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完课,米乐一头扎进学校附近游泳健身馆,在泳池里疯狂拉练了四十五圈。
游泳卡是米智给他办的,第一天来大学报到,哥哥亲自开车送他。晚上两个人在大学校园散步,米乐随口抱怨,说老校区太小了,怎么连泳池都没有。
第二天哥哥赶回研究所上班,高铁站送别时轻飘飘丢下一句:“在校门口金鹰健身房给你办了一年的游泳卡。”
米乐抬手,水流从五指缝隙中穿过。健身房水池小,来回一趟才五十米,他习惯自由泳游过去,蛙泳匍匐回来,四十五圈总计用时一小时多一点。
结束的时候天边泛起浅粉,米乐湿着头发,泳衣泳镜继续寄存在健身房,他拿着两本书,在楼下扫了辆共享单车。
月初抢了一张9.9的共享单车次卡,还剩两次没骑,再不用就要过期了。
米乐踏着微微泛红的天边夕阳,骑自行车回银河小区。微风吹拂过他的湿发,估计到家头发也就能干了。
江城挨着长江,城区中心还有一座小山,整个老城区可谓是有山有江,风水好的不得了。米乐的大学正好落在山脚下,从大学到小区,有很长的一段上坡路。
上一次米乐坐了坑人的黑心出租车,这次改骑自行车,才意识到这段上坡很难爬。
百来米的路程,米乐刚被风吹干的头发又被汗水浸湿透,路面坑坑洼洼,共享单车的避震性能差,米乐手都快被颠的失去知觉。
天边挂着一个红彤彤的太阳,像没煮的熟鸡蛋里面的溏心。
看到了小巷子口,米乐这才缓了一口气,运动后的疲惫一下涌遍全身,他感觉小腿酸痛。
第二次来到这儿,依旧是十分狼狈。
他刚给自行车落了锁,突然明白一路上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背上空空荡荡,他把吉他落在琴房了。
琴房建在半山腰,大门没有锁,社会人员可以随意进出。
那把琴是哥哥送他的升学礼物。
米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琴是必须得去拿的,但是坐轻轨来回四块钱,他还得重新蹬自行车回去。
人总是很莫名其妙,在这种时候,一整天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被编辑辱骂,被教授误解,没吃饱的午饭和人间蒸发的老哥。
米乐转头看着路边灰突突的共享单车,一想到自己又要蹬着回去再蹬回来,重新走一遍上坡,不听使唤的小腿肌肉加上共享单车疲乏的后轮,连色彩荡漾的晚霞在他眼里都变得无比可恶。
算了。
和妄想敌僵持了几秒后,米乐举手投降,他要抓紧时间回琴房,赶在路人把吉他顺手牵羊前。
“诶?”
声音很耳熟,米乐转头,看见房东陈木森骑着电瓶车。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短袖和黑色沙滩裤,脚蹬人字拖,单脚着地,有点疑惑地问道:“不回去吗?”
米乐解释:“吉他忘在学校琴房了,我得回去拿。”
陈木森一指后座:“上车,正好顺路。”
陈木森的小电驴造型小巧,棱角圆润,纯白间浅棕,车头绘了卡其熊耳,看起来颇有少女心。
“我妈的,这两天她住在学校,改联考卷子,车放家里。”陈木森注意到米乐打量车子的目光,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平时也不骑。”
米乐察觉到房东的言外之意,善解人意地回了句:“我也见过别的直男哥们骑这款。”
车子不仅造型少女,体型也很精致小巧,房东一个人就占了大半车座位。加上米乐后,电瓶车显得摇摇欲坠。
好不容易一路晃到了学校门口,米乐刚准备下车,陈木森却直接骑着小电驴长驱直入。保安一脸凶神恶煞,壮硕的体格往那一站堪比门神,却只望着前方,压根没管陈木森这个社会人士。
“老校区保安不拦人。”陈木森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电驴在校园大道上风驰电掣。
米乐好奇:“你知道琴房怎么走?”
陈木森微微偏头:“琴房,不就是山上那栋吗?我记得老校区只有那一个琴房。”
米乐恍然:“你是不是也是从这儿毕业的?学长?”
