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院子里的小天井直射到悸云的脸上,她才逐渐开始恢复意识。
也不知究竟是在这冰凉的石板地上躺了多久,身侧早已流淌着一大片未凝固的血迹。上身的衣物也早已被血迹浸透。
若是再找不到出去的办法,悸云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试图将身体支撑起来,奈何连左手也失去了力气,又重重地摔下来。右手的伤口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石门启动的声音。
悸云早已料到此处应是设有机关,否则老五不会无故失踪。但奈何院子里四壁光滑,她并未找到机关所在之处。
也不知此时打开机关的人究竟是否就是老五,但求生的意志还是让悸云迅速地振作起来,拾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剑,俯身做战斗状。
石门是至下而上缓缓升起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精美钩花的银靴,上面的花纹并不张扬,白日里若隐若现,低调且不失奢华。
此人必定不会是老五。
待看清来人的面貌时,悸云惊呼出声:“先生……”。
竟是封临又救了她一次。
“你怎么会在这里?”封临也是十分意外。
很快,封临便发现了悸云的伤口,快步上前将她横抱起来。也顾不得悸云的血迹染红了他体面的衣衫。
悸云受了伤,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封临摆布。
“我跟踪老五一直寻到此处,没想到里面竟有陷阱,着了道。”
“你受了伤,先别说话。”
封临带着悸云走出了院子,想不如天井一般的院外,是一处二三十尺的大宅院。而此处的机关门则极为隐蔽,且需从外侧才能开启。从大宅院的正门出去,就是乌江镇最繁华的地段,距离饭饱茶楼也不过百步距离。
不过看这宅院的规模,光是以老五的财力恐怕不能承担。这其中恐怕有不小的猫腻。
但不得不说此处是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大隐隐于市,谁能想到老五竟然就藏在乌江镇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呢。
悸云看到大宅院里还有不少的侍卫,想来都是封临带来的人,此刻正在里里外外的翻找着什么。
“公子,没有什么新发现。”封临自小的亲信方回上前禀报。
“这是……”方回看了一眼受伤的悸云,面有疑虑。
“她受伤了,替我备一辆马车,先带她回去吧。”封临吩咐道。
“可是……”
方回似乎有所忌惮,但封临一个凌厉的眼神便叫他闭了嘴。
“是。”
在这期间,封临一直将悸云紧紧地抱在手中,悸云能感受到封临不断起伏的胸膛和均匀的呼吸声。
她有些面红耳赤,但实在没有力气挣脱。
只好就这么由他抱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马车很快就到了。
悸云大概也能猜到方回之前的疑虑。毕竟封临一行人是带着目的进来搜查的,自然是行事越是低调越好。而此番为了她调动马车,着实是过于大张旗鼓了些,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这位位高权重的七皇子,似乎也有不那么理智的时候。
一直到将悸云安顿好,他的手都没有松开过悸云的身体,一直紧紧地抱着她。
不知怎的,悸云在他怀里,渐渐由窘迫转为安心,竟还有点迷恋这样的感觉。
一回到封临的住处,他便叫来随行的太医为悸云进行诊治。
悸云的伤口并不深,未伤到筋脉。只是流血过多,且伤口经过一夜未作处理,已经有些许的感染,留疤是避免不了了。
但江湖中人,谁身上还没点伤疤,悸云倒是看得很开。
“可惜了这姑娘,还未出阁,就留下个如此可怖的伤口。”太医连连叹息。
“不要紧,能保住性命,悸云已经很知足。在此谢过陈太医。”
“哦?难得姑娘如此豁达,是老夫少见多怪了。”陈太医笑呵呵地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我先去给你熬药,放心,只要按时吃药,保你两天后又是生龙活虎。”
陈太医向封临告辞后,便径直出门去给悸云煎药。
“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封临轻轻捧起一杯茶,左右摇晃吹着茶杯里散发的热气。
悸云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他这番话是赞赏更多,还是嘲讽更多?
“先生见笑了。多得先生相救,悸云才得以苟活。此后,我欠先生的,恐怕是还不清了。”
“江湖险恶,路还长着呢,多些试炼也未必是坏事。”
封临说完,从桌上拿起一个紫色的小药瓶,塞到了悸云的手里。
“这是九转护心丹,需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炼制出一颗。你先带着,若遇到类似今日的情况,勿忘及时服用。”
“谢谢先生。”
悸云心里涌过一阵暖意,细心地将九转护心丹收好。
“言归正传,你跟踪老五可有什么发现?”
