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是夜莺先生。”房东太太提着嗓子，发现了慢慢从窨井盖里爬出来的邹疏桐：“而你？这星球不是你炸的吧！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外星老太婆，还有你。你这个小丫头，不爱关灯关空调，先是把电线烧着了，现在又又又……我是来上班，不是来送命的！”
邹疏桐的眼睛几乎红了。
房东太太几乎滔滔不绝：“这工作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
夜莺稳重地安抚她：“房洁明女士，我们可需要您呢。您是我们组织不可或缺的一员，工龄65亿年，没有人比您更清楚能源管理的方法。更何况，我们还需要您协助调查地球β出现极端灾害的原因。”夜莺顿了顿：“再者，我的妻子也是这次灾害的受害者，在没有证据之前，请不要无端指责她。”
“妻子？这个地球小女孩儿？”
“我的夫人只是相貌年轻。我们认识的时候她已经27亿岁了。”夜莺有条不紊。
“她通过了宇宙最难的银河公务员考试吗？银河系公职人员的配偶必须也通过公务员考试。这您不会不知道。”房洁明女士有些不可置信。
“这个您就不必费心了。我的妻子很聪明。”夜莺微笑着。
夜莺随身携带着深绿色的物证采集瓶，拿出镊子取了地球表面的土壤、岩块、植被、尸体表皮组织，将其注入采集瓶中。再将采集瓶一股脑儿地塞进邹疏桐的怀抱里。不一会儿就接到了全息视讯电话。
影像中的女性，竟是陈铂金。她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戴着粗边的黑框眼镜。身份显示为行星科学研究部，铂金·光·夏目橙子。
陈铂金一边低头看着报告，一边说道：“尊敬的夜莺主席。经过初步分析，我们在地球β采集的土壤、岩块、植被及尸体表皮组织中，发现了高浓度的“乙基蒽酮”化合物，该物质在地球α的特定雪茄品种中具有显著存在。这种物质的化学结构与雪茄烟雾中的“尼古丁”及“焦油”相似，可能对生态系统产生了潜在影响。进一步的同位素分析显示，样本中的碳-14和氮-15比例与地球α的土壤成分一致，暗示两者之间存在某种程度的物质迁移。这一发现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地球β的生态环境是否遭到外部污染，或是有人为引导的故意行为？结合量子生物学的观点，乙基蒽酮可能在生物体内形成“记忆分子”，影响生命体的行为模式，甚至可能是天灾发生的诱因之一。因此，我建议进一步开展生态毒理学研究，以揭示地球β生态系统的潜在脆弱性。”
语罢，陈铂金抬头竟看到抱着一堆采集瓶、申请尴尬的邹疏桐：“陈老师，您慢点儿说……”
“好的，收到。感谢您的分析。您可以先退出会议了。”夜莺道。
“期待您的指示。”
全息影像熄灭，三秒后重新打开。
“抱歉，邹疏桐同学，我预判过星球天空的皲裂，但我不能干预其他星球的发展，所以没有提前通知你。你很有天分，应当得到正确的指导。我对你的研究邀请依然有效。”陈铂金提醒道：“对了，夜莺先生，我建议您派专案组去一趟地球α。”
陈铂金下线。
“目前我们很缺人，你先跟着我实习，到地球α调查。明年参加公务员考试。”夜莺与疏桐四目相对，文档信息通过系统传输到疏桐的眼睛里：银河公务用考试专业教材、行测申论真题、模块宝典、申论的规矩、银河九十九大报告……“好好学。通过考试后可以借调到陈铂金女士的研究所持续学习。”
眼前的“丈夫”怎么充满爹味？疏桐仿佛已经看到他拿着保温水杯、裤腰带上挂钥匙串的样子。他过分俊美的脸，与之形成了奇妙的矛盾感。
“我还有的选吗？”疏桐问道。整个星球都毁灭了，自己被抛向这茫茫宇宙，还能有什么选择？
“你要走随时可以走。”夜莺的声音冷下来。
疏桐背过身，向黎明初升的太阳走去。废墟焦土之上，是荒诞而波澜壮阔的美。
考上了名牌大学，可是一切突然都没有了。除了学习，她什么也不会，如何在银河之中立足呢？总之，先活下来要紧。再者，这份实习也许能帮她找出蓝摩失踪、父亲死亡的原因。
驻足，回望。
夜莺竟远远地对着她大喊：“不要走。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了。”
“我要你把我父亲的尸体背回去，我就跟你走。”疏桐一步一步走回去，脚底的伤口轻轻地裂开。
“嗯。”
***
夜幕降临，并蒂蓠笯以轻盈降落。
这就是那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地球α。疏桐心中既兴奋又不安，四周的景象与她的故乡地球β如出一辙，然而每个选择却又无形地编织着不同的命运。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轻声说道，神情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不要被幻象迷惑。毫无二致的也并非真实。可是谁都难以分辨真伪，包括我。”夜莺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辉：“每个选择都在书写不同的故事。”
