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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同行

现下线索众多乱如麻,此地也绝非商议的好地方。

众人告别许阿昌,宋知念拉着宫洛雪走在前面,低声道:“看来,我们所查之事有牵连,似乎可以一起行动。”

此话不假,但在此之前,宫洛雪还得确定一件事,他突然站定,对宋知念一抱拳道:“在下亦有此意,昱王殿下。”

江玄正要闪身上前,宋知念一抬手示意他别动,接着一把搭在宫洛雪肩上将他搂住低声说:“什么时候认出来的?别乱叫啊!叫我宋知念就好!行走方便行走方便啊!去我那吧,我那儿安静些。”

一转身对众人说:“诸位,昨日分别之时多有不舍,今日再度相遇,不如就去我那坐坐……算了,江哥哥、成广,你两去客栈把东西全搬我宅子里去吧。今日怕是有很多事要商议!”

***

昱王沈瑜,光仁帝第六子。当年光仁帝遇刺龙体虚弱,太子之位迟迟未定,七个皇子斗了个天翻地覆,最终三皇子沈瑄拔得头筹入主东宫,稳坐太子之位,继而登基为帝。另外六个皇子熬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一个乃庆王沈冰,身体虚弱常年在王府养着;另一个就是昱王沈瑜。

沈瑜的生母德妃和亲弟九皇子沈瑛在永贞七年葬身火海,随后八岁的沈瑜就养在沈瑄生母贤妃宫里,与沈瑄一同长大,在皇子斗争中全力辅佐沈瑄,站对了位置。沈瑄即位后,沈瑜得以全身而退,顶个昱王的名头做个闲王四处游山玩水。

实则他对母妃亲弟的死一直放不下,当年他尚年幼,宫里那把火又烧得彻底,什么线索也没留下,他查阅案卷只觉漏洞繁多,便借着游山玩水四处探查。

宫洛雪觉出他身份,是在他带着两车奇珍药材登门,以及拿出那封信件之时。一来钱帛都提点何等要职,地方上除了节度使,哪个不求他?二来,作为文氏通敌案的关键证据怎会在他手中?此人就是再厉害的行商,也绝无法做到如此地步。联想到初八风雪洞中时,他曾说母亲与弟弟在临都大火中丧生。光仁帝被刺那日,临都是有贼人在平民居所纵火,可官府抢救及时没有扩大火势,反倒是皇城内德妃和九皇子葬身火海。这两条对上,宫洛雪便将他身份猜得准了。

***

桐安宅子本是他母妃家里的产业。德妃过身后母家衰落,几经易手又被昱王以宋知念的名字买下,也算是物归原主。

此处宅院离主街不远,属闹中取静。两进院子,花园鱼池一样不少,时下正月,院里没有枯枝败叶,倒颇有一番冬日景趣,可见此宅长期有人打理着。

众人随他去到正堂,屋中炭火正旺,清香撩撩,甚为舒适。

方才宫洛雪叫他那声昱王殿下,众人都听清了,现下有些拘谨,唯有岑子仍如昨日那般相处。

“宋哥哥你家好气派!”岑子蹲在火边暖着手发出感慨。

宋知念见他蹲在那像个白玉娃娃,甚是可爱。笑道:“岑子弟弟这回认得门了可常来!”

宫洛雪和林玉安并肩经过他身后,宫洛雪轻踢了他一脚道:“坐好!”岑子瘪瘪嘴,起身寻了个位坐下。

不多时,家仆呈上香茶,宋知念看出众人知道他真实身份后的不适,待仆从退去,说道:“诸位,本王隐藏身份,是为了行走方便。此番出行为彻查母妃、亲弟之死,一解多年心结。虽与诸位相识不过三日,心中所感却似多年好友,可见也是一种缘分。若是因身份而生疏了,我实在难过。还请诸位就把我当做那行商宋知念便好。”说着一抱拳,他自称本王,又全然没有王爷的架子,随后道:“眼下所查之事似有交集,我的情况诸位已然了解,可否听听关于这绛雪珠一事的来龙去脉?”