风有点大,陈木森嘟囔了一句米乐没有听清,他歪着脑袋,往前凑,问陈木森说了啥。
“没什么。我没读大学,高中学历。”
米乐吃了一惊,房东长着一张高知分子的脸,也有可能是他身材好的缘故,米乐总觉得他透着一股慵懒的高级感。
转念一想,高中毕业,在家躺平收租,这不是自己梦想中的美好生活嘛。
很幸运,吉他还躺在琴房里,米乐背上包匆匆下楼,陈木森还在原地等他,没有玩手机,看着琴房后面的树林愣神。
“怎么了?”米乐问。
陈木森缓过神来,收回目光:“在思考。”
米乐很少听身边人这么正经地形容自己发呆,忍不住笑了。
房东显然是把他的微笑理解为嗤笑,他温和地回报以一笑,没有为自己解释什么。
陈木森骑着小电驴,带着米乐离开学校。天边夕阳变成一抹熟透的红,浮在天地交界处,就连固执的柏油路面都被染成了艳色。
途径上坡,车子艰难地攀爬着,米乐这才想到,问陈木森:“你是不是忘记办事了?”
陈木森平静地看着远处夕阳落山:“已经完成了。”
房东是个怪人。
从第一天见面米乐就这么觉得了,他身上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气质,有点像精神病,但又有点像艺术家。他说话喜欢用短句,几条短句搭建出想表达的意思,言简意赅,听着有点儿吃力。
不过嘛,就算陈木森是个怪人,也是个帅气的怪人。
我真的很颜控,米乐坐在后座,吹着晚风,想道。
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偏心。善良的房东在前面骑电瓶车,米乐盯着他那缕随风摇摆的顶发,又在想连晚风都在偏爱他。
他没再追问陈木森出来到底是为了干啥,房客和房主之间应该相互尊重彼此的**。白天所有的烦恼,都随着落日飞车,随着耳边刮过的暖风一起飞到了江里。
米乐是的乐天派。
他相信天无绝他之路。
银河小区的巷子太窄,陈木森让米乐先下来,他要把车推进后院。
米乐背着吉他,走进巷子。
老太的摊子还没有撤,挤在小巷里占去了大半位置,怪不得陈木森要推车进来。
米乐对这个凶恶老太耿耿于怀,早上的交恶简直是他倒霉一天的开始。
走进才发现,老太的摊子旁还站着位熟人。
老头子冲米乐嘿嘿一笑:“嘿,大傻子。”
米乐:“……您老人家还记得呢。”
老头站在“银河小区”四个大字下方,冲着来往的人傻笑。
米乐这才发现老头手腕上系着一根破布条,连到老太太的摊子。
老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拿了盛汤的破饭盆,冲米乐瞪着眼。
破摊子,破衣服,破饭盆,老太太穿得像在收破烂,老头子却拾掇得干干净净。
老太的饭盆里掉出半条鱼,一只肥胖橘猫蹭着她的裤腿撒娇。
哦,老太太自己喂呢。
米乐有点尴尬,老太继续瞪着他,牵着自己的摊子和傻笑的老头子。米乐动,她的脑袋也动,大有目送他进门之意。
脚下橘喵飞速干完了半条鱼,撒娇继续求投喂,完全不怕老太的样子。
陈木森从家里出来,替米乐解了围,他冲老太打招呼:“赵奶奶下午好,张爷爷晒完太阳了?”
真是奇怪,和长辈打招呼时,陈木森身上那种怪怪的气质突然消失了,他表现得像是个正常的男人。
老太这才把目光挪到他身上,缓慢点点头,从干瘪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老头——不,是张爷爷,冲陈木森笑道:“木森放学啦?”
陈木森认真地点头,回道:“今天老师拖堂了。”
“让你妈妈和老师说说,怎么脱这么晚?”
“没办法啊,要高考了。”
“还有多久啊?三个月?”
