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菲比斯号如期抵达上海港。
码头人声鼎沸，薛简提着手提箱站在甲板上，他身姿挺拔，相貌出众，顾之川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薛先生，在等人？”
薛简闻声回头，只见来人穿了一身黑色薄呢子大衣，顾之川双手插兜，英俊的脸上还是挂着笑。
“没有等人。”
顾之川像是习惯了他的冷淡，“相逢即是缘，更何况薛先生救了顾某一命，怎么说也得请薛先生赏脸，让我请你吃一顿饭。”
薛简还是没什么表情，“不必了，顾先生还是不要与我搭上关系的好。”说完便径直走下了甲板，如一滴水入了人海，很快消失不见。
照理说被人冷脸了两次，哪怕是救命恩人顾之川也该有些生气了，但这次他居然一点也不气，只觉得这人实在有趣。
过了没多久，顾三小姐和一个年轻的男人从客房方向出来，顾之西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连衣裙和毛衣开衫，戴了一顶小礼帽，像一位小淑女。陈笙抬头便看见了独自愣神的顾之川，他是顾家的家仆，从小便陪顾家二少和三小姐待在法国。
他看见自家先生站那沉思，也不敢打扰，可顾之西可没那么多顾虑，蹦蹦跳跳地走上前，拍了一下顾之川，“二哥! 你干嘛呢，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可以下船了。”
顾之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看着那人的背影看了许久了，笑着摇了摇头，牵起顾之西软软的小手，“走吧。”
是夜，时间也不过刚到十点，正是整个上海最热闹的时候。
街道边的霓虹灯闪烁着，映在挂着当红影星海报的广告牌上，明明暗暗。
南玉斋今晚很热闹，作为上海滩最有名的江南饭店，南玉斋既有江南美食，整个装修风格也是古色古香，在摩登的上海颇显独特，因此很受自诩的“文人雅客”欢迎。
而今晚南玉斋则被包下来办李局长的接风宴。
李建淳是北平那边派下来的，正是新官上任，不少大大小小的势力都赶着探探口风。毕竟在上海，警察局长的态度影响可不小。
宴会大厅正前方搭了戏台，请的是当前明月楼最火的角儿秋海棠。厅内坐的大多都是上海的世家名门和政要们，李建淳则和一些上海更重要的角色坐在二楼的看台。
酒过三巡，李局长有些微微醺了，耳边萦绕的是《望江亭》里谭记儿时而娇眉时而清脆的嗓音。
他是京城人，爱听戏，这点爱好不难探听，但这并不妨碍李局长心情不错。他年过半百，在官场里也沉浮了三十年，应付完同桌人的寒暄恭维，李局长站了起来，对着右手边一个微胖中年男人举起杯，“王老弟，我敬你一杯！”
副市长王展连忙也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李局......李兄客气了，以后整个上海滩的安全还要靠您呢!”说完率先一饮而尽。
顾之川也在席中。他没喝太多酒，但也还是觉得这地方闷，便脱了西装，将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一颗。
他算对这些人来说算是生面孔，毕竟老爷子去了后一直是他大哥顾之山在顾家掌权。
又和王展聊了几句，李局长强睁着迷离的眼，突然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英俊男子，一时觉得新鲜，“......这位是？”
“哦，这位是顾家二爷，刚从法国深造回来的精英......顾家家主前些日子去了奉天。”王展自动揽下了介绍的活儿。
李建淳笑了，也没太当回事，“少年英才啊!”
顾之川站起来，风度翩翩地端起了酒杯，笑着同他打了招呼，“还得请李局长多指教才是。”
李局长给他面子，也喝了一口，然后摆摆手，“今天谢过各位，李某明日还有事，先告辞了。”
王展听完立马给旁边的秘书使了个眼色，然后亲自扶着醉醺醺的李建淳走出包厢。
正主儿走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继续寒暄的必要，纷纷告辞离去。顾之川慢条斯理地穿好外套，刚准备起身，突然听见楼下一声枪响，然后就是人群尖叫喧闹的声音。
他从包间的看台朝下望去，只见一个男人倒在门口不远处，胸口一片血红。看穿着应该是李建淳。顾之川挑挑眉，心想这真是个倒霉蛋。
人群该跑的已经跑完了，没跑的正躲在桌子下瑟瑟发抖，王展酒气消了大半，身上脸上都溅上了血，不过他也不是轻易被吓着的人，马上吩咐手下联系医院和警察局。
王展颤抖着将手伸到李局长脖子上，完了，已经没有脉搏了。“马上封闭饭店 !”他怒气冲冲地对手下喊道。
顾之川叹了口气，心想今天是赶不上小西生日了。
他刚回到座位，就瞥见半掩着的门外有一个熟悉的人一闪而过，是薛简。
他今天穿了身纯黑色的西装，依旧清俊冷冽，看着沉稳了不少。
顾之川刚推开门，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他挑挑眉，这就有意思了。
警察局的人很快赶到，因着本身倒了新局长，又顾虑顾家，也只是对顾之川做了简单询问。
南玉斋外不远处的街角。
薛简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点了根烟，看着李建淳的尸体被人抬了出去，不久顾之川也带着陈笙出来上了车。
他神色未变，漆黑的眼睛里只有一星闪烁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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