此人确是一个四处行商的商人形象,会说话,爱交朋友,又甚为豪爽,如今知道了身份,也明白了那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从何而来。

两件事情既有交集,互相坦诚自是必要。

宫洛雪将他一行诸事一一说明后,道:“我等此行便是寻找这绛雪珠,此前全当传闻,玉安兄弟乃林氏独子,对此物亦全然无知。今日听许阿昌所述,才知绛雪珠确有其物。”

林玉安说道:“人人道绛雪珠乃我林氏秘宝,我却从未见过,先父亦三番五次否认其存在。若许阿昌所言属实,父亲为何瞒我?文氏灭门那日,在场有四人,文氏家主、王大人、独眼大漠人、面上留疤的女人,这四人显然谈论了绛雪珠,又是为何?”

宋知念听完心中不禁叹道:这绛雪珠一事,线索零碎稀少,林玉安又身中奇毒,时限紧迫,确实不容易!

林玉安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文氏灭门当日在场的四人,许阿昌亲眼所见三人皆死。那这个王大人呢?不知是否健在?”

宋知念忽地冷笑:“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王中元那老匹夫自然是活着。”

随后将这王中元的情况介绍了一番。

王中元出身庆州王氏,参军后到肃州戍边。因武功高强,被分配给初到肃州的七皇子沈屹做亲卫,沈屹也就是后来的光仁帝,其人算是跟着光仁帝从低谷一起打出来的老人。

光仁帝登基后有意锻炼他,将他放到县里做县尉,此人办事雷厉风行甚是能干,又非脑子一根筋的武人,颇通人情世故,在官场混得游刃有余。

永贞四年,王中元时任临都县尉,他摸到一条伊图林部暗探线索,抓了临都繁花楼花魁胡茹卿,此事牵扯出中枢密院时任同知枢密院事徐升,徐同知枢。原是这花魁胡茹卿乃伊图林部培养的暗探,徐同知枢的儿子徐向柳拜倒在她裙下,之后无非美人一计换机要。人证物证俱在,徐同知枢落得个满门抄斩,朝野震动。

王中元凭着这一大功,飞升潞州节度使。

永贞七年光仁帝遇刺,他诛杀通敌叛国之文氏,彻底剿灭在大绥境内的伊图林部暗探。这一功,又将他送进中枢密院,位列重臣。

宋知念一脸不屑道:“皇兄登基后,看不惯他总以老臣自居;我亦甚烦他,这人跟脑子有病一样,没事就骂我,说我没有皇子的担当,整日游手好闲。。。”顿时又觉察到这话似乎不太体面,正色道:“嗯。。。说正事啊。后来我查阅灵泉山灭门案卷,据案卷所记,那戴眼罩之人,乃是伊图林部首领纳日达塔。灵泉山文氏,元武二年在肃州延川城与先皇相识,后被纳日达塔以重金收买,文若竹一面与先皇交好,一面向伊图林部传递消息。那一年的延川城突袭,文若竹协助先皇死守延川城实为里应外合之计。谁知延川城久攻不下,倒是援军将至,伊图林部便退了。随后文若竹传出消息,先皇重伤,伊图林部杀了个回马枪,然而这一次却是借机将一批暗探送入城内。目的达到后伊图林部佯装被打散,撤出关外,那一批暗探全由文若竹调遣。”

“一派胡言!”宫洛雪听这说辞甚为气愤:“当年死守延川城,先父宫晟也在其中!”

宋知念在淮州茶馆听过这个故事,他从未听父皇提起过,以为是那民众给宫家编的故事,没想到竟是真的。

宫洛雪接着道:“那年先父同文师叔、我师父白九尧,还有如今归隐灵华山的玄刀楚天吟楚师伯,四人结伴行走江湖,在肃州与光仁圣君相识。延川城遭袭,四人鼎力相助,文伯父在此战中前胸被弯刀劈中,再深毫厘便开膛破肚,如此血战,怎可能是与那外族联合做局?”

“再者!”宫洛雪脸上轻蔑一笑:“文氏百年家族,家底殷实,竟被大漠外族重金收买?如何收买?收买之物在何处?可笑!”

