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玉小时很喜欢参加婚宴,毕竟能穿漂亮衣裳,还能满足口腹之欲。但如今到了她自己要结婚了,她就变得顶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项,索性一股脑丢给父母和姐姐,自己清闲地当甩手掌柜,只在挑选婚纱时露过一次面。
范家从意大利请来的设计师在家里给她看婚服的样式。姜绮玉看了半天,指了一条相对而言最朴素的。接着就是商量用料。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还是姜念安看不下去了,在旁边帮着参谋。不结婚的反而比结婚的人要用心。
办婚事的双方都不愿太张扬,决定收敛着办,但范家还是给足了女方排场。聘金达九位数,这还不算赠送的房产和车辆。基础习俗如双数香烛鞭炮、四色喜糖、传统四京果和海味三牲一应俱全;烟酒成对,姜绮玉看得眼花缭乱,烟还能看壳上的中文,剩余的酒类除了茅台和勉强辨认出的拉菲和轩尼诗,其他洋文一概不认得;车队清一色是劳斯莱斯,更别提各色岫岩玉、绿松石、和田玉和玛瑙雕成的摆件,必不可少的黄金、珠宝、首饰……都齐齐整整地放在红木礼盒里。
姜绮玉打开其中一个来看——那是一串极美的珍珠流苏翡翠项链,翡翠透明晶润,上边的澳白闪着莹莹光辉,似乎整间屋子都被它给照得通透。
姜绮玉指着这串项链问她姐:“你说,我要拿它去卖,值几多钱呢?”
姜念安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你不如请个鉴定师来看看。但最好的办法,大概率是你去问问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姜绮玉小声道:“我去问,人家还不一定讲呢。何况这么漂亮,谁舍得卖。”
其实姜绮玉不爱戴首饰,但她也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儿。
为着诸多结婚事宜,姜绮玉连着两个晚上都没睡好觉,第二天不得不端着咖啡去上班,点咖啡时还打了瞌睡,在线上一不小心错把美式按成拿铁。闹钟一响,仿佛全世界都准时起身,在八点钟返工。她眼下挂着黑眼圈,认命地坐到工位上去看报价单。
她很少这个样子,惹得吴世峰频频看她,但姜绮玉浑然不觉,一心扑在工作上。早上效率实在不高,她打算用午间休息的时间弥补。吴世峰终于按捺不住,温声劝她休息一会。她摇头,说不了,再不抓紧时间,就会沦落到加班的窘境。
她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吴世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从玻璃门出去了。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姜绮玉的内心终于真正地松快起来。
既然已经被委婉拒绝,那又何必再来搭理自己。
她也不想费心思应付这种微妙的人际关系,或许冷处理就是最好的办法。
午餐只吃了片吐司,姜绮玉在工位上一坐就是好几个钟,总算在收工前几秒将今日的工作处理完毕。周边又是一阵嘈杂声,大多在谈论回家是搭巴士还是地铁、赌马打算押什么顺序……偶有几个新闻传入她耳朵里。托这场婚姻的福,姜绮玉对于范家的产业有了初步的了解,此刻听见范家子公司的名字从同事口中说出,心里莫名升起几分怪异。
同桌的阿姚今日下午跌了一跤,扭伤了脚踝,有些小心地问姜绮玉,能不能载她一程,到稍远的那个地铁站,这样她回家不用换乘。整个办公室里,姜绮玉就和阿姚最熟,当即答应。她们开车出了停车场,就看见外边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连绵不断下坠的银线一般,缠绕在行人身上,悄无声息地润湿他们的肩膀。
见状,姜绮玉问阿姚:“下雨了——你家住哪?我直接载你回去吧。”
副驾驶上的阿姚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家远得很。就到地铁站就好了。”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真的。”阿姚笑笑,“不好意思,实在麻烦你。”
今天虽是工作日,也下了雨,但路上堵得没有前几天厉害。天空阴沉,雨始终细小。朦胧了街边的招牌,也模糊了汽车红色的尾灯。车窗一关,车内和车外就像两个世界。雨刮在眼前有规律地摆。就在快抵达地铁站的时候,阿姚忽然小小声地叫了她的名字:“绮玉。”
“嗯?”
