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哥之死
许蒹葭成了上帝的宠儿。这段时间顾良生身体恢复，和她如胶似漆，顾家二老在经历了叶婉贞带来的霉运之后，看这个爽朗大方的儿媳妇十分顺眼。顾优生依旧重病，顾良生的才能日渐显现，在顾府中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皆大欢喜，除了顾家大房。顾良生崛起，西风压倒东风，顾优生病得浑浑噩噩不知情，这份落差感便直接落在了大少奶奶李碧落身上。
从前顾优生是顾家的中流砥柱，她是顾家的当家少奶奶，不说呼风唤雨，至少也能在顾家横着走。如今顾优生沉疴日重，她日夜照料，不得不把当家的权力交还给婆母，心中自然憋闷。
更何况，顾优生跳水救人那件事情怎么想都透着蹊跷——叶氏扫地出门，好好的怎么会掉进荷花池？可惜当日老太爷盛怒之下什么都没问，直接发落了叶氏。
李碧落心底一动，叫来了陪嫁的心腹，如此这般低语一阵，便在这天下午出了门。
许蒹葭是在第二天得到消息，大少奶奶李氏去找了叶婉贞，询问当天落水的详情。据叶婉贞回忆，她是被推落水，推她的，是个女人。
小桃一脸的愤愤不平：“大房倒了，眼下得利的是二房。她们来这一出，还不是故意把脏水往奶奶身上泼！”
这倒不至于，许蒹葭揉了揉额头，她了解叶婉贞的性子，外柔内刚，该说的话在当场便都说尽，不至于再反咬一口。
何况她许蒹葭清者自清，那天她大门没出二门没迈，半个下午都窝在厨房里做鱼丝面，顾良生便可以作证。
当天晚上在老太太房里对质时，她也是这样的理直气壮。
“好一个清者自清。可是弟妹，”李碧落眼中戾气一闪，“叶氏说，她看见推她那人的裙角上有万字五福花样，至于为什么她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那件裙子就是她亲手做给弟妹的！”
许蒹葭心中一凛，叶婉贞的确送过她一件十二幅万字五福锦裙——大宅门里的规矩，正妻进门，妾室一般会亲手裁制衣物送给正室，为表尊重敬畏之心。
可是她嫌裙子的颜色太过暗沉，一直压箱底没穿过。
何况——
“大嫂在说笑话呢，我要推她入水，穿什么衣裳不好，非要穿她亲手做给我的，这不是成心叫人发现么？”许蒹葭针锋相对，“弟妹我还没有那么愚蠢。”
李碧落眉梢一挑就要回嘴，这时屋外一阵骚动，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大少爷他、他去了！”
李碧落手中的茶碗轰然落地，碎了一地的平安。
许蒹葭心里一抖：什么？顾优生……死了？
没错。顾优生死了。
傍晚丫鬟服侍他喝了药，晚间要歇息时，丫鬟抱着汤婆子进去给少爷捂脚，却摸到一句冰凉僵硬的尸体。
请了大夫来，摸了骨骼看了喉咙翻了眼皮看了药渣，得出结论：风寒失于调理，掏空了身体虚弱而死。西医来看，带了听诊器取了胃液拍了片子，得出结论：周身器官病变衰竭致死。再要解剖尸检，遭到顾家二老的抵死反对，把儿子的尸体从冰冷的医院抢了回来，风光大葬。
顾良生亲手主持了哥哥的葬仪。
斯人已矣，再追问一场风寒的起因便显得无关紧要。更何况，即便另有隐情，木已成舟，此时顾家二老的唯一指望也只剩下日渐出息的二儿子，也就不会重提旧事为难二儿媳了。唯一恨死蒹葭的只有李碧落。
许蒹葭郁闷了一阵子。她也觉得顾优生一场风寒便扛不住了撒手人寰实在太过脆弱，然而眼前事实如此，只能接受。
有一回她和顾良生说起心头疑惑，被自家丈夫笑着压倒在床头。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阖家富贵都在我们手上了，你又何必自己疑心呢？”
蒹葭想想也是，便转开了话题，不再执着：“你当初娶我，可曾想到如今继承家产？”
顾良生的下巴搁在蒹葭肩窝里，看不清神色，只听见他一如既往清朗的笑声。
“不曾想到，只想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伸手来解她的衣裳，玩笑般回敬，“你呢，嫁给我，帮我做了这么多坏事，后不后悔？”
蒹葭偎在他怀里，看着衣襟渐敞，露出莹白肌肤，不由脸红：“你要你不介意我变坏了，我便不悔。”
顾良生低声笑开，在她肩头咬了一口，温柔的吻一路向下。
顾良生说，你太瘦了，我得让大夫给你开两个温补的方子。
又说，喝些滋补的汤药，调理好身子，咱们要个孩子。
蒹葭握着他劲瘦的腰，承受着他的缠绵的爱抚和炙热的撞击，听他在耳边哑着嗓子低语，整颗心便酥软绵甜地化作了春水。
第二天开了好些滋补调理的方子，心想轮着吃一遍，看哪个吃着好，便一直吃下去。
刘大奶奶亲自把药材送上门来，羡慕了一番她的好福气，期期艾艾地告辞。蒹葭心里大爽，带着小桃亲自去厨房看那炖的补药，药罐子咕嘟咕嘟沸腾着药香，守着炖药的正是顾良生的贴身仆从。
蒹葭看着那药，想起自己从前也给顾良生找过几个温补方子，那事顾良生还在装病，因为“虚不受补”不方便喝药。
如今自然是没有这个担心了。
她便嘱咐那仆从：“我那里有几个日常补身的方子，一会让小桃送过来，帮少爷也熬上。”
那仆从答应着：“这就让他们买个新药罐去，给少爷炖药。”
“哪用特意去买。”蒹葭指着碗橱搁着的药罐，“那不是现成的么？”熬药的瓦罐，历来是老的比新的好，用久了的药罐子内壁被药材浸透，熬出来的药汁也更有效力。
仆从有些尴尬地解释，那是先前大少爷用的药罐子，如今总是有些忌讳的。
蒹葭猛地想起顾优生的死，不由多看了那药罐几眼，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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