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神月蹲在院子里擦拭她的木刀。这是神晃上次带给她的礼物，刀身上刻着精细的云纹。她用沾了油的布小心擦拭每一个凹槽，动作专注得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距离那场巷战已经过去两周。江华每晚都陪她在月光下练习控制力量，教她如何在战斗冲动涌起时保持清醒。神月已经能在力量爆发的瞬间说出完整的句子了，虽然声音还是会颤抖。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让她抬起头。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黑色的头发被晨风吹乱，漆黑的眼睛在看到神月的瞬间亮了起来。
"神晃！"神月跳起来，木刀掉在地上发出闷响。她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巷子里发生的事突然浮现在脑海，她不确定神晃是否已经听说了。
神晃大步走来，战斗服上还带着星际旅行的尘埃。他在神月面前蹲下，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她的红发："长高了。"
简单的两个字让神月鼻子一酸。她扑进神晃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金属和火药味。神晃的怀抱坚实而温暖，像一座永不倒塌的山。
"任务顺利吗？"她把脸埋在神晃肩头，闷声问道。
神晃轻轻拍着她的背："嗯。"他总是这样，关于任务从不多说一个字。神月曾听江华说，这是为了保护她们不卷入危险的世界。
"江华呢？"神晃环顾院子。
"还在睡。"神月退后一步，"她最近很容易累。"
神晃的表情变得凝重。他站起身，拿起放在门边的行囊："我去看看她。"
神月捡起木刀，看着神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突然注意到，神晃走路时右腿有些微跛，像是受了伤却刻意掩饰。这个发现让她胸口发紧。
屋内传来低沉的交谈声，接着是江华轻柔的笑声。神月继续擦拭木刀，耳朵却竖得老高。当谈话声停止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窗下。
"...五个孩子？全都进了医馆？"神晃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夜兔族敏锐的听力让神月一字不漏地捕捉到了。
"他们先挑衅的。"江华的声音带着疲惫的辩护，"而且她控制得很好，没有造成永久性伤害。"
"这不是重点。"神晃的语调让神月后背发凉，"她必须学会抑制夜兔的本能，不能仗着强大的力量欺负别人。"
神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欺负别人？明明是那些人先叫她"野种"，先朝她扔石头！一股热气从胃部直冲喉咙，她咬紧牙关才没冲进去反驳。
"晃，你不明白。"江华叹息道，"她正在经历血脉觉醒，这过程很痛苦。"
"正因如此，更需要严格管教。"神晃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待会儿和她谈谈。"
神月悄悄退开，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她拿起木刀，对着院子里的木桩一阵猛砍，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
午饭时，神晃严肃的表情让气氛格外凝重。江华试图活跃气氛，讲了些镇上的趣事，但神月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饭粒，眼睛盯着桌面。
"神月，"饭后，神晃叫住她，"跟我来一下。"
神月跟着神晃来到后院训练场。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吹拂着她的红发。神晃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紧绷。
"江华告诉我，你在学习控制力量。"他转过身，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这很好。但还不够。"
神月握紧木刀，等待下文。
"夜兔族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神晃走近一步，"用不好会伤到自己和身边的人。你必须学会完全抑制战斗冲动，除非万不得已。"
神月抬起头，蓝色的眼睛直视神晃："什么是万不得已？"
神晃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当生命受到威胁时。"
"那如果别人骂我野种，朝我扔石头呢？"神月的声音微微发颤，"这算不算万不得已？"
神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言语伤害不值得动用武力。"
"那如果下次他们拿刀呢？"神月向前一步，"如果他们要伤害江华或者...或者宝宝呢？我要等到他们真的下手了才能反击吗？"
神晃沉默了。阳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最终，他只是伸手揉了揉神月的头发："学会控制力量，这是为你好。"
神月退后一步，躲开他的触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唐感涌上心头。神晃教导她要压抑本能，可他自己呢？他明明是个靠战斗为生的佣兵，手上沾的血比她喝的水还多！
神晃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眼神变得复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这句敷衍的话彻底点燃了神月的怒火。她转身跑开，红发在身后如旗帜般飞扬。身后传来神晃的叹息，但她没有回头。
接下来的日子，神晃反常地没有接新任务。他整天待在家里，帮江华料理家务，陪她散步，甚至开始翻育婴书籍。这种居家的一面与神月印象中的佣兵形象大相径庭。
有时夜深人静，神月会看到神晃独自坐在走廊上，望着月亮发呆。他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孤独，让她几乎要忘记那天的争执。几乎。