邹疏桐眼前的房子与自己家一模一样，周遭环境也完全相同，心中一震，决心踏上寻找答案的旅程。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父亲孤单地坐在餐桌前，听着广播，一门心思地吃着微波炉烹饪的鲫鱼，面前的米饭无人问津。父亲是寂寞的。在她印象中，从来如此。
“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已经死了。”疏桐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依然没有忍住敲门。她向窗内张望，父亲的眼神却只有疑惑。他继续埋头吃着那条鱼。
毫无反应。
“我该怎么做？”她低声问夜莺。
“我跟你走。”夜莺的声音如同温暖的风，轻柔却坚定。
邹疏桐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了那扇门，踏上了前往车明宇家的旅程。她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一窥这位曾经深爱的人的生活。
眼前是车明宇家的花园。月光如银，含露的鲜花绽放，闪烁着微妙的光辉。静谧幽深之处是微风轻拂的簌簌声，玫瑰气息悄然而至。
婆娑之处，少年拽着少女躲入树木之中，相依而立。可以设想，他们离得那么近，只有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也只有彼此能在玫瑰丛中分辨出各自独特的芬芳。
密林中传出少女温暖的声音：“可我只想与你共度这一刻。”
她悄然靠近，指尖勾起少年的下巴，随后是呼吸的激荡挑战夜的宁静。
他们是谁？像是蓝摩的声音。简直不敢想象。
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
直到远处的房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那爱侣痴缠自不会转移注意力，而夜莺的职业病让他不得不敏锐起来。几乎悄无声息地，夜莺已向房间的方向挪去数十米。疏桐紧紧跟上，脚步声却大得吓人。
“你不能就这样毁掉明宇的未来！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窗内，车平野怒火中烧，言辞激烈。
摩国国王冷冷一笑：“地球β已经试运行了，资源翻倍，你不在乎？”
车平野：“你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你马上就不是国王了！这份资源跟你有什么关系？”
“地球β上所有人都会说车平野杀死了摩国国王。跟新政权勾结。”
“你以为地球β的人在乎？”
“我演算过，你的儿子会因为对我的女儿愧疚，跟你反目成仇。再者你的竞争对手也会利用这一点把你的事业搞垮。而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β星球的你自己。我太清楚你的狠毒了。而β星球上的你，跟你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鼠目寸光之徒罢了”车平野毫不畏惧，“明天β星就完了。你以为上面的人能允许自己的附庸星球超过自己？短短三个月，他们已经发展出了高度复杂的文明，甚至演化出了政治斗争和创新的命运线！β星只能当血包，β星的人只能当我们的工具、我们的奴隶。”
“你说‘完了’是什么意思？”
“你去问黎猫吧。”
邹疏桐心中震惊，恐惧如潮水般袭来。自己的星球不过真是别的星球的克隆体，在别人的眼中如此低贱。
正当她思索如何行动时，不小心撞倒了花坛，发出声响。
“谁在那儿？”车平野警觉地问道。
邹疏桐心中一紧，拼命压抑着呼吸，生怕被发现。是了，袭来的是那浓烈的烟草味。比她记忆中的平野叔叔更粗砺的味道。
只见蓝摩轻盈地走来。而车明宇与蓝摩目光在月光下交汇，远处的他微微一笑，雀跃着走了，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疏桐身上停下过一秒。
嫉妒。她渴望明宇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是我的朋友，我请她来陪我的。”蓝摩勾着疏桐的手，又看了一眼夜莺：“至于他，估计是她的小男朋友。”
车平野示意孩子们去别处玩。而疏桐百般困惑，平野叔叔仿佛根本不认识自己。
“夜莺先生，请回避一下好吗？稍后我会向您解释我为何三个月没有归队。”夜莺点点头，静静离开。
蓝摩轻轻把疏桐拉到花园的灌木丛圈出的一块地，轻盈地躺下。
“我很想你。”疏桐眼角落下了眼泪。
蓝摩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柔情，她的面颊泛起一丝红晕，月光映衬下，宛若晨露滴落的花瓣，娇软动人。她将手指拂在疏桐的脸上：“别哭了。都是我的错。”疏桐扑进她的怀里。
“疏桐，我问你。既然有两个相同的星球，你能不能把明宇分一个给我？”蓝摩道。
“分给你？”疏桐错愕。
“你也许不知道，地球β上的明宇，喜欢的一直都是你。”蓝摩的目光垂下来。
灌木边传来夜莺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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