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打猎兴起,一时忘了时辰,回来时远远看到两人,齐齐站在原地。
“方才遇到只小鹿,我追到密林深处,这才回来晚了些。怎么不坐着等?”
贺景云笑道,“我们学了骑马。”
崔玉点点头,初学估计颠得厉害,难怪这会不想坐着。
“学得如何?没摔着吧?”
荆晶摆摆手,“没有没有,简单得很。等我们再学上一阵子,就能跟你进山打猎了。”
崔玉挑眉,“厉害啊。那你们俩好好学,我过几天来验收。”
荆晶皱眉,“明日你不来?那我也不来。”
崔玉笑道,“那我下回打猎,你怎么办?”
荆晶无言。
“不是我不想来,有事出去一趟,你们在家等我。”
荆晶一愣。“又有事,什么事?”
崔玉刮了刮她的鼻子,“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贺景云低头,看来是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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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我赢,好生无趣。”
荆晶策马闯过终线,自得中带着些无聊。
后头传来温润男声:“何时我能赢一次?”
荆晶耸耸肩:“怕没有那么一天。”
她翻身下马,他随后而至。
“不玩了?”
荆晶一摆手。
“没意思。玉姐姐没在,你又总是输。”
她习骑术颇有天赋,短短时日技有所成,他渐拿出真实水准,对上她仍力有不逮。
他有些不服,还有些震惊。
崔玉本身就颇具传奇色彩,现在连身边妹妹都不一般。
不过对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递来水囊,“马踏流星,大将之风。”
她喝了一口,“你太夸张了,我就会骑马。”
他语气自然,“以后也可以学别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荆晶含笑点头,不着痕迹瞄他一眼,见他面带笑意望着远方,心里对他的企图有些许明悟。
这家伙是自己想学崔玉武功兵法,近日这些谄媚吹捧都是为了拉她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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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跟着我学武?”
崔玉办差回来,听了两人请求,着实吃了一惊。
说实话,崔玉这辈子,遇见过最柔弱的想,就是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俩去学武,那场面太美,崔玉不敢想。
“学武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能撑过三天都算好的。”
“不过要是撑不过三天,那以后还是不要瞎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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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晶起床了。”
“该去练武了。”
一大清早,贺景云像个不辞辛劳的啄木鸟,在荆晶门外敲了大半个时辰。
荆晶缓缓把被子拉过头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子被鸟吃。
昨天扎了一下午马步,她现在已经是个废人。
“我不去。”
“我放弃。”
贺景云脸色发沉,他们才刚学一天,他还没学到什么,决不能让她放弃。
他推门而入,正看到床上一个蚕蛹,调整好面部表情,贴着蚕蛹道:
“吃得苦中苦……”
那蚕蛹滚远了些,他一手拦住去路:
“不用扎马步。”
她露出脑袋,“昨天玉姐姐说了,要是撑不过三天,以后都不能学了。”
他笑得狡黠,“不是不学,学点别的。不劳身,只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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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学兵法?不是在学武么?你们是想偷懒?”
崔玉服了这两人,一天天异想天开。
贺景云一脸坦然,
“武功兵法,相辅相成,不算偷懒。”
崔玉摆了摆手,
“随你们吧。”
反正他们学了便知道,用兵之道之变化万千,比练武还要更为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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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了?”
贺景云坐在床边,床上又是个蚕蛹。
“太烧脑了,我学不了。”
他揉了揉眉心,“万事开头难……”
荆晶正打算滚远些,他已熟练搂住被子,“其实很简单。”
荆晶轻笑一声,“你诗作得越来越好了。如何简单,愿闻其详。”
他决心下血本,
“我来教你,绝对简单。”
被子里伸出只手,摸索停驻他额头。
“你没事儿吧?你不也不会?”
贺景云抿了抿嘴,轻轻覆着她的手:
“还不是为了教你,我昨晚学了一夜。”
他得拿出点真本事,不然搞不定这家伙。
她懒洋洋掀开被子,“我脑子不好,你别讲太难。”
贺景云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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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他便感到头痛,这家伙朽木一截。
他简直把知识嚼碎了喂她,她却一副一知半解的样子,还三五不时便闹着不肯学。
“别走。”
他拽着她的手,眼瞅她要变脸,忙说些违心话:
“你非常有天赋,将来定是猛将。学成后你便能和将军同上战场。”
她总算点头,勉强坐回来,低头继续学。
贺景云舒了口气,只要她跟上进度,别干扰计划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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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有人渐入佳境,有人悔不当初。
她学武不行,用兵却有道。
荆晶在窗下看兵书,一双手捂住她眼睛,
“别学了,歇会吧。”
荆晶拉开他的手,又翻过一页书卷。
贺景云黑着脸,他就不该教她。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给苍国培养了个劲敌,他贺景云就是个笑话。
他拿了个葡萄递给她,荆晶随手接过,一边翻书一边咀嚼。
“咳。”
她把葡萄吐了出来。
“连皮都不剥,想噎死我吗?”
