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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吃完了饭,该和周又安告别了。

他叫住了我,递给我一支体温计,平静的语气中偏让我听出几分委屈:“怎么办?我也发烧了。”

我接过来看了一下:38度7。我开始自责:“如果不是我把你外□□脏,你应该不会冻到高烧。”

周又安浑不在意:“同一天高烧,只能说明咱俩有缘。”

“是啊,难姐难弟。”我在“姐“和”弟“上重重咬字,周又安撇了我一眼,没接话。

“家里有药吗?没有的话,先吃我的。”

“就吃你的吧,懒得找了。”他躺在沙发上,脸庞脖颈泛出病态的潮红,精神不济地闭着眼睛。

我看着他吃完了药,开口道别。他突然睁开了眼:“秦槐,你知道吗?高热很容易产生惊厥,如果没有人在身边,会很危险。”

我不信:“你在吓唬我。”

他朝我的手机示意:“你自己搜一下。”

搜完之后,我沉默不言,纵然知道是小概率事件,纵然知道这只是他留下我的借口,仍然不能完全说服自己,把因我而高烧的他一个人丢下。我望着门口,犹豫再三。

周又安不再看我,看着天花板:“你想走就走吧,也许明天你给我发微信问我好了没,我已经没法回你了。”

“你在胡说什么?”心急之下我简直想去捂住他的嘴,妥协道:“我等你退烧了再走。”

沙发上终究没有床上躺着舒服,周又安起身,准备去床上躺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陌生男孩的房间,黑白灰的配色,简洁到有些冷厉的风格。周又安站在那里,苍白的嘴唇像没有上色的画,在用了许多笔墨勾勒过的眉与睫之下,是过于清澈的眼睛,像被风吹皱的春水,露出水面下沉寂的底色,一下青,一下蓝。

我忽然有了即将溺水的错觉,像是身处湖水里随着水波上上下下浮沉。

催着他盖好被子,我转过身,身后传来无赖的声音:“你不许走。”

我到书桌旁坐下,不敢看他:“守着你——” “你”字拖得很长,我是真被他缠得有些心烦。

周又安安心地闭上眼睛,我关了顶灯,留了书桌旁的台灯,看着书架上的雅思辅导册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声沙哑的“秦槐”叫醒。

“几点了?”他问。我坐起身看了看手机:“00:23了。”

我把体温计甩好递给周又安:“再量一下。“他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潮红已经褪去,大概率是退烧了。

量好了体温,果然:37度3。

我再次跟周又安道别,他疑惑:“这么晚了,宿舍没有门禁吗?”

“你别管,反正我进得去。”

他试图说服我:“太晚了,你还病着就别折腾了,住我家吧,有客房。”

我瞬间冷了脸色,正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周又安,你不该说这话。”

周又安视线飘忽:“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根据记忆走到玄关换鞋,他倚着墙苦笑:“我不送你你也出不了大门呀。”

去时和来时不同,没有走地下车库。到了楼下才知道周又安并没有骗我,不刷脸是真的出不去。我跟在周又安身后来到公路上,他又把我拉向来时的那辆车,我甩开他的手不肯上,周又安耐心解释:“这里打不到车,你要是走回去,五个小时也走不到。”末了又哄我:”秦槐,别耍小孩子脾气。”我的火气一下子被浇灭,只剩下唏嘘:到底谁是小孩子呢?

开到校门口,我表示校外的车没法进入,让周又安止步,准备慢慢走回宿舍。周又安嗤笑:“要么咱俩并排走,我看着你进宿舍,要么我偷偷摸摸跟在你身后,一样的结果不同的过程,你选一个。”

我扭头走得飞快,生气虽谈不上,可也实在不愿理他。

宿舍大门果然关得严严实实,已经半夜两点半,连宿管阿姨的影子也见不到。周又安又问:“你怎么进去。”

“嘘——“我示意他噤声,绕到宿舍另一面,再次确认周围没有摄像头,抓起铁栅栏,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

周又安抬头仰望着我,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我得意道:“这算什么?我小时候爬树摘果子,比这高多了。”一个纵身平稳落地,我背对着周又安招手。

“晚安,秦槐。“身后的声音带一些微甜,我没有再回头。

回到宿舍,室友早已熟睡,我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暖着被窝,像参加完舞会回到家的灰姑娘。这一天太累,被窝还没暖热,我已经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已经快十一点,考研的室友早就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了图书馆,不考研的筱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玩手机。阳光从拉紧的窗帘里透过细细的一缕,今天是个好天气。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不用量体温,也知道已经没事。解锁手机,微信上有鲜艳的红色标记,没有点开前,心中隐隐有了不知是期待还是答案。我先打开和学长的聊天界面,报了平安,然后才打开周又安的。

8:00:“早上好呀秦槐。”

8:09:一张体温计的照片:“我好啦,你好了吗?”

