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涌动。
整个场馆被参加展会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尤其是热门的摊位前更是排起恐怖到令人望而生畏的长队。
而实取由希与鹿岛游待着的那一排倒是格外冷清。从开展起，他们安静地坐在摊位后面，目送着一批又一批的访客走过。
偶尔会有零星的人不着动静地靠近，一言不发，按顺序从排头位置开始挨个扫视封皮标题到排尾。
实取由希对如何应付这类人很有经验。
遇到这种性格的客人千万不能过分积极的招待，连“感兴趣的话可以随便试读哦”之类的推荐用词也不可以说。就像应对小心翼翼的小鹿，只能待在安全距离之外默默观察，但凡发出一点声音会立刻把对面吓走。
无声地观察了十分钟。
结果对方没有翻阅任何作品，大概统统不合口味吧。
“真的会有人来买吗？”
鹿岛游看着面前摆放的一小摞打印制品，封面上绘制着两名衣服完整但姿势异常亲昵的男生。
“我还没看过你画的漫画，是讲什么的？”
“恋爱……吧。”
‘为什么连作者本人都不是很肯定的语气。’
心中升腾起疑惑，手上动作不停。翻开扉页，映入鹿岛游眼帘的是摆着与封面上一模一样姿势的两位角色。
甚至还是上半身全光的版本。
默默阖上。
彻底丧失阅读下去的勇气，鹿岛游将其轻轻放回原位。
当作没看到吧，那种冲击性的画面对眼下的她来说为时过早。
身旁的实取由希正专注于准备即将面对的考验，对鹿岛游的震惊浑然不觉。叮嘱好同伴需要注意的事项，他便拿起装有稿件的文件袋往目标区域赶去。
过去的时间不算早。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排坐有各家出版社编辑的展位简直是门可罗雀。更为确切的说法，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的奇观，整个区域被人为隔离出一圈空地，所有经过的人有意无意地选择绕开那片。
这种异样存在很多种可能性。
比如编辑的目标明确，在拒稿时会非常利落爽快，投稿者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便被送走。又比如编辑的要求很严格，配合不留情面的批评将本就意志不坚定的人直接吓退。
越想越恐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深呼吸反倒让自己更加紧张，实取由希紧了紧手中的袋子，视死如归快步上前。
缓缓落座于目标一号的出版社位置。
略过无意义的寒暄，简略地介绍过了自己的作品后，实取由希抽出稿件放在桌面上推过去。
坐在对面的负责编辑是位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很和蔼的女性。她双手接过，一张一张轻轻掀过，浏览到中间某个些内容时会抵着下巴沉思几秒。
外面嘈杂的喧闹不绝于耳。
这里却安静到可怕。
在整个过程里，实取由希一直低垂着眼眸，仿佛突然对自己的膝盖和指甲产生无穷大的兴趣。直到听见了手肘再度放回到桌面上的声响，才强装镇静地抬起头看过去。
“非常有趣的一部作品，可以看得出来你在创作中非常投入。”
编辑扬起嘴角，收回视线，“但很可惜，这部漫画的风格与本社刊物的基调方向不够吻合。而且四格漫画天然在篇幅上受到限制，新手很难把握节奏，无法吸引更多读者是个问题。”
心脏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实取由希下意识舔了舔早干涩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非常感谢。”
对面表情不变，语调温柔内容冰冷，“希望以后能见到你的成长，有机会再合作。”
干脆利落地被拒绝了。
实取由希这才摊开掌心蹭了蹭衣角，抹去不知何时满手的汗。
‘没关系的，是可以预料的结果，作为新手也不可能一上来就通过。’
再度鼓起战意。
栗发的少年转头前往目标二号的出版社。
“现在这个世道，毫无经验的新人想要靠一部两部作品大爆这种事情，直说好了，是不可能的啦。”撑着脑袋的男性编辑用无名指推了推下滑到鼻梁的眼镜，“最重要的还是经验、经验、经验。不仅仅是单纯漫画技巧上的累积，更重要的是对市场方向的把控。能明白吗就是类似于第六感的嗅觉之类的特质，不过对你这个年龄来说还为时尚早吧。”
滔滔不绝地说些人尽皆知的空话。
实取由希眼神放空，脑海里名为不耐烦的波涛翻涌着。
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在敷衍自己，其实就没认真看。或者说，从对方的态度推断估计今天过来也是随便充场应付了事罢了，根本没当成一件正式的工作内容来对待。
话虽这么说，他也清楚以自己的身份确实很难强求些什么。毕竟手握通过之权的人不是自己，希望能得到认可的人也不是对方。
强撑精神听完后半截无意义的内容。
实取由希丝毫不迟疑地转头奔向下一个目标点。
“分镜方面还有待加强，故事情节较薄弱。”
“你还是在校生吧？单从年纪上就稍微有点……”
接连被拒，哪怕实取由希早就做过准备也会忍不住心生动摇。垂丧着脑袋站在原地缓过几秒，走向列在尾部的位置，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坦白讲，本社偏好接收更加成熟的作品。以通用标准去评判你的稿件，得分不会很高。”
