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预定在10分钟后降落安城国际机场......”
头等舱内,陆亦城侧身微倾,出神地望着窗外。
大片平原上交织着纵横相间的路网,星星点点的亮光点缀着蒙蒙黑的天空。
安城,好久不见。
纽约至安城,飞行时间20小时。
而这20小时,他等了足足五年。
“今晚的欢迎宴取消,我们直接去公司。”陆亦城大步朝出口走去,登机箱在他188净身高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小。
电话那端的陈信一时语塞,“可...可陆董已经在餐厅坐着了,公司其他总也都在,就等您了。”
“按我说的办。”冰冷的语气携带着不容辩驳的压迫感袭来。
作为人事总监的陈信挂了电话忍不住叹气,一个姓陆的都够难应付了,这还来了俩。
哎,打工人,难啊。
人潮中,陈信一眼就认出了陆亦城,毕竟长途飞行愿意穿着正装的人,不多。
“还是那个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小子啊!”陈信感叹。
陆亦城身材伟岸,宽阔的肩膀在深蓝色定制西装的衬托下格外结实,头发向后梳得光光整整,身型修长又笔挺。似笑非笑的双眼睛上是一对英挺剑眉,高挺的鼻犹如古希腊雕塑,以及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傲孤清又气势凌人的气质。
引得不少旅客纷纷侧目。
陆亦城的样貌,哪怕当明星都绰绰有余。
“明明可以靠颜值,非要靠才华。这可恶的才华,用在哪儿不行,非要用来折磨我!”陈信双手握拳,转身背对着人群咆哮,无声的咆哮。
一丝儿声音也没敢发出来的那种。
估摸着陆亦城马上就要走到了,陈信转身,面带微笑,亲切到极致地呼唤了一声“陆总。”
“陆总,您可回来了。”
陆亦城轻咧嘴角,鬼魅一笑:“陈总监,光在心里骂我可没有用。”
“不敢,不敢,怎么会骂您,我想您~”说完自己都想吐了。
四月的安城是每年最舒服的季节,路边的蓝花楹已开始绽放,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格外温柔。
晚上十点的机场高速不算拥堵,车里充斥着让人犯尴尬的安静。
快下高速的时候陆亦城突然发问:“这辆宾利,公司买的?什么时候?”
“是的。在你去美国三个月左右。”
“呵。这么急不可耐。”陆亦城松了松领带,面露不悦。
陈信顿了顿,“陆总,你刚回来,根基不深,要不咱别硬来,今天还是先去陆董给你安排的欢迎宴吧。”
“不用担心,去公司。”深邃的双眸里,似乎暗藏着一丝与生硬语气不符的柔情。
恒盈中心地下室,车子还未停稳,陈信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是陆铭,世坤医药集团代理董事长。
“陈信,接个人都不会?你干啥吃的。”
“陆...陆...陆董...陆总他说....”
看陈信就差跪着说话了,陆亦城一把抢过电话:“大伯,谢谢你的好意,可我时差实在没倒过来,改天我亲自做东请大家吃饭。希望你今天一定要理解晚辈身体不适。”
没等对方回话,便草草挂断电话。
陈信几年没见陆亦城,没想到这小子应付人的能力倒是涨了不少。
自陆坤去世,作为独子的陆亦城本该接棒公司法人的位置,但陆铭一直以公司大股东及陆坤哥哥的身份,霸占董事长职位。
美其名曰,侄儿还小,先帮忙代管。
可如今陆亦城已满28岁,这老家伙也丝毫没有要归还权利的意思。
叮,高速电梯秒到23楼。
恒盈中心,这是安城市中心最核心地段的高级写字楼。
3个月前,世坤医药集团完成内部议定流程,决定搬迁至恒盈中心20到23楼。
整整3层楼,足够满足公司未来发展,逐步壮大的需求。一个月前完成精装改造,预计下周完成公司搬迁。
换办公地点的事由陆亦城在美国远程指挥完成。
本来很多人对公司搬迁的事颇有微词,但听说新办公室是由即将回国的小陆总用私人资金买下,并无偿借给公司使用,还说公司省下的租金将作为利润用于员工绩效激励,大家自然也不敢多说半句。