贺云朝笑了。
“叫你只顾看书,都不看我一眼。”
荆晶放下书,抬眼打量他。
“看出什么了?”
贺云朝问她。
“碎发很多,左边四绺,右边五绺。”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又在暗示他矫揉作态。
不过这倒不是为了谁。
“我向来如此,梳那么齐整,看着多枯燥。”
荆晶点点头。
“你是挺不爱走寻常路的。”
贺云朝嗤笑。
“走寻常路,看寻常景,这样一辈子,你过得下去?”
贺云朝知道,她明白他的心。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一种人。
“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和将军的婚礼,已定在下月初八。”
荆晶瞳孔微缩,终于要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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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并不完美,有时甚至……不大磊落。”
“但我自始便心属他,心如磐石从无转移。”
“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我希望你们一直好好相处。”
荆晶目光灼灼。
“嫁他真是出自姐姐本心吗?”
崔玉微一点头。
“虽然人生在世不能强求事事如意,但我要嫁的夫君必是我心之所向。”
荆晶望着窗外。
“普天之下,众生芸芸,为何独独钟情他一人?我记得姐姐说过,最恨人耍弄心机。”
崔玉说不上来。
阴谋诡计,害她实多。她曾发愿,定要找个胸怀坦荡的君子。
一开始觉得齐云心思澄澈,可他的表现着实令人失望。
此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一时有些恍惚,但很快重展笑颜: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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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当天,将军府中。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阿晶。”
他来到她房中,她不慎染风寒,连起身都艰难。
他掖了掖被角,荆晶幽幽转醒,
“……扶我起来,我还能学。”
他叹了口气,
“……烧糊涂了,今日大婚,我和将军都没时间教你。”
她又闭上眼,
“是么,恭喜。”
他望着她道,
“我今日大婚,阿晶开心么?”
她语调含糊,
“其实我觉得,你们不大配。”
他笑,
“那谁与我配?”
片刻,无人回答,她似渐入深睡。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伸出手覆在她的脖颈上。
若不杀她,必成大患。
她的手在被中捏紧匕首。
他于她,亦师亦友,若他肯回头,她可放他一马。
良久,他叹息。
“你自己不怎么正直,偏爱要求别人磊落。”
“也罢,依你。”
大婚本是刺杀的好时机,但他突然想要磊落一次。
下次再见,便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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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守的城又一次破了。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所有城门有梧军把守,贺景云一路率众拼杀,战至只剩最后一个人。
他擦拭嘴角鲜血,四周是重重围困。
军队分开一条路,崔玉缓缓走上前,肃杀中难掩心痛。
“阿云。”
他望了一眼,继而低下头。
“将军,一如既往,用兵如神。”
崔玉笑了笑,
“攻城之策,非我所出。”
他有些出神,
“原来她也来了。”
也不知道他死前,能不能再见一面。
“昔日同窗,今日死敌,云请一战,不知可否?”
崔玉望着他,脸上似不解。
“既然如此,忐忑什么?”
他眼神摇动,她有些明悟。
“你不想战,是想见她。”
他苦涩一笑,手中剑坠地。
心乱如麻,无以掩饰。
崔玉道,“你给我跪下,我让你见她。”
他点头,“多谢成全。”
“过去种种,对你不住,还望海涵。”
他跪在地上,眼中却有光。崔玉一言九鼎,他们定能再见。
她闭眼,
“大婚时你没有启动刺杀,到底给彼此留了些体面。今日我还你这情,等她给你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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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等了多久,荆晶姗姗来迟。
崔玉到她身边,
“我带兵先走,这里交给你。”
回头见他血污满面的样子,忽而想起曾经第一次见面,又闪过三人在府中的时光。
吵闹欢笑,还如昨日。相逢无悔,过往无憾。
“……若再无贺景云,或可饶他一命。”
荆晶惊讶抬头,崔玉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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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倚剑站着,颇有些不愉。
“要等我血流尽了才来么?”
她看着他的模样,觉得陌生又熟悉。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披甲,挺威风的,可惜战败了。”
他哼了一声。
“你赢了我,倒挺骄傲么,早知如此,我才不教你。”
她上前扶他,他倚靠着她。
“一开始我便错了,我不该妄自尊大,装什么病弱公子,去什劳子将军府……”
“你这家伙,真是克星。”
他望着她的眼,心中万般不舍。
“我是救星。”
他心头一跳,
“什么意思?”
她笑得狡黠,
“贺景云是必死,可若是齐云么,你想活到几时,便活到几时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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