女性编辑以飞快的速度翻阅完全篇，不容实取由希喘息就立刻说下去，“最重要的一点，你介绍时提过这篇是从年初开始创作的，将近一年的时间，累积到现在的内容量太少了。目前环境大趋势就是要走量，尤其对于四格漫画而言，你所呈现出来的完全是限制在单纯爱好者的创作效率。”
无可辩驳。
实取由希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对方说的没错，这也是他最大的短板。作为学生的自己眼下需要更注重学业，画稿的时间都是从休息的间隙挤出来的，远远达不到稳定供稿的要求。
编辑停顿片刻，应该是在思考。
随即她话风一转，“个人建议是维持现在的方向，积累创作经验和社交账号的粉丝。等个人时间更自由的时候，再考虑进行线上平台的投稿签约。”
实取由希一愣，“我认为线下会更加正式一点？”
似乎不想浪费时间拐弯抹角，那人直说：“依托于线上平台渠道的传播量和便宜，网络漫画潜在的读者数量是很恐怖的。你的情况走传统线下比较吃亏，选择转线上漫画APP渠道，内容自带的粉丝流量有助于排名和提高签约概率——前提是你能继续创作的话。”
好、好人啊！
得到指引的实取由希仿佛看见了一颗启明星。
态度有些冷淡，可真的是个好人！
言尽于此。
编辑挑起眉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没有错过对面的小动作，实取由希深深地鞠过一躬，不等编辑挥手打发抓起稿件赶紧让出了座位。
迅速回到自己的摊位。
实取由希吃惊地发现原本垒在台面上的册子竟然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一。要知道就在昨晚，他可是做好了能卖出二十本就是胜利的准备。
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
鹿岛游则是抢先一步打断了实取由希的问话，像是在邀功一般掏出装满各种面额钱币的袋子，完全是游刃有余的语气。
“第一次看摊结果比想象中的要容易上手呢。不可思议的是招揽过来的客人都会一口气买走两三本，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有‘收藏用观赏用实际用’的说法。”
“鹿岛。”
“怎么了？”
双手重重地拍在鹿岛游的肩膀上，实取由希由衷感慨：“带你过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张脸、这个人真是太好用了，少年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冒出一丝酸意，那种努力创作的作品完全输给了对方个人魅力的痛心，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吧。
面对此情此景，实取由希总算能放心离开，把下午的展会全权托付给鹿岛游。
见时间差不多，两人随便找个角落互换外套。实取由希还特意备了一顶栗色的假发按在鹿岛游的头顶。
“会不会太草率了。”
鹿岛游一边对着窗户的反光整理假发，一边说出自己的担忧，“只改个头发就不会被指认出来吗？”
实取由希低头拉平外套衣角，“口罩一戴刘海一挡，整张脸可以遮住三分之二，谁能分辨出来是你还是我啊。况且这个场子里也不存在同时认识我们的熟人，不碍事的。”
“可是我和你的魅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鹿岛游旁若无人地说着极具仇恨吸引力的发言，“一旦见过我了就很难不认出我吧……好痛！”
“只要你不再说些俏皮话，就不会暴露。”
收起弹对方脑瓜崩的手指，实取由希发出眼神警告，“谨言慎行。再这样小心我向堀前辈打小报告哦。”
“明白，本人鹿岛、哦不、本人实取一定会好好配合调度完成任务。”
并拢食指和中指行了个礼，单从行为风格上看，伪装过后的鹿岛游在任何一个熟人眼中都与实取由希的形象搭不上边。
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压制住心头的绝望，实取由希能做的只剩下默默给自己打气。
不放心地再次强调一遍，安排好注意事项，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两人在场馆门前分开。
鹿岛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帮助卖货的（虽然自己看不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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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因缘际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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