8:30:早饭的图片:一碗粥,一杯牛奶,一碟四个虾饺,一碟四个核桃包,一碟青菜,一碟粉蒸排骨。

8:47:一条娱乐新闻截图。

9:03:一张生态缸的照片,缸里能看到小小的吐着舌头的守宫。

9:25:“秦槐,你怎么还不起床?”

9:30:“我去写作业啦。”

10:32:“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还没起床吧?”

10:46: “秦槐,你再不回我,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高烧晕过去了。”

幼稚得紧,可奇怪的是,我并不反感。

“我起了。”我回道。

对面几乎是秒回:“量体温了吗?头还晕吗?”

“没事了。”

“好呀好呀,你没吃早饭吧,那你快去吃午饭,不然又低血糖了怎么办?”

我回了个“好”,退出微信。

和筱筱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阳光照在脸上,感到久违的温暖。身上的棉服终于不再显得单薄,想起它曾经披在周又安的肩上,我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焦,如果、它再新一些就好了。

吃饭的空隙,我在网购平台搜起了男装。没有图片,只能试着用关键词“外套男秋冬蓝色“来检索。虽然没有指望能搜到同款,但出来的图片总是不能让人满意。看着页面上和我买过的衣服相似的价格,我想了想,把价格设置得高了些。

挑了一圈,终于选中了两件,我却在贵与便宜之间反复纠结。打开学校发的银行卡查了查余额,考虑再三,还是加购了贵的那件。

我问周又安:“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周又安回了一串数字,又补充道:“我没有回消息的时候,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然而我没有给他打电话的想法,亦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不知是玩笑还是嘱托的话。

填好收货地址和电话下好单,我内心觉得,大概和周又安不会再有什么关联。

给周又安买的外套还在路上的时候,我先收到了一个取件码。疑惑自己并没有买什么东西,去菜鸟驿站的路上我暗暗地想:如果是到付,那一定是新型诈骗。

然而快递既不是到付,包裹里也没有任何扫码的宣传单,我站在菜鸟驿站门口的树下打开包裹,一件衣服接触到空气的片刻快速膨胀起来。崭新的、长到过膝、厚实得像橱窗里的吐司面包一样的羽绒服,颜色是我最喜欢的浅紫色,明媚得像不久前才开败了的异木棉。

我心中已经了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默默算了一下时差,估摸着陆正则还没睡,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学长,羽绒服是你买的吧?”

“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来换。”

我心中暗叹:那天学长没有问我是怎么生病的,当时的我如释重负,并不想透露生活的窘迫。但是八年相识,他是何等地了解我,只怕看一看最近的天气,便已经洞悉了一切。

我还没酝酿好合适的语言,学长的消息又发来了:“一直输入又删除,是在思考怎么拒绝吗?”

我隔着屏幕又被看穿,只得发了一个“哭”的表情包。

“收下吧小槐,你最怕冷了。快放寒假了,我过年的时候可能还回不了国,但是不会太久,照顾好自己。”

我抱着羽绒服回宿舍,它虽然又长又厚,却格外轻盈,胸口被它紧紧贴着,传来与周遭湿冷的空气形成强烈对比的暖意。

这是我时隔很久再次接受陆正则的馈赠。

刚上大学的时候,陆正则已经研二,他似乎很忙,并不经常出现在我面前,但至多间隔一周,就一定会陪我一起吃顿饭。

开学那天,陆正则带我办好一卡通,陪我去食堂的路上,我随口问:“食堂有什么好吃的吗?”他顿了顿,答道:“我不怎么来芷园,可能需要你自己去发掘了。”我那时极其迟钝,接着问道:“那你住的荔园食堂什么好吃呀?”这个问题似乎又把他问住了,他没有正面回答:“哪个窗口人多,应该就错不了。”

到了芷园食堂,有人远远向陆正则招手,他走向那人,接过他手中的一卡通,向我介绍:“室友,我一卡通忘在他那了。”对方笑着向我问好:“小学妹啊,改天有空一起吃饭。”说完挥挥手,消失在人群里。

后来,兼职赚到了足够的生活费后,我真的在芷园和荔园食堂发掘出很多美食,陆正则也乐意一家一家陪我去体验。经常在我刚跟阿姨说完要什么后,他便已经把一卡通放上去扣了款。有时我眼疾手快,抢着用自己的卡付款,他便无奈地笑笑:“下次不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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