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夏将手里的样品袋扔回泡沫箱,推开沈乡劝阻的手,她走到张友才面前。
“小张老师,请你解释一遍,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估计是没想到许知夏这个刚来的小年轻会同他这个前辈呛声,张友才哑声避开视线。
一米七多的个子让他看上去和许知夏差不多高,但整个人瑟缩不禁事的模样,让张友才在气势上就弱了下去。
“没、没什么意思啊。”张友才低声,厚重的镜片下,神色难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不敢与许知夏对视,侧开着身子。
好像是许知夏欺负他似的。
“你刚才说的话,是说我靠着孟老师上位,是这个意思吧。”
许知夏明显不是一个能无端受了委屈,还要出于大局考虑,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
她拦住张友才的路,毫不退让,势必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道歉。
似乎是被逼急了,张友才猛得抬头。
镜片反射着头顶上的白光,也将光线下那双深幽又汹涌到好似火山喷发的眼睛,一览无余。
张友才狠狠地闭上眼,再次回应时,是夹枪带棒地暗讽。
“小许老师,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不理解孟老师今年为什么会收一个新人进入团队。去年有个海归想进入,都被孟老师以不入眼这个理由拒绝了。”
明里暗里,张友才在嘲讽许知夏这个刚入研究所,可能连什么仪器在什么地方都不懂的助理研究员,能进入孟归鹤的项目组...
除了靠美色上位,还能靠什么。
许知夏气极反笑,她想起当初唐韵和她吐槽张友才这个人,看着阴森森的估计不是什么好鸟时,许知夏还反驳,说什么人不可貌相。
现在看来,真是瞎了眼睛。
张友才就是个酸鸡。
许知夏也是牙尖嘴利的,但看在同为项目组同事份上,她反攻时的火力没有全开。
“我能进孟老师的项目组,自然是因为我身上有让孟老师看中的品质。但你只看到外表,只能说明小张老师还是更适合待在助理这个位置上,做不得什么项目负责人。”
“年过三十,归来仍是助理”是张友才心中扎得最深的一根刺。
与他稍微有些接触的同事平常都不会拿这件事与他说道,省得这家伙那碎嘴模样,惹得不快了就要往外编造点有的没的。
许知夏本也没想过招惹张友才,但这不代表她能容忍被人这样肆意地扭曲和歪解她与孟归鹤的关系。
“你、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被戳到肺管子,张友才肉眼可见地动怒。
格子衬衫下消瘦的肌肉都在颤抖,一双一直藏于眼镜下的瞳孔里布满了红色血丝,他面容上暴怒又狰狞,高举着一只手。
在许知夏与张友才爆发矛盾时,沈乡眼瞧着不对,机灵地跑出去搬救兵,回来正巧赶上张友才怒火冲天的样子。
“小张老师!你冷静一点!”沈乡忙过去将许知夏拉远一点。
沈乡搬来的救兵,是孟归鹤。
都没来得及把实验服套上,匆匆过来的孟归鹤看着冰箱房这一出闹剧,神色冷然地扫了一眼张友才。
“没伤到吧?”
孟归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许知夏身前,拉住许知夏上下查看,他很怕许知夏在没有他的地方受到伤害。
天知道他刚进门看见张友才高举着手要挥下时,心好像就慢了一拍。
“没有。”拥抱住许知夏的怀抱在微微颤抖,孟归鹤担忧的视线凝在许知夏身上。
许知夏安抚似的捏了捏孟归鹤的手,“这不是及时赶到了吗?我没有什么事。”
迎着孟归鹤仍然不确定的眼神,许知夏扬着笑意,她高举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你看,我就是什么事也没有。”
张友才的冲动与怒火在看见孟归鹤冲进来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复又垂下了头,神色躲闪,左手一直捏着装有样品的塑料袋,指腹摩擦着袋子口。
“孟老师,我、我就是同小许老师争辩了两句。”张友才不敢看任何人的视线,声音也低沉得像是蚊子叫,就像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
孟归鹤并不说话,他大半个身子将许知夏牢牢挡在身后,看着一再惹出事端来的张友才,嗓音颇凉。
“许知夏是我决定招入项目组,你如果对我的决定有什么异议,可以选择退出我的项目组。”
“孟老师,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友才明显慌了。
他敢挑衅许知夏,无非是对孟归鹤不近女色的传言过分相信。