陆亦城的办公室在23楼,他绕着整层楼慢慢走了一圈,城市的星光就这么踩在脚下。
陆亦城停下脚步,驻足窗边,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安城知名景点——井巷子。
“陆总,您看看,这就是我们为你精心打造的办公室。”陆亦城似乎并没有认真听陈信说了什么。
“这间办公室向下看是咱的母亲河安南河,远眺隐约可见南岭山,全向朝南,采光充足,空气流通。”陈信一副得意洋洋,十分满意的姿态,就等着老板夸自己了。
“我要坐这间。”陆亦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资料室。
“别啊陆总,资料室太小了,虽然视线没啥遮挡,但是它朝北采光不行,而且景观远远不如现在这间 。”
“我,就要,这间。”陆亦城面色平静毫无波澜,而一字一句却坚硬得可以咬断铁钉。
“好!明天就安排。”陈信一咬牙,答应着。虽嘴上不多说什么,但心里真觉得他有病。
“明天早上。”陆一天悠悠地补充到,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不容商量。
陈信没有发现,资料室的窗户正对井巷子。陆亦城今晚自从踏入恒盈中心23楼,他的视线,大部分时间都看向那里。
“欢迎宴改到周天晚上,我来做东。”
“还有,后天是清明节,帮我准备两束花。”陆一天的眼中略过一丝不易被捕捉到的悲凉。
“没问题”陈信应到。
“谢谢陈哥。”
这声“陈哥” 真是让陈信虎躯一震。
还没缓过神,陆一天已经迈着他那不容忽视的大长腿从窗边走到陈信身边,在他肩膀,生硬的、重重的拍了两下。
“这些年,辛苦你了。”
陈信眼里不禁浸着一层薄薄的泪水,“不辛苦。”
“命苦”还是没能说出来,便顺着一口口水,生生吞了。
他俩打小就认识,知根知底。几年前的那场事故,陆亦城突然去了美国,一呆就是两年。
这两年,陈信替他坚守在世坤,挨了多少冷箭,扛了多少黑锅,他可以向陆亦城不停歇地说上三天三夜。
情绪的酝酿之下,眼看这噙着的泪水就要溢出来了。
陆亦城双手插袋,往后退了一大步。
“收!你给我把眼泪收住!”脸上是不知所措的神色。
“不用说,我都知道。”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陈信回家之后,陆亦城像个雕塑般,一动不动倚靠窗边,好久好久。
这背影不仅透着居高临下的气势,还藏着能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孤独。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灯光渐次暗淡,陆亦城的眼中弥漫着让人无法看透的雾气。
他痴痴地看着这座他曾经最爱的城市,直到天色微亮。
清明节,早上8点。
一辆宾利欧陆平稳地驶进青山陵园。
“陆总,那对夫妻的墓在银杏园第5排,你顺着这条路上去就是。”陈信下车走向后门,准备撑伞。
陆亦城摇下半截车窗,语气冷淡,“再等等。”
果然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啊。
灰蒙蒙的天像一张巨大的网,筛下这细密如线的春雨。
陵园凄冷的氛围再配上这样的天气,陈信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就这么撑着伞在车外站了20分钟,陆亦城才缓缓下车。
纯黑色的长款风衣刚好没过膝盖位置,贴身黑衬衣遮不住胸口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立体剪裁的西裤下是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上面爬满了细密的小水珠。
“哒...哒...哒...”
