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侯门相府、世家名门的公子少主、大家闺秀在王宫三年一度的储英纳秀之选,仍然由宫务厅包揽。
宫务厅有手工厅、素艺厅、勤务厅、礼学厅四厅,礼学厅专事诗学和礼仪教养,手工厅专事生活起居,下设布艺坊、茶艺坊、园艺坊、花颜坊四坊,素艺厅专事才人技艺,下设琴棋书画和骑射六坊,勤务厅就比较芜杂了,吃喝传送样样俱全。
往年,宫务厅外年轻男子英姿飒爽摩肩接踵,宫务厅里女子人头攒动虽顶着头纱却也遮掩不住娇艳秀色,宫务厅内外可以说是花团锦簇春色满园。今年,宫务厅更是锦上添花,热闹非凡。
宫务厅的应征处,这一次应征女学官的人数比之男子应征男学长的人数,自然是少数了。嬷嬷们忙得不可开交,还好,人员虽众,却也有条不紊。
赵嬷嬷是应征处的官长,她今年的女学官挑选一应的丝织女红、园林小苑的养护,还有公主伴工伴读。这可是城主夫妇特意交待的,为公主年后的婚嫁做准备。每逢节庆,她都要给城主夫妇和公主少主亲自挑选,这一年自然不在话下,更是事必躬亲。
赵嬷嬷在应征处巡视一番,发现花颜坊、园艺坊等报名人数众多,茶艺坊却门口罗雀。茶道在王城虽然为居家必备,家家都有,街头巷尾更是随处可见。然而,茶道却仅限于茶汤水沸,深谙此道者凤毛麟角。因为茶的工艺及其繁复,讲究关联者众多,茶的种类、生长土壤、气候、采摘与加工、成品与冲泡、水质与火候……都关系着茶的好坏,非有天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也就让人望而生畏,止步于口舌解渴了。
赵嬷嬷看着茶艺坊门口稀稀疏疏的报名者,示意茶艺坊的官长去花颜坊门口网罗挑选落第者。为壮声势,她亲自在茶艺坊入口处招选人员。
一个衣着很是平常简朴但模样儿却清秀的小丫头从她面前擦身而过,却不是去茶艺坊,貌似去向临街的园艺坊。身量不高,眉眼之间却有着说不出的灵气,赵嬷嬷快步上前,拉住小丫头,一笑,“小丫头,你这么小的身段,去茶艺坊要好过去园艺坊啊!”小丫头有些惊诧,胆怯地扫了一眼赵嬷嬷,似乎分辨不出她的身份,而口齿犹豫、神色犹疑,半晌才说,“我不会茶艺,只会花草”。
“茶艺坊也有花草啊,茶树也开茶花,况且,还有花茶啊。”赵嬷嬷深信自己的甄选之力,自是不会轻易放弃。
“茶树,茶花,花茶啊……”那小丫头倒是爽快,眼眸转了转,“是一样的吗?那我能去吗?”
赵嬷嬷倒是没有想到如此快捷地马到成功,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小丫头改弦易辙了。赵嬷嬷脸上的笑容都扩展到了耳朵下面了,她赶紧拉着小丫头的手,送到了茶艺坊甄选处的女官手里。
这一任茶艺坊坊主叫顾起岚,是王城茶艺世家西城顾家出身,祖祖辈辈务茶,不仅种得一片好茶园,那茶花的培养更是手艺叫绝,每次的茶花展会独占鳌头,做茶烹茶点茶在王城也是数一数二,到顾起岚,因为与王城夫人意外投缘,便应邀到了王宫,专事王宫茶艺了。但王城夫人左右都知道,夫人并不喜饮茶,这却并不影响两人交好。两人交情亦为王宫佳话。
被赵嬷嬷半路“引诱”来的小丫头,叫苏末末,面目清秀,衣着素净,但也看不出有其他特别的地方,饶是如此,茶艺坊的官长自然隐没心里的好奇,十分认真地看顾苏末末。
这一次来茶艺坊报名的女孩被编进了两个小组,务茶组,烹茶组。虽然是组各不相同,但其实最初一年习得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只是在学中后期才各有侧重。苏末末被分在烹茶组,同组的5个同龄女生,晏紫、柳珊瑚、丘馨玥、洛芬、胡兮兮,听说家里出身都十分不错,来做女官,大约也是来给自己身份镀金粉银,也便利自己在储秀才俊里觅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各有所长。没有什么争扰,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即使娇气一些,倒也能融洽相处,苏末末也就觉得十分便利和自在。
刚入选烹茶组,在各自还是较陌生的初相识,苏末末与丘馨玥倒是投缘。苏末末性子活泼、处事随意,在人群里极易辨识,丘馨玥容貌出众、行事很有章法,两人很多时候都能同步,很快就如影随形,在一群刚见面的女生里,便是很有区分度了。
只是关于烹茶,晏紫、柳珊瑚、丘馨玥、洛芬在进茶艺坊前,就各自跟着家里的茶艺嬷嬷学过一段时间,识茶看茶自是轻巧,烹茶煮水也能驾轻就熟。苏末末和胡兮兮,一个专长养花,一个专长女红,对于茶艺,两人完全手生,简直是两眼一抹黑。茶艺课上,在随手拈来的晏紫、柳珊瑚、丘馨玥、洛芬面前,苏末末和胡兮兮就成了课上的惊吓,不时摁下课上的暂停键,引来教习女官长和其他女孩子们意味深长又神采各异的关注。慢慢地,苏末末和胡兮兮,就很快成了课堂上的“磨磨唧唧”,而课后,苏末末的身边,也由丘馨玥慢慢变成了胡兮兮,而每每,丘馨玥已经在其他女孩簇拥下走出好远。
教习官长私下里提醒苏末末,烹茶虽然更讲究灵心和悟性,但那是建立在所有的活计和流程得心应手上的。再有天赋的人,也得在茶艺手工活上多下点功夫。
这一些,苏末末只能对着胡兮兮苦笑。
苏末末和胡兮兮在茶室待的时间也就更长了。胡兮兮对煮茶这个事,没有苏末末用心。她来这里,就是来提升一下自己,进茶坊前,爹妈就反复交代了,不必有多大压力,尽心就行。所以,她并不放在心上,留下来,多半是为了陪伴苏末末。