宋知念点头道:“我亦甚是不解,说文氏被重金收买已难服众,且当年先皇在肃州并无人知晓其身份,连军中亲卫王中元都是临都平叛时才知其皇子身份,伊图林部为何要杀他?两军交战,既有内应,杀那大将军岂不更合常理?”

“案卷中还提到花魁胡茹卿一事,声称王中元当时已怀疑胡茹卿是文若竹培养的暗探,苦于没有证据,在文氏灭门当日,从文若竹书房搜出书信才坐实了。今日大家看见的便是那封书信。”

宋知念喝了一口茶。

林玉安思考多时,接话道:“如此说法倒像是无中生有,总之是死无对证。”

宋知念一手在茶盏边缘摩挲:“若是王中元这么早就怀疑文氏通敌,那为何时隔三年还会发生刺杀父皇,后宫纵火这等大事?他自是说文氏手眼通天暗探难查,如今证实那封书信实为伪造,文氏很可能是替罪羊,而真正通敌的人就是王中元。”

宫洛雪道:“方才听你所言,王中元两次飞升都和伊图林部暗探有关,若是他通敌在先,故意制造大案,再亲自破案,把伊图林部暗探当做升官垫脚石也不无可能。”

林玉安眉微蹙,又道:“王中元此人现在何处?何不找他探探虚实?”

宋知念一笑:“昭庆二年春猎,这老家伙摔断了腿,以此为借口已致仕,如今住在庆州虎豹山明理山庄。找他不难,但此人狡诈,如此大事除非手握铁证,否则他绝不会说实话。光凭许阿昌的话还不够,我查到当年胡茹卿被捕,她身边有一小侍女当时总角之年未被牵连其中,此事之后繁花楼闭门转行,小侍女被转卖,几经辗转现下在这桐安浮生阁。虽希望渺茫,我仍想去见见她。怎么样?不如二位同我一道?”

宫洛雪看向林玉安。此事虽与绛雪珠没有直接关系,却与能不能见到王中元,能不能让他说真话大有干系。

林玉安点点头:“如今王中元是绛雪珠的唯一线索,若不是宋兄,我等现下的处境更为不妙,既已同行,必是要同进退的。”

***

浮生阁乃桐安东一处酒楼,除酒菜精致外,阁内亦有歌舞以供欣赏。

这四层建筑颇有气派,飞檐皆挂灯笼,在一众低矮建筑中,显得格外亮眼。

屋内烛光同那幽幽琴声透出窗来,勾得人不自觉的想往里一探究竟。

入得大堂,只见堂中有一高台,台上舞者舞姿婀娜,一侧乐班琴鼓齐鸣,以高台为中心,四周铺设圆桌,菜香酒香弥漫,此刻正是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江玄先入内要了一雅间,宋知念、宫洛雪和林玉安跟着进来。林玉安见这场景道:“好生热闹。”宫洛雪笑说:“沧州尚文,你们那可是出状元的地方,自是少风月声色;淮州重商,各路行商都集中在天泉,这浮生阁便是照着天泉的那些酒楼建的。你往上看。”

他们正跟着小厮往二楼走去,林玉安顺着阁内天井向上看,只见那层层向上的花式栏杆,花格棂条雕刻精美,三、四层廊柱边设了美人靠,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右前方三层的美人靠上,坐着两个窈窕娇娘,二人正以扇掩面不知说了什么,巧笑倩兮顾盼生姿。耳边又听得宫洛雪的声音:“一二层是酒楼,三四层乃清吟小班。这在天泉常见,桐安则仅此一家。”

林玉安听这话想起宫洛雪在天泉长大,生得这副模样,怕是那风月场的常客吧?不禁脱口而出:“宫兄如此了解,想来必是风月老手,红颜知己不少吧?”

宫洛雪又笑:“历来只在一二楼,从不往高处去。”

林玉安又道:“以宫兄的皮相,那高处的姑娘们自会来就你。”这话说得他自己竟没觉出什么不妥。

宫洛雪却有点尴尬道:“没有的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宫洛雪很想大声说:我发誓!真的没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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