“老五为人谨慎,家中没有丝毫的线索。”悸云摇摇头。“唯一查有所获的,就是这个小小的红布袋。”她将延伯的红色布袋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封临。
封临打开查看,如悸云的结论一致,只是小孩玩耍的玩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那日我跟踪老五进了渔村时,也见过这个红色的布袋。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伯交给老五的,我听老五唤他延伯。”
“乌江镇姓延的不多,单单也就是乌江镇镇长一族。可延家的男丁要么尚且年幼,要么仍是青壮年,除了镇长延晖之外,倒未听说过有这般年纪的老人。”
“会不会就是延晖?”可随即悸云又打消了自己的猜想。“可那老人手脚均受镣铐所限,延晖理应不会受此待遇才是。”
封临点点头:“确实未曾打探到延晖有任何异常的消息。镇中的事务他时时有在跟进,且镇上的人也时时能见着他。并没有听说过延晖失踪的消息。但这个延伯的身份,的确有些古怪。想必他跟延家,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眼下,找到老五才是最要紧的。那日我站在一处隐蔽的阁楼上,亲眼见到乌年一身黑衣装扮鬼鬼祟祟地进去找老五。乌家是近些年才崛起的暴发户,财富来源无法细究,恐怕跟乌江的铜矿有关。”
“如此……”封临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矛头便直指乌延两大乌江镇世家。”
悸云点点头。“但可惜的是,老五如今已经失了踪迹。若是找到老五,真相便能早日浮出水面。也怪我,煮熟的鸭子竟也让它飞了。”
悸云有些懊恼。她涉世未深,心眼终究还是长少了,才让老五逃了去。
“倒也不怪你,老五为人谨慎,心思又较他人细腻。才使得多年从事联络人的身份而没有泄露。眼下怕是要尽快找到老五才是。”
“公子!”方回似是有急事,匆匆来报。看了一眼悸云,似是有所疑虑,并没有马上禀报。
“无碍,报上来。”
“小的在渔村里发现了老五的尸体,渔村也早已人去楼空。另外,不知是谁纵火烧了渔村,现在渔村内部已经是一片残骸。”
“下手这么快。”封临捏紧了茶杯。“去看看。”封临说罢便起身要走。
“先生,可否带我一同前去。”
悸云经过陈太医的精心护理,已经能进行正常的走动。
“但你现在?”
“先生放心,悸云心里有数。老五品性并不算坏,就当是过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封临没有拒绝,淡淡道:“你去备一辆马车。”
方回又打量了一番悸云,似是有所不愿,但依旧照做。
去渔村的路上,悸云感慨万千。她虽自小学习武艺,但打打杀杀的日子却是近些天才亲眼见识。
她也逐渐意识到,离开了晏府的庇护,外面是更为凶险的世界。
马车很快便到达了渔村。
远远地,悸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她忍不住轻轻咳嗽。封临默默地将一块白色的面罩递给悸云,示意她可以阻挡灰尘。
马车外,尽是一片狼藉。
原本岁月静好的渔村,如今被烧的只剩孤零零的屋架子,已是面目全非。
悸云拾起脚边被人弃置一旁的镣铐。应该就是先前延伯手脚上挂着的,如今已经被人打开,想必延伯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此情此景,亲眼见到,还是不免震惊。不知怎的,悸云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江南城云家的那场大火,只怕比今天见到的场面,还要惊心动魄,震撼许多吧。
很快,悸云便见到了老五的尸体。
老五的皮肤已经被不同程度的烧伤,只留下一些破碎的衣服残片。毛发受热后卷做黑褐色的一团。眼睛紧紧地闭着,眼周形成被烟雾熏黑的小“鹅爪”。
悸云看着老五惨烈的死状,忍不住吐了出来。
封临见状,差人将老五的尸体用白布盖上。
“好生安葬。”
“是。”方回说完,便命令属下一同将老五的尸体运走。
悸云狠狠地锤向了身旁的树干:“这些人,为达目的真真是丧尽天良。”
封临看着悸云这般痛心的模样,半晌没有说话。
或许他早已见怪不怪了吧,又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在江南城,见过比今天还要盛大的场面。
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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