可是苏末末,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来,要如此执着?苏末末没有说起,胡兮兮也就没有再问,只是安慰她,谁都知道隔行如隔山,只能慢慢来。
炎热的夏天,煮茶,对苏末末来说,就更加煎熬。茶室下课后,教学官长和随行的嬷嬷也就离去了。煮茶的水,也就需要苏末末胡兮兮自己动手。看着胡兮兮满头大汗地一旁煮水,那汗水把胡兮兮额前的刘海都浸泡得快要出水了,衣服早已经热汗淋漓了。那沾了炭灰的手,不经意间,就在她白嫩因茶火而通红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炭黑,活像一只花猫。
苏末末看着忙碌而没有怨言的胡兮兮,又感动,又愧疚,心下更急了,却还是于事无补。时间久了,她就下课后把胡兮兮推出茶室,让她早点回去休息,自己独自留下来。
煮茶对水温特别挑剔,时间长短对茶的效果很有影响。当苏末末同样手忙脚乱扒拉好炭火,烧好水,处理茶叶,待得稍凉可以入口的时候,那茶叶总是浸泡得太过舒展,第一泡茶明显太浓稠了。而续上第二泡时,茶叶就不再有醇厚的余力,没有回甘的味道。
其实,浓稠也好,回甘也好,苏末末都并不喜欢饮茶。她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更保险的女学官身份,如今,怕是大大的异想天开,错了。虽然她自己知道,不用取得头筹,那样太过出众,但也不能糟糕透顶,这有损自己的威名在其次,也同样容易“出众”——丢人也是现眼啊。
若是早知道如此,去园艺坊做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花匠就风平浪静多了。若是早知道如此,在进来之前,找个教习嬷嬷教教,也就不至于如此黔驴技穷了。苏末末叹了一口气,所以,苏末末也就有了硬扛下来的不得已了。
当然,日复一日的练习,也带来了收获。茶坊课上,她再也不会手忙脚乱地烫到手叫,也不会忽多忽少时浓时淡地投放茶叶,在煮茶的课堂表现上,她的茶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从容和冲淡已经让教习官长颇为安慰,也慢慢收获了其他同窗女学官另眼相看。自然,最高兴的还是胡兮兮,苏末末在教习女官品完茶后,再来照顾她,有苏末末的照顾,她过关不在话下。
苏末末还是一如既往地留在茶室里。但慢慢她就发现,茶室里每天供应的茶叶都似乎比以前少了,以前她和胡兮兮在茶室里泡一晚上都没有发现茶叶少的问题。可现在,她尝试了没几次,发现茶叶不够用了。最后她把公用的、自己和胡兮兮茶叶罐里的茶叶都收集起来,剩下的茶叶不过她勉强煮几次。
她课下悄悄问过教习官长和嬷嬷,她们都有些意外,每天的茶叶用量都是固定的,但从来没有少过。也许,其他女学官也在私下练习煮茶吧。但因为用量一直都是固定的,所以,她们也不方便私自去申领用量。如此,苏末末也就不好再多言语。不过,教习官长们自此,便把自己教习剩下的茶叶课后悄悄拿给苏末末,让苏末末十分感激。她和胡兮兮在每日取用茶叶的时候,也尽量把自己的茶叶罐子塞得满一点。但茶叶是个精致玩意,稍微紧凑些或者稍加用力,它便折头去脚的,反而得不偿失。
又一日,苏末末继续留在茶室里,望着所剩无几的茶叶发呆。茶室们咯吱一声开了,“有人吗?讨杯茶喝。”苏末末闻声抬起头,见一个白衣男子抱着盆花推门而入。大约是邻街园艺坊的学长。那男子看见苏末末一个人,也便停下了进门的动作,站在门口。苏末末看了看白衣男子,又看了看自己前面一字摆开的茶,“茶水倒是有,不过,味道不怎么样,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进来喝。”那男子点头称谢,把手里的花盆放在门边,苏末末便看见邻街陆续的行人,原来,已经是酉时,园艺坊学官收工了。
苏末末示意男子喝茶,那男子也不客气,接连几口,苏末末折腾一个时辰的茶汤,全都进了他肚子。苏末末暗自好笑,对于想喝水的人来说,茶味道的好坏并不那么重要,不过解渴二字。看着男子“如牛饮水”,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倒是白费力气了。
说来也是奇怪,苏末末一直以来对茶汤味道的耿耿于怀,突然就释然,放下了。
后来,男子便偶尔在下工后来顺走苏末末放着也是浪费的茶,来时手里的花也就顺势留在苏末末那里。若来得早,苏末末还未开火煮水的话,男子也就十分顺手地在火炉边坐下来,给苏末末煮水,倒也不多话,只是一味地看苏末末煮茶。苏末末对园艺的天赋明显高于茶艺,抱着油然而生的阴差阳错的惆怅,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找男子探讨花艺。说是探讨,其实,更多的是“指教”。男子十分谦逊,便经常拿些种植方面的问题找苏末末讨教。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熟络。男子姓顾,名春生。顾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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