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浑身骨头仿佛被拆散重组了一遍,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我咬着牙,活动着僵硬的关节,试图驱散刺骨的寒意。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念头猛地攫住了我——
碎星呢?!
本该枕在我腿上的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不见了!
“碎星!”恐慌瞬间淹没了我,声音在空旷破败的神社前地回荡,回应我的,只有穿堂而过的萧瑟风声。
“碎星!”这家伙去哪儿了?“碎星!”我着急的站起身……
“哒、哒、哒……”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蹄声由远及近!
碎星的身影从神社的拐角处小跑着出现,它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白蒙蒙的热气,像是在回应我的呼唤。
悬着的心瞬间落回实处!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搂住它温暖结实的脖颈:“吓死我了!碎星…别乱跑!”
再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在这个冰冷陌生的世界,它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锚点。
碎星温顺地蹭了蹭我,发出低低的呜咽。我松开它,这才注意到它正站在昨天我坐过的石阶上,低头咀嚼着什么。而台阶上,赫然摆放着——
一个精致的漆木食盒。
一叠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厚实暖和的衣物。
还有一小堆新鲜的、带着露水的野果。
毫无疑问,是昨夜那个银发红瞳的男人留下的。心头涌起一丝复杂的暖流,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不安覆盖。
我蹲下身,指尖迟疑地抚过那叠衣物。布料光滑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暖意,与我这身早已被夜露打透的单薄襦裙形成鲜明对比。
打开食盒,里面是三个捏得十分规整的三角饭团,一碗清水,还有……一小串盛放的紫藤花。那清幽淡雅、沁人心脾的香气瞬间冲淡了周遭腐朽的气息,带来一丝奇异的生机。
饥饿感侵蚀胃袋。我拿起一个饭团,送到嘴边,却又猛地顿住。一个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会不会有毒?
然而,理智很快压倒了疑惧。他若真有恶意,昨夜我昏睡不醒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为什么多此一举?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大口咬了下去。饭团带着温热的余温,里面包裹的梅子酸咸交织,正好中和了米饭的寡淡。
一口气吞下三个饭团,噎得直翻白眼,赶紧灌了几口水才顺下去。空瘪的胃被填满,冰冷的身体总算找回一丝力气。
食盒里,只剩下那串紫藤花静静地躺在角落,紫色的花穗低垂,娇艳欲滴。根据它的花期和此刻的寒意,我推测现在应该是暮春四五月的光景。
不知道是不是吃花上瘾了,我第一时间将紫藤花收了起来——这也算是食物储备吧!不能指望一个陌生人的善心能持续多久。
盖好食盒,我牵起碎星,决定重返昨天那片战场边缘,我心底仍存着一丝祈盼:万一呢?万一那片林子就是时空的裂缝,能带我回家呢?
昨天慌不择路的逃亡没留意距离,今天骑着碎星一路疾驰,才惊觉那片血腥之地竟如此遥远。跑了足足大半天,那令人作呕的、混杂着铁锈与腐烂的浓重血腥味才再次钻入鼻腔。
我远远地绕开那片战场,策马冲入旁边的林子。然而,希望很快被现实击得粉碎。林子里死寂一片,除了焦黑的树干和嶙峋的怪石,别说时空裂缝,连一颗能充饥的野果都找不到!只有荒凉和绝望在无声蔓延。
沮丧瞬间将我彻底淹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神社时,夜色已然降临。
从袖中取出那串紫藤花,原本饱满的花瓣已蔫缩了一半,失去了清晨的鲜活。但此刻,它已不再是观赏品,而是维系生命的食粮。我揪下几朵花,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淡淡的苦涩在舌尖弥漫开,聊胜于无的慰藉。
就在这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视野边缘。他站在台阶上方,手里提着一个新的食盒,正准备转身离开。
目光交汇的刹那,我身影一闪缩到了神社的柱子后面,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我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我藏身的柱子旁,极其短暂地停顿了片刻。那瞬间的寂静,仿佛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随即,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又等了好一会儿,我才敢探出身。台阶上,旧的食盒和果子已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食盒、一堆新鲜的果子,还有……两床厚实松软的崭新棉被!
新的食盒里,依旧是三个饭团和一碗清水,只是那串紫藤花换成了一小枝带着露珠的樱花。樱花的香气清雅了许多,也淡薄了不少。
这次,我只吃了一个饭团,将另外两个仔细包好藏起来。水一饮而尽,樱花则喂给了眼巴巴看着的碎星。
我暗自决定,必须找到水源!不能永远依赖这份不知来由的施舍。
犹豫片刻,我忍痛摘下耳坠,这对师姐送的耳坠是我身上唯一算值钱的东西了。
我轻轻放进空了的食盒里。指尖划过冰凉的玉面,带着浓浓的不舍——我一定会赎回来的!
一阵冷风卷过,“吱呀”一声,神社那扇紧闭的殿门竟被风吹开了缝隙,幽深的内殿如同无声的邀请。
我望着殿中模糊的神像轮廓,最终只是拜了拜没有进去,心中默念:今借贵宝地暂避风雨,来日若有余力,必当奉上香火,重修庙宇。
我将神殿屋檐下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清扫干净,捡来大量落叶铺成简陋的“床垫”,然后郑重地铺开一床被子躺下,再盖上另一床。松软厚实的棉花包裹着冰冷的身体,散发着阳光和皂角的干净气息。
在这陌生的环境和冰冷的夜晚,这一点点干燥和温暖,真是太重要了。我蜷缩在棉被里,意识渐渐模糊……
然而,这一夜注定无眠。
光怪陆离的噩梦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纠缠着我。尸山血海的战场,扭曲咆哮的兽人,张开的血盆大口带着腥风扑面而来!利爪撕裂皮肉的幻痛如此真实!
