的，外面的那个花园也不对劲，不是每个出去的人，都能活着找回来的。和我们一起出去的一个小哥，就……”
苏小满说着，吞咽了一下，只是对云汐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反正，你是第一个出去的，却是最后一个回来的。能在外面转那么久，还能活着走回来，姐你也是够牛逼的了。”
说着，苏小满对着云汐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种时候，云汐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只能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我也觉得我挺能的。”
而苏姐姐也又接着把楼里的情况，给云汐说了一遍。在发现无法离开医院，外面也确实有危险后，被困在楼里的人开始尝试按照门口的“重要通知”，去办理入院。
“……你可以去对面的缴费窗口，里面会有护士，问你要不要申请住院，然后询问你的姓名。”
云汐抬头看向对面，缴费窗口后面雾气弥漫，光线昏沉。而一个带着护士帽的隐约身影，像皮影一样印在窗口玻璃上，一动不动。
“如果你回答要住院，并且不告诉护士名字，只表示要自行填写入院申请，她就会给你这个表。”
苏姐姐指了指云汐手上的“入院证”。
云汐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纸。
苏姐姐也又靠过来一点，放低声音告诉云汐：
“别怕，你看到地上的……那些，是一开始就违反了规则的。他们有人想要暴力砸开窗户、有人上去和护士吵架……
“但只要你别乱来，整个过程里不要主动和护士说话，只老老实实领张表回来，那这个过程还是很安全的。”
云汐用力点点头，又轻声问苏姐姐：
“然后呢？”
苏姐姐一顿，随即也只能苦笑：
“然后就没有人知道怎么办了。填好表，再去递交给护士，就会被护士要求去旁边的采血窗口抽血，以完成入院前的检查。
“如果你按照规则的提醒，当场拒绝，那么倒是不会有什么事。但下次再去找护士，也只能重复一遍这个过程。”
“也有人试过其他办法。”苏小满在一边小声补充道，“之前有一个被困在这里的小护士，趁着采血窗口在交接班的时候，从窗口操作台上，偷了一次性采血器，自己给自己抽了一管血。然后趁着窗口没人的空挡，把自己的血样放在了样本盘里。”
“如何？”云汐问。
苏小满脸色很难看的摇摇头，指了指采血窗口前，那血糊糊的地面。
云汐看到那一地惨烈的残渣中间，隐约有一些像是护士服的碎片。
再详细的过程也不用说了。小护士的下场证明了，抽血这事并不能像填表一样，用自行操作来简单绕过。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是卡在‘抽血’这一步了吗？”云汐轻声问，同时视线上移，看着那采血窗口旁边堆放着的一大筐一次性采血器，若有所思。
“就是，而且你也不用想了。窗口的护士每两小时交班一次，下一次交班就是十二点了。你现在就算是想去偷采血器，也没机会了。”
话音未落，苏姐姐就从后面伸手，拧了苏小满耳朵一下。
苏小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说得太绝对了，又连忙安慰云汐道：
“嗐！你也别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之前也试过了，如果偷采血器去采地上死人的血，递交给护士，那护士也只会告诉你，你的验血结果通不过，死、死人是无法入院的。”
苏小满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反正，想要靠偷采血器来蒙混过关，是行不通的。”
云汐心说，也不一定。
除了已经试过的行不通的方法，明显还有其他法子。但，那些可都不是什么好“法子”。
云汐又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
最后的十二点时限将至，而大厅的气氛也已经非常紧绷。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几乎没有人在私下交谈。
而就在这一片凝滞中，云汐一边抬手把入院证还给苏小满，一边自己蹭着起身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暗暗注视着云汐的举动。
苏小满本来伸手的动作也一顿，连忙转手拉住云汐袖子：
“姐，你要做什么？你可别乱来啊！会死人的。”
苏姐姐也担心地看了过来。
云汐心中一暖。她不过是在电梯里，多提醒了他们一句，别人却这么记情。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没事。”云汐对姐弟俩笑笑，“我只是想过去先拿一张入院证来，填上再说。”