“……有车真好啊。想去哪就去哪。我一直很羡慕你有车。可惜我还未攒够钱。”
姜绮玉刚关掉转向灯,闻言笑了笑:“我其实也不是攒钱买的。先前我偶然赌过一次马,中了点小钱,打算去买一辆二手,就在车行碰见这辆车。别看他品相新,其实之前的主人是个小富二代,买了没开几次就腻,索性当成二手出掉。价格低得很呢,就像做慈善——我就买啦。车钱一付,税款一交,赌马的钱都花完了,还往里边贴了不少。”
阿姚轻轻吸气:“我还一次未赌过——看来这个真的很赚钱。”
“别学我啊,靠这种手段也不是办法。”拐过一个弯,就到地铁站。在阿姚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姜绮玉说,“你工作能力强过我,迟早能在公司里混出头。”
“未来你肯定能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的。”她下车,帮阿姚开车门,扶她出来,“或许还够再买一套房。”
阿姚将雨伞撑开,听了她的话,笑了:“别安慰我啦。我才发现你这么会说漂亮话。”
“我是真心的。”
虽然先前说的关于这辆车的内容全是谎言,但这句话确是实打实,一点不掺假。她目视着阿姚的背影,踩着映出五光十色霓虹灯的积水,消失在无数撑伞提包的人群里。
*
姜绮玉对婚礼的印象是模糊的。
她只记得自己起床起得很早,换好定做的礼服。化妆师早已到达,拿着工具在她脸上一阵涂抹,手段轻柔,姜绮玉昏昏欲睡,真正醒来时眼皮上还残留着眼影笔的触感。接下来是伴娘走过来,和她一起拍照。
她听见她们夸赞她的礼服,镶满水晶,长长的拖裙有如美人鱼的鱼尾,边缘的波浪线如梦似幻。她们给姜绮玉戴上面纱,这时有一阵小小的风儿吹过来,掀起了她的头纱,仆人赶快走过去,将窗子关上了。
“多漂亮啊。”伴娘们赞叹道。
姜绮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瞬间愣了神。她很少瞧见自己这副样子,此刻不禁疑心镜子里的面孔到底属不属于自己。她看了很久,感到有些头晕目眩,透过那繁复雕花的窗框,看见外边苍银色的树,旁边摇摇地垂下满头艳色的三角梅。直到她乘上婚车离开时,那簇三角梅还在她的眼瞳里热烈地燃烧着,直把人灼得生疼,睁不开眼睛,直到她习惯了,那热烈的火一般的光芒,已经散成了繁星般的光点,充斥在大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化成鲜花堆上将落未落的露水。
她终于见到了范铭礼——好似是两个人跨越了漫长的走廊,见到了彼此似的,一瞬间竟然有些久违的怀念。
他今日打扮得极好,多戗驳领西服合度,金属袖口闪着冷光,宽肩窄腰的身形一览无余。在灯光照耀下,皮肤白皙得如同雕塑。脸上带着笑,乍一眼看过去,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仿佛面前的人就是他矢志不渝的爱情对象。只是无论是他还是姜绮玉都知道,他们不过是盛大而华美的幕布下的两个演员罢了。
他走过来,似乎见她的神情有些奇怪,低声问她:“紧张么?”
姜绮玉条件反射般地摇摇头。“还好。”
这时,范铭礼忽然伸手过来——她下意识想要躲避,却发现对方那双修长的手,只是轻轻地理了理她的头纱。
“刚刚有点乱了。”他说。
姜绮玉愣了几秒,小声道:“谢谢啊。”
她留心观察范铭礼的神情。明明都是第一次,这家伙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一切好像都在掌握之中一般。“你……”姜绮玉犹豫了一会,说,“你真淡定。”
范铭礼侧过头看她,声线低沉,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散漫。
“因为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是一场婚礼而已。”
而且还是假的。
假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变不成真的。
接下来的过程,姜绮玉一概不记得。她只记得他们两人拉着手,如同一对恩爱的情人,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决定一生一世再不分开。不知怎么,她微微发着抖,但面上仍然记得要带笑。她的手是冰冷的,汗涔涔的,范铭礼微微侧过头来看她一眼,默默地更加握紧她的手。
随着那份不容忽视的灼热力度,他的声音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吹起热气一般。姜绮玉的余光落在他西装米兰眼上的那簇雪白色的花来,和她手中捧着的是同一种。然而她总有种莫名的错觉,手上的花应该是火红的,杜鹃花一样的红色,开满了漫山遍野。不然她怎么会觉得周身冷一阵热一阵呢?
念誓言,就像早起来读书一样,不过是跟着念罢了。无名指上被推进一枚冰冷的戒指。她的面纱被轻轻掀起来了,使她想起泰戈尔的某一首诗。他们拥抱着,亲吻着——就和此前商量好的一般无二,他们的亲吻不过是借位,温热的嘴唇印上的只是嘴角。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她听见礼炮声,猜想着如果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响,会不会很壮观。
松开彼此,气息一触即分,她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台下的姜父姜母,还有流着眼泪的姜念安。
她多想说,别哭了,不然妆都要花掉。那眼泪像是要流进她的心里一般。
姜绮玉的心里蓦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她小时候看见夏天的暴雨,木槿花被雨水打落了,落在地上,缱绻着潮湿和死亡的美艳。那感觉和现在的一模一样。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参加别人的婚礼,总忍不住在鲜花堆和桌布里乱窜。
那时她还是小孩子,没有人会苛责她。玩累了,她就远离这一片纸醉金迷和衣香鬓影,跑到寂静的花园里去。婚礼的末尾,总会有一场灿烂、盛大又持久的烟花的。她喜欢数烟花究竟能响多少下,尽管每次都数不全。
当烟花响起,在空中绽放出硕大而层层叠叠的花朵,融化在人的眼里时,就意味着这个夜晚即将结束了。
色彩飞向世界各处,透过重重的时间,从十几年前的夜晚,如流星般降落到今天这个春夏之交的晚上来。一样潮湿,一样让人头昏目眩。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29岁的范铭礼和26岁的姜绮玉,一齐缔结了婚姻。
两人火速结婚啦!!接下来进入同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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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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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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