“别吃我——!!!”
我尖叫着从噩梦中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睁开眼,四周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滴滴答答”敲打着石板地面。天光泛着一种不祥的铅灰色,阴郁得让人喘不过气。
挣扎着起身,只觉得四肢百骸灌了铅般沉重酸软,脑袋也昏昏沉沉。但求生的本能强迫我打起精神。收好被雨水潮气浸得有些沉重的被子,目光扫过台阶——
新的食盒和果子早已静静放在那里,还有……一把崭新的、青绿的油纸伞。
我惊疑不定。他……到底图什么呢?我这样身无长物、来历不明的异乡人,能给得了什么回报?
默默吃掉昨天藏起的饭团,将新食盒里的饭团仔细收好。盒子里的花又换了,是一种我不认识的嫩黄色小花,香气浓郁得有些霸道,花蕊里还噙着晶莹的露珠。
我不禁有心思想,这里人给别人送吃的,是不是都要放一朵花?
尽管雨势渐大,寻找水源的计划刻不容缓。我将碎星的缰绳牢牢系在屋檐下结实的柱子上,轻轻拍了拍它不安的脸颊:“下雨了,乖乖待着别乱跑,等我回来。”它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盛满依赖,低低嘶鸣着。
狠心转身踏入雨幕,碎星焦躁的嘶鸣声在身后久久不散。不是不想带它,只是这冰冷的雨水,我是有伞,但它可没有啊,我怕它淋病了。
我打开那把油纸伞,选择了一个之前没走过的方向。穿过一片泥泞的荒地,眼前豁然开朗——大片大片绿意盎然的农田铺展开来!
有田必有水!我沿着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果然,不久就听到了潺潺水声!一条不算宽阔却水流湍急的河流出现在眼前。
雨越下越急,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河流的源头隐没在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与昨日那片死寂的焦林截然不同,充满了生机。
那里一定有野果!只是看着这瓢泼大雨和阴沉天色,进山寻果的计划只能搁置。这湿冷的天气,像极了记忆里南方的梅雨季,又带着清明的料峭寒意。
一无所获地折返,途中遇到了几个披着蓑衣的村民。他们远远地聚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听不懂!我也不想和他们交流。我加快脚步,将他们和那些窃窃私语甩在身后。
回到神社,碎星立刻挣脱了缰绳的束缚(显然系得不够牢!),像颗炮弹般冲了过来,湿漉漉的大脑袋在我颈窝里急切地乱蹭,带着委屈的呜咽。
“别怕,”我紧紧抱住它冰冷的身体,声音沙哑,“我不会丢下你的。”
想起昨夜噩梦中的那些狰狞兽人,一个荒诞又带着一丝期冀的念头冒了出来:那些狮子脸、青蛙脸、长角的怪物都能成“精”,碎星这么通人性,在这个世界,它是不是……也有机会变成人?
喉咙忽然泛起一阵奇痒,我捂着嘴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不甚在意,熬过今天,等雨停了我就去那片山里看看,别的不说,起码应该是不会饿到了,毕竟我从小在山里长大。
回山里好比我回家一样熟悉又有安全感。
只是看着雨幕,我心里泛起嘀咕,这雨明天能停吗?
我靠坐在墙边,仰着头看着灰色的天空,不断连的雨水落下,耳边除了雨声就只有碎星呼吸喷出的鼻息声,安静的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觉得喉咙肿痛,身体越来越没劲,而且觉得格外的冷…
指尖触上额头,一片滚烫。
糟了,发烧了。
没有药,语言不通,举目无亲。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年轻的身体上。
“小小感冒,能耐我何?”
我强撑着给自己打气,把湿冷的被子重新铺好,蜷缩着躺了进去。
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身体也能自己修复……意识在灼热和寒冷的交替侵袭中,沉沉坠入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颠簸中艰难地浮起一丝清明。
最先感受到的,是脸颊旁细微的、带着凉意的瘙痒感。我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身下背负着我的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偏过头来看我。温润平和的嗓音,模糊地传入耳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视线聚焦的瞬间,心底一片惊骇——我竟然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刚才脸颊的瘙痒,正是他垂落的银色发丝拂过!
再定睛一看,背着我的人,正是那个留下食盒和棉被的银发男人!
身体瞬间僵硬如铁!紧接着,沉沉的脑袋里炸开——碎星呢?!我的碧落剑呢?!
“放我下来!”一开口,只觉得嗓子像有刀片划过,声音也很粗粝。
昏沉的大脑想起他听不懂,我于是挣扎着表达自己的意思,我要下去…
然而,箍在我腿弯处的那双手臂,却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那沉稳到可怕的力量,与他温柔的外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六岁那年!被强行拖上面包车时那种无法挣脱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呜……我的剑!师父送给我的碧落剑!大师姐送的金鱼穗子,二师姐送的马……”
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连日积压的恐惧、委屈、无助和此刻的惊惶彻底爆发!
我像六岁那年哭喊道——
“师父!师姐!你们在哪啊?为什么不来接芳然!芳然知道错了!呜呜呜……芳然真的知道错了……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师父师姐!”
背着我的人蓦地停住脚步……
猫猫祟祟的妹:就算你给我送吃的穿的用的,我依然怀疑你警惕你!(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是第六感作用了。)
毕竟吉田松阳可不只是吉田松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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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求生那个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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