苏小满这才松一口气，放开手。
云汐刚要把他的入院证递给他，这时，大厅角落里，忽然响起一声嘶嚎：
“你、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儿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转过去。
却见一个身高一米□□，虎背熊腰，手腕上隐约还露出了花臂纹身的彪形大汉，一手提住了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一手正拿着采血器，要往他手上扎针。
但即使拿着专业的工具，采人血也不是随便往肉里一扎就能采出来的。那瘦弱的中年男人嘴里乱叫着，不停挣扎。他那位老母亲还在一边跟着掰那大汉的手腕。
彪形大汉扎了几次，也只是在男人手臂上捅出来了几个窟窿眼。大汉也终于不耐烦了，转身一把推倒那老母亲，嘴里骂咧不停：
“你儿子就是个废物，像他这种傻子，是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人吗？反正早晚要死，不如让他先出点血，来帮我们大家试试水！”
此时被松开的瘦弱中年男人，已经趁机跑出一小段了。但却抵不过彪形大汉，从后面两步就追上他，随即一手按着他的后脖子，把他压倒在护士台上。同时用膝盖抵着他的后腰，限制他的挣扎。
继而彪形大汉一手拿着采血针，竟然就要往中年男人脖子上插！
男人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在护士台上拼命挣扎。
“别啊！你们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
那老母亲磕倒在地，有些失力地爬不起来了，只能冲着周围其他人大声哭求。
而大厅中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所有人面色都很难看。但面临生死之时，人心总会变得疯狂。强权成为秩序，弱者沦为鱼肉，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纵然大部分人眼中都有不忍，面上带着戚戚之色。却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了这素不相识的老弱母子，甘冒风险地出这个头。
但在人心沦丧时，既然有下得了手的狠人，自然也会有看不清形势的愣头青。
“嘿！你在干什么？”
听着中年男人的哀嚎，看着他老母亲的拍地长哭，苏小满实在忍不了了。
待彪形大汉闻声回头，苏小满也就噌地站了起来。
云汐抿抿嘴，苏姐姐轻声叹口气。两人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老实说，虽然那老弱母子看起来确实是大厅里战斗力最弱的。但苏小满、苏姐姐和云汐三个，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打的。
云汐在心里默默评估了一下，感觉那对母子加起来的战斗是0，而他们三个加起来，最多，也就有个5分吧。
而那浑身块头的彪形大汉，却绝对是在场所有人里，最能打的一个。云汐可以给他10分，而且觉得10分都是给少了。
那彪形大汉抬头的时候，眼中也是凶光大盛的。但看清这边站出来的，只是三只弱鸡，似乎也觉得挺可笑：
“哈，有意思！都这时候了，也没有人自愿站出来了。再不拿人命去试规则，难道大家一起坐着等死吗？”
说着，彪形大汉眼中流露出一些狠辣，环视一圈，似乎也有意借这个机会，震慑一下在场的人：
“你们是觉得，我拿这傻子的命，来给大家试规则，还有错了不成？
“要不然，你们所有人一起来投个票，看看到底该用谁的命去试？再不然，大家一起来抽签？谁抽中了谁来出这管血！”
被扫到的人都逃避的移开了视线。而彪形大汉见局势还在掌控，刚有些放松。
“嘿！欺负老实人，你还有理了是吧？”苏小满满脸地不服，“这里凭什么你说了算啊？”
云汐在心中默了默。
论打架，他们三个加起来肯定是打不过彪形大汉的一只手的。这形势，只能试试看能不能用言语鼓动其他人，团结起来，一起阻止这人恃强凌弱了。
但团结其他人的说辞，云汐还没想好呢。
那位老母亲却终于有了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大吼一声扑上去，咬住了那彪形大汉的手腕。
“啊……！”彪形大汉吃痛，松手一拳把老母亲揍翻在地。
但与此同时，他手上的采血管也掉在地上。
那位老母亲披头散发，却状若疯魔的扑过去，拿起地上的采血管咬在嘴里，双手握住一掰——
针管碎在这位老母亲嘴里，扎得她满嘴的鲜血。