陆亦城有条不紊的踩着阶梯向上。
他的脸在黑色大伞的遮挡下显得格外冷峻,墨镜下是看不见情绪的双眼,紧闭的唇快要绷成一条直线,透着难以言喻的清冷。
迎面走来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士,白净的肤色在全身黑衣的衬托下像冬日里未曾被踏足的雪地,透着冷气。
她低垂着眼眸,认真看着脚下的阶梯,脸颊还印着浅浅泪痕。
陆亦城侧身驻足,向上两步后又再次停下回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这水雾之中。
陈信也跟着侧目,心中泛起疑惑,这个女孩儿似乎在哪里见过。
又走了几步,陈信停下了脚步,他指了指一侧的墓碑,“就是这儿”。
许大勇、甄美美,夫妻,亡于2018年4月1日。
立碑人:女儿,许甄心。
墓碑前放着的饭菜还冒着热气,菊花束上雨水稀疏。
“看来祭拜的人刚走呢。”
陆亦城没有接话,安静取下墨镜。他神色凝重,双眉紧皱,眼底里弥漫着复杂的情绪,就这么凝视着墓碑,呆滞地站着。
深邃双眼中流露出的悲伤出卖了他极力克制的表情。
他放下手中的花,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继续往上走。
再往上一点就是松柏园了,他的父亲——陆坤,安睡在那里。
算起来,9年了。
2014年高考结束后,父亲在校门外朝着自己微笑招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一转眼竟已是2023年的春夏。
这些年,他自己也实在经历太多,多到不知该从哪里跟父亲说起。
整个祭拜仪式,陆亦城一言不发。
陆坤的墓地在青山墓园最高的区域,这是整个安城最昂贵的墓地,当时给父亲选了最高处这块风水最好的宝地。
想到这里,陆亦城嗤的一声冷笑出来。
如果这里真是风水宝地,如果父亲真的泉下有知,又怎会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儿子经历这样一场劫难呢。
那一场车祸的场景哪怕只是回想起一个瞬间,都会让这个性格坚毅的大男人全身发麻。虽然已过去五年,但偶尔梦中闪现,每一帧画面都犹如高清画面,历历在目。
陆亦城不禁感觉双脚无力。
不顾地面上湿漉漉的雨水,倚头靠着父亲的墓碑,就这么坐在地上,望着山下一片片的墓碑。
心生悲凉。
人生啊,到底要怎么度过才算值得?
这一生,又有哪些事,是一定要做到,才能在长眠前不留遗憾呢?
从前,他可能不懂。
但这次回安城,他是带着答案而来。
临走前,他敬了父亲三杯酒。
一切,就都在这酒中了。
回城的途中陈信不停地从后视镜偷瞄他的老板。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和陆亦城好歹已相识二十余年,陆亦城今天的状态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明白。
车里的曲子切了一首又一首,曲风换了一茬又一茬。
“咋不说我放的歌土?”
“声音放这么大也不骂我。”
陈信已经在心中自言自语八百句了。
“别瞄我了。”陆亦城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有精力就想想过两天的股东会。”
“以及,明晚上的欢迎宴。”
看陆亦城都有心思给自己安排工作了,陈信的嘴巴瞬间快咧到耳根了。
“好的陆总,保证办好。”
陆亦城埋头不语的时间里,一直在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
里面是一则关于安城新晋网红餐厅的报道。
“甄美轩——老树开新花,坐落于井巷子的老牌川菜馆,在新一任美女总厨许甄心女士的打领带,成为安城最炙手可热的融合私房餐厅。无论菜品、口味、风格等各方面,均打造了行业标杆水准。”
报道下是一张总厨的照片。
许甄心...
陆亦城目光微沉,深沉似海。
他拿起电话,“喂,你好。甄美轩吗?我要定餐,明天晚上六点,20人包间,餐标按最高的来。”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明天的预定已经满了。抱歉。”
嘟..嘟..嘟..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许甄心正好回餐厅。
听到前台妹妹小丽正嘟囔着抱怨:“哎,好多人预定明天的晚餐。可是咱这周末都只开放了一半的预约位啊。”
“小丽,刚刚有客人想预约明天?”许甄心停下往厨房的脚步,转身问她。
“是的总厨!还是个大户呢,要咱最高级别的特等餐标。”
“剩余的位置,都放出来吧。给客人回个电话,问他还定吗。”
小丽高高兴兴地回电话,甄美轩虽然只是个私房菜管,但是管理模式挺先进的,跟好多大公司一样,有完善的薪酬体系,每个员工都能根据当月营业情况获得一定的绩效分成呢。
“先生,明天的包间有空了,您还预约吗?”
“要的。谢谢。”
“请问您贵姓?预留电话多少?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陆,陆地的陆。电话就这个。虾过敏,搭配的菜品别含虾。”
“好的。”
厨房里,许甄心正在试菜,是几样为夏季新菜单准备的消暑凉菜。
甄美轩的菜单不仅根据安城当地时令食材及时更新,更会在餐具和陈设上呼应春夏秋冬不同主题。这里提供最新鲜的食材,最恰当的烹饪,最精致的用餐环境,以及出其不意又完美融合的搭配。
接手甄美轩的这几年的时间里,许甄心让它无论是知名度还是美誉度都上了好几个台阶。
对她而言,这不仅是一家餐馆。
这是她与父母最后的联系,是她永远不忍割舍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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