认为许知夏和曾今那些围着孟归鹤转的蜂蝶一样,是自作多情。他根本没有想过,孟归鹤会待许知夏如此特殊。
见孟归鹤无动于衷,张友才又将哀求的对象放在许知夏身上,他上前两步,又被孟归鹤冰凉的扫视顿住脚步。
“许老师,我、我对不起!我刚才失言了,你就原谅我这次。”
许知夏不打算和这种人发生过多的纠缠,她拽了拽孟归鹤的衣袖,又看向一直垂着头,视线几乎要和地面平视的张友才,“这次就算了。”
“诶诶!谢谢许老师。”张友才忙不迭地道谢,语气恭顺谦卑,就连称呼里的小字都给去掉了。
对于自己项目组里的人闹出这种事,孟归鹤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但张友才是当初在他刚进入所里时,最先加入的项目成员。
起初,张友才无论是处事还是态度,孟归鹤都很满意。
可近年的升职无望,外加拉不到独立的项目,让张友才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死循环以后,他就变了一个人。
行事松散又拖拉。
出了这事,孟归鹤顺势留下来一起帮忙整理实验样品。
沈乡功成身退后,在一旁一直暗戳戳地看着孟归鹤与许知夏两人,而张友才似乎也安分了下来,干活麻溜了不少。
四十多种样品很快按照类别全部放置在两个液氮冰箱中。
本来将样品安置妥当后,孟归鹤要求他们过去找他领任务,但既然大家都在冰箱房,索性就直接在这,将后续项目安排下达下去。
“沈乡,你负责对样品快检部位、以及快检项目做一份实验方案,今晚前发过来。”
孟归鹤有条不紊地将后续安排拆分成合理的板块,齐齐推进。
“张友才,你负责整理各快检项目检出限与限定限。”
“保证完成任务!”沈乡举手,示意老大放心。后连一个施舍的眼神都没扔给张友才,离开冰箱房准备搬砖。
张友才自然也不可能提出异议,他沉闷地应下,紧跟着离开。
本就空荡的冰箱房一下子只剩下许知夏和孟归鹤两人。
看着眼前一排排上锁的冰箱,常年24小时全开的空调里吹着冷气,在机器轻声嗡鸣的噪音下,许知夏一时就想起了师兄在她面前第一次丢脸时的样子。
“你那个时候,哭起来有点好看。”没头没脑地,许知夏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孟归鹤却瞬间听懂了。
他们硕博时的课题组,日常贫穷,科研经费严重不足。
团队里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脏得实在没法用的离心管之类的塑料制品打包出去卖废品。
好到时候开口求导师买东西时,能硬气地说一句,我自掏腰包。
孟归鹤那时,面临着博士要毕业的大事,他本就因为课题难以开展而延毕了一年。
但偏偏就是在他实验最要紧的时候,他发现一直冷藏在冰箱里的marker撒了。
那时,无论是因为被人刻意弄撒的试剂,还是一直不顺利的实验,亦或是硕博这几年来一直处在高压的环境下。
总之,在孟归鹤向导师申请重新购买一支marker,却遭拒绝时,情绪一瞬间奔溃。
他偷偷躲在冰箱房,却不曾想,被许知夏撞见。
“所以,你是因为觉得我哭起来好看,所以给我掏了腰包?”再说起旧事,孟归鹤多了一份坦然,哪有当年初被许知夏撞破时的窘迫。
许知夏笑着,她扑到孟归鹤身上,垫起脚尖,臂弯松松地箍着这个男人,视线直直地撞在孟归鹤认真的眸子里。
“不然呢?”许知夏反问,“我对别的人可没那么大方。”
那次marker事件解决的后续,是许知夏自己去官网订了一管,后来又偷偷地扔在了孟归鹤的工位上。
许知夏一直以为这件事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孟归鹤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他只是并没有拆穿那份好意。
孟归鹤微微地弯着腰,好让许知夏能更轻松地将他脖子箍住。
时过境迁,曾经接受了小太阳普照的他,如今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说,“作为迟来的感谢,我也有个东西想悄悄给你。”
许知夏扭过头,她伸手点了点孟归鹤清瘦的两颊。
时间似乎没有在孟归鹤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一如曾经那样,眉眼清朗,神色明亮,瞳孔中也一直只落进了许知夏一人。
“你要悄悄地给我什么?”
“我将这个买了回来。”孟归鹤抬手,一串银色从指尖落下,在半空中牵动起上下的浮动。
是一条满月里镶着弦月钻的项链。
也是许知夏曾经与孟归鹤畅谈未来时,她说,“我觉得月亮是世间最漂亮的事物,我以后想要一条月亮形状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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