彪形大汉也为此一愣。
而此时，中年男人感到身上的压制松开，立刻连滚带爬，嘴里怪叫着，退到了护士台边上，背抵着台子边上的一根立柱，整个人蜷缩起来，一边颤抖抽搐着，一边大声哭嚎。
他的老母亲也跌扑地爬过去，抱住她的中年儿子，老泪浑浊地安抚着。
大厅中，一时只有这病残母子的呜咽悲泣。
而云汐也直到此时才终于认出来：
这位呜咽的老母亲，就是之前她在眼科遇到的，向着谢医生的诊室磕头的那位老婆婆。
难怪谢医生要帮助她。
这样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照顾一个失智的儿子。连自己来看医生，也要把儿子带在身边。
而在遇到这样凶险的诡异事变时，他们也第一时间被人拿来开刀了。
云汐一时心里有些发堵。
大厅的氛围在这老母和儿子的悲声中，也陷入了绝对的凝滞。
“呵呵，也是。”
彪形大汉也注视了这对母子一会儿，随即霍然转身，向着云汐三人这边大步而来。
“你想做什么？”苏姐姐一步当先，跟母鸡护小鸡一样，把苏小满挡在身后。
而苏小满当然也是不甘落后地推开他姐，上前直接和大汉对峙：
“你干什么！”
“用本人的血不行，用死人的血代替也不行，那就只有试试用其他活人的了。既然不是他的，那就是你的！”
彪形大汉目露凶光，声音里带着杀气地，说出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继而上来大手一挥，薅住苏小满衣领，直接把他往护士台那边拖。
同时大汉还远远地对着缩在立柱脚边上的那位老母亲，恶狠狠地喊了一声：
“老不死的东西，你要不想死，就把你的采血器给我！”
那位老婆婆神色惊惶地，看着彪形大汉跟拽小鸡崽一样，拽着苏小满，向她和儿子大步行来，立刻浑身一个哆嗦，旋即居然颤抖着手，把自己之前偷拿的采血器给掏了出来！
“啊啊啊——！”
云汐此时一个冲刺，整个人跳到大汉背上，从后面勒住他脖子。
而苏姐姐也从一边揪着大汉左手臂，一脚猛踢他□□。
彪形大汉被云汐勒住，不好施展，硬是被苏姐姐一脚踢在了腿根上。
“啊——！！”
大汉吃痛松手，然后反手抓住云汐肩膀，一个过肩摔就把她甩了出去。
云汐重重砸在地上，眼前一黑。她强忍疼痛，艰难爬起身。但一时只觉头晕目眩，根本站不起来。
——这彪形大汉不仅练了块头，手上也是有功夫的！
等云汐缓过劲，抬头看到苏姐姐也已经扑跌在不远处的地上。而苏小满正在和大汉奋力厮打：
“你他妈的打我姐——”
苏小满叫骂着，用手指直去插大汉的眼睛。
大汉吃痛地叫了一声。但双方力量悬殊太大了，大汉仰身偏头让开后，重新一伸手，将苏小满胳膊抓住别在身后，让苏小满发不出力。随即强压着苏小满走到立柱前，嘴里还对那位老母亲骂咧：
“他妈的死老太婆，快把针给我——！”
那位老母亲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将采血器递过去。
“我去你妈的！”
苏小满一路挣脱不开，此时索性整个人横着往大汉身上直接撞过去。
大汉正在伸手，一个重心不稳，被撞得脚下一绊。随即两人就一起向侧方摔去，继而重重地撞在那根立柱上。
伴随着两人的跌倒，大厅内，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咔”的脆响。
这声音，仿佛一道绝对的休止符。
大厅内的所有人顷刻之间，皆是面色惊恐。不少人唰地站起身，看向护士台。
而苏小满和彪形大汉各自扶着立柱站起来后，也立刻从周围人的反常中，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一起转头，看向护士台。
只见护士台的操作台面下，一圈橙黄色的办公照明灯带，此时已幽幽亮起。
——原来，在护士台旁边的立柱上，有一个控制灯带的开关。苏小满和大汉那一撞，正好把开关撞按开了。
而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愣住了。
云汐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那张入院证。此时入院证已被压得皱皱巴巴，云汐展开纸张，抻平褶皱，看向表格下方备注的《须知》。
“《入院须知》的第五条说：‘当你听到开关灯的声音时，他们已经到你身边了’。
“所以，我们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现在都是已经被‘他们’找上了吗？”
云汐有些怔怔地抬头，看过去。
刚刚说话的，正是梅丽医院眼科的那位年轻副主任，谢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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