“三个月零几天了,时间紧张啊。”
张爷爷摆摆手,脸上表情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傻笑,他颇有点严肃,认真道:“那我不能和你聊了,赶快回去学习吧,咱们都指望你考清华呢。”
陈木森沉默了,半晌才笑笑。米乐站在他身边,偷偷地琢磨这个笑的意味。
赵奶奶喂完胖橘,佝偻着腰推了板车,板车拴上张爷爷。
路过米乐二人时,猛地塞给陈木森一个塑料袋,她依旧是板着脸,严肃地冲他们二人点点头。
“房客,”陈木森很自然地向她介绍,“米乐,住在我家二楼。”
介绍过后,赵奶奶像是认可了米乐,看他的模样不再是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她和张爷爷进了隔壁,靠小区拱门的第一家,两层的小楼房,房屋外面一层的油漆有些脱落,看起来比陈木森家暗淡许多。院子里种着的全是蔬菜。
陈木森目送他俩直到进门,这才收回目光,偏过头问米乐:“回家?”
米乐一愣,反应过来:“好。”怀里突然被人塞了样东西,是赵奶奶刚刚给陈木森的。曾子糕,还冒着热气。
米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房东:“为什么叫曾子糕,这个字是念曾还是曾经的曾?”
问法有点抽象,不过陈木森很快反应过来。
“赵奶奶摊子上的那块牌子写的是错字。甑子糕,曾经的曾右边加了个‘瓦’。我妈之前一直看那个字不顺眼,想改过来。赵奶奶不愿意,说是这样看懂的人多,买的人也就更多。”
米乐听着有点恍惚,痴呆的老头,卖糕的老太,一个看似整天傻乐,一个外表凶神恶煞。
他隐约有些灵感,但是为了不打扰房东,米乐打算明天再去琴房摸索。
进门口米乐又想起来,他被编辑单方面解约了,写歌赚钱,遥遥无期。
陈木森端了饭菜从厨房出来,招呼他吃饭。
郁闷心情在看到精致碗碟的那一刻烟消云散,米乐就是很擅长自己哄自己。
陈木森做了炒河粉条,应该是出门前就炒好,备在一旁等米乐回家一起吃。
可能是气温原因,河粉到现在还是温热的,陈木森像是猜到米乐的疑问,主动道:“我刚刚把它们放在微波炉热了三十秒。”
奇怪,明明米乐一向是不喜欢微波炉加热后的口感,辐射热会带走食物本身的湿气,把所有东西都变得干巴巴。但是这碗河粉上还攀附着湿漉漉的酱油勾芡。里面的大头菜细丝应该是昨晚剩下的,也是浸了油但完全不腻,恰好发挥了大头菜特有的甜脆。青菜豆芽和切片火腿一向是炒粉的标配,房东做的河粉里,火腿是煎过的,外皮酥脆,像小学门口的淀粉肠,最受喜爱的一向是外壳那层酥脆肠衣;青菜和豆芽也是被炒透了的,米乐一向不爱半生不熟的蔬菜,房东这样的处理可谓是高明。
河粉整体偏甜口,糖醋勾芡下,搭配着红肠青菜嫩豆芽,最后盛在两个精美的巴洛克风菜碟里。
“碟子是我妈买的。”陈木森强调。
真是拿直男没有办法。米乐扶额。
手机这个时候来电话,米乐接通,是他中午在网上免费咨询时联络的律师,对方打着免费咨询的幌子,吊着他话说到一半,要他支付三百块咨询费才能得到起诉方案。
电话打过来目的还是为了咨询费,男人在那头拉长了声调,装腔作势让米乐重复案件。讲到编辑签合同时,一直在饭桌那边沉默着等他吃饭的陈木森突然开口,打断了律师说话,问:
“岩纸公司?你签约了它旗下?”
米乐本来就不想再听律师委婉地要求自己深入咨询,借口挂掉了电话。
“对,之前签合同它们编辑和我说一个月保底1800,现在拿了我的稿子却借口写得不好,不给钱了。”
陈木森点点头:“明白了。”他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米乐心跳如擂鼓,小时候被同桌小姑娘逼着一起看玛丽苏霸道总裁文的记忆浮现,里面霸道总裁伪装穷苦小伙,获得女主真爱后帅气坦白自己千亿家世,种种剧情轮番闪过。
难道眼前的帅哥房东是隐藏富豪?手握岩纸公司股权,一举一动定生死,冲冠怒发为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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