一个闷热的午后，神月正在厨房帮江华腌梅子。江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动作变得笨拙，但坚持要亲手准备孩子出生后要用的食物。
"再多放点盐。"江华指导着，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手扶住肚子。
"江华？"神月丢下梅子，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江华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啊！"又一阵疼痛让她弯下腰，橘红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瞬间惨白的脸。
神月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看到一滩液体顺着江华的腿流到地板上。
"神晃！"她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
神晃如一阵风般冲进厨房，看到情况后二话不说抱起江华。他的表情冷静得可怕，但神月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去请医师，"他简短地命令，"然后烧热水，多烧些。"
神月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门。医师住在村子另一头，她跑得肺都要炸开，脑海中不断回放江华痛苦的表情。
当她带着医师赶回家时，屋里已经乱成一团。神晃在卧室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热水。里面传来江华压抑的呻吟声，每一声都像刀子般扎在神月心上。
"你在外面等。"神晃拦住想跟进卧室的神月，他的前额布满汗珠，黑眼睛里闪烁着神月读不懂的情绪。
"我要陪江华！"神月挣扎着。
"不行。"神晃的语气不容反驳，"去准备干净的毛巾和布。"
神月咬着嘴唇照做了。她把能找到的最柔软的布料都收集起来，坐在走廊上等待。江华的呻吟逐渐变成尖叫，每一声都让神月浑身发抖。她从未听过江华发出这样的声音——那个永远温柔从容的江华。
时间像凝固了一般。夕阳西沉，房间里点起了灯。神月透过拉门的剪影，看到医师和神晃忙碌的身影，听到他们急促的交谈。
"...出血太多了..."
"...夜兔族的孩子都这样..."
"...再这样下去母亲会..."
神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某种冰冷的东西在她胃里凝结。这就是生育的代价吗？这就是女性必须承受的痛苦？
一声特别尖锐的惨叫后，婴儿的啼哭划破夜空。神月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但紧接着是更多慌乱的脚步声和神晃近乎咆哮的呼喊。
"江华！看着我！别闭眼！"
神月再也忍不住了。她拉开房门，眼前的景象永远烙印在她的记忆中——
江华躺在血泊中，橘红色的长发散开如同凋零的花，脸色苍白如纸。神晃跪在一旁，握着她的手，表情是神月从未见过的崩溃。医师忙着处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小身体，而角落里，一个老婆婆正试图止住源源不断的鲜血。
最让神月恐惧的是那股气味——浓重的血腥味中混杂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波动，像是江华的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出去！"神晃扭头吼道，黑色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神月退后一步，撞到了什么东西。她转身看到老婆婆端着一盆血水，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怜悯。
"别担心，小姑娘，"老人沙哑地说，"女人都这么生孩子。那小子差点要了她的命，但他将来可能会是个强大的战士。"
神月看向那个正在啼哭的小小襁褓。那就是差点杀死江华的东西？她的弟弟？
不知过了多久，医师终于宣布危险期过去了。神晃像尊石像般守在江华床边，而那个小小的婴儿——现在洗干净了——被交到了神月手中。
"抱抱你弟弟，"老婆婆笑着说，"他可真壮实，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战士。"
神月僵硬地接过襁褓。婴儿出奇地重，红扑扑的小脸皱成一团，头顶已经能看到一簇橘红色的绒毛。当他睁开眼睛时，神月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双和江华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闪烁着某种的光芒，仿佛已经准备好征服世界。
"神...威..."江华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神月抱着婴儿走近。江华看起来憔悴不堪，蓝色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在看到婴儿时依然亮了起来。
"他的名字，"她艰难地抬起手，轻触婴儿的脸颊，"神威。"
神晃猛地抬头："江华..."
"很适合他，不是吗？"江华虚弱地笑了笑，"他将拥有...神之威严..."
神月看着怀中的婴儿——神威。他正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小手在空中抓握，仿佛已经渴望握住武器。一种复杂的感情在神月心中升起。这是她的弟弟，差点杀死她最爱的人的弟弟，一个天生的战士。
"我会保护你的，"她轻声对神威说，不确定这是承诺还是威胁，"也会教你控制力量。"
神威似乎听懂了，发出小小的咕噜声，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神月抬头，发现神晃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神晃一直试图教导她的东西——力量的危险，控制的必要。
但她也明白了一点神晃可能没意识到的事：有些本能，比如保护所爱之人的决心，是永远不需要抑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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