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不知名的精神牵引走向信仰的对立面,无形绳索紧紧扯着她,带着她降落、降落,落回他的身边。
就像苹果成熟后注定坠地,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逃不开一个地心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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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后,站在军事法庭上,她被判刑三年监禁。
这量刑太轻了,法官问她要不要上诉,她只感到恍惚,原本她以为会是死刑或者无期呢。
余光转向陪审团,红色头发的小女孩拼命给她打手势,戴眼镜的少年在安抚她,而坐在他们中间的那个银发男人则低着头一言不发。
法官又问了她一遍。
银发男人抬起视线,微笑着对她点了一下头。
她收回视线,仍然面对着森严法庭,沉默几秒,只为了证明自己下此决定不是受了那个男人的影响:
“我接受审判。”
地球这边的人陆陆续续来看过她。
最先来的就是那两个小孩,还带了一条大狗。狱警打开牢门,红发女孩就风一般冲进来,眼镜少年紧随其后,大狗因为体型原因卡在门外使劲钻,但只钻进个头。
“安静点!萨达哈鲁!”红发女孩下达指令后,大狗就委屈巴巴地卡在那里了。
“纱纱!我是神乐!神乐你还记得吗!”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稚嫩的脸凑近到她眼前。
而少年则打开背上的包裹,从里边拿了些换洗衣服以及食物出来:“阿纱姐,我是新八,这些是登势婆婆嘱咐我们带给你吃的。还有这个,是我姐姐,啊,也就是阿妙,她让我拿来的。抱歉,最近监狱收了很多人,查得也很严,所以不能一次性带太多……”
她沉默着,双眼放空神游天外。
待到探监时间结束,他们俩也没有得到她的一句回应。神乐似乎有些崩溃,新八拍了拍她的头,和她一起用力把那条名为萨达哈鲁的大狗救了出来后就离开了。
此后又来了很多人。
老太太带着一个猫耳娘,忍者对着她说什么要是再不回来你老公就归我了,脸上有道疤痕的女人给她留了几件漂亮衣服,穿着粉色和服的女人给她带了自己做的饭,和她一起的那个戴眼罩的人小声和她说千万别吃。
不久后,她被真选组提审,警察需要在她口中得到更多有关天导众的情报,以便战后逮捕和清算。
她对做叛徒这件事的心理压力已经趋近于零,阵前倒戈的事都做了,还怕再吐出几个名字吗。
至于为什么反水,她自始至终不明白。
就好像有个声音反反复复在她耳边说:求你,不要再助纣为虐下去了。
坐在审讯室里,眼前的警官似乎比她更紧张,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也不以代号相称,而是反反复复叫她「坂田纱和」。
她从记忆库里搜索,有这一出,她曾经潜伏在白夜叉身边,后来行动败露,她就被组织回收了。
似乎在白夜叉身边逗留了很多年,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录口供进行得很顺利,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过往所有行动记录,她知道的那些潜伏名单,曾经在哪里服役,全部都说出来了。
沿着时间线说下去,说到“监视白夜叉失败”时,她的视线默默飘向单面镜的方向,紧随其后,那里似乎传来一声闷响。
结束审讯,她又回到了那间单人牢房。
也许是因为她太老实,每天除了进食排泄睡觉以外就是原地发呆,所以狱警疏忽了对她的管控。
以至于小小的一间屋子里,被各路人带来的东西装满了。
地上甚至铺了一层榻榻米,是新八和神乐吭哧吭哧干了一下午后的结果,她的探视时间也延长了,那些人出入监狱比回家还方便。
那俩小孩干活的时候,她就站在一边漠然地看,不阻拦也不帮助。
三伏天,新八累得汗流浃背,坐在地上擦眼镜时忍不住抱怨:“阿纱姐,多少搭把手吧。”
她不理他。
休息够了,他又站起来铺席子:“下次来的时候把家里的电风扇也拿来好了,过几天会越来越热的。”
坐牢的头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一天晚上,那个银发男人来了。
他独自来的,外边下着雨,他头发有些淋湿了,看起来格外狼狈。
进来后就自然地对着她席地而坐,他环顾四周,墙上有合照,角落是从家里带来的床铺,甚至还有柜子与简单的屏风。
“完全被装修成家了啊。”他感叹道,“大工程呢,还好我在偷懒,要不然得累死了。”
她坐在窗下沉默着。
“留我睡一宿行不行?”
虽然这么问,但他已经毫不客气地把外套脱掉叠成枕头垫在她的床铺旁边。
躺下后,他拍拍床,邀请她一起睡。
她拒绝,因为还没到时间,监狱有固定的作息表。而这些话是不会说出口的,所以在他眼里,她只是置若罔闻,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尘封千年的石像,静静伫立在夜色里蒙尘。
他看着她,发出了认命的叹息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跪行到她旁边。
雨夜,乌云之下月光稀薄,他靠近她,手指轻轻抚摸她脖子上的那道浅痕。
半晌后,她听见男人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对不起,叫你受苦了。”
她仍目不斜视。
他自讨没趣,待了没一会儿就披上外衣离开,走出牢门前,他回头朝她一笑:“我叫坂田银时,是你丈夫,记住了,下节课要考。”
大雨下了一整晚。
自那天后,坂田银时就保持着每天一趟的频率来见她。
他恪守着半小时的要求,绝不多待,到点就走,把探视囚犯搞得像打卡上班一样。
第一天,他带来了新的电风扇,取代了旧的那个,他说苦了谁不能苦老婆,不好使的破电风扇他就拿回家自己用吧。
第二天,他自带两份午饭,一份正常的,一份盖满甜腻红豆,他试图喂给她自己的那份,失败了,两个人对着吃饭,牢房里只有进食的声音。吃完饭,他把餐具收拾好,说他明天还来。
第三天,他和她抱怨新八神乐管他催工资,说他怎么也算拯救世界了吧,为什么还是逃不掉这种低俗的物质需求。他们俩就不能把格局打开,在最青春的年纪用义务劳动来服务世界吗?
他撸起袖子给她看新增的一片淤青:“他俩打的,阿银我太惨了。”
第四天,第五天。
第六天,他喝多了,扶着门框醉醺醺地摔进来。
“那么……也该和你认真地讲讲以前的事情了。该从哪说起呢……”
他猛地站起身,跑到牢房外,对着走廊哇哇吐了起来,吐得直不起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去。
然后被狱警拖走了。
那片脏污的土地也被狱警捏着鼻子打扫干净。
而酒气弥漫在牢房里,犹如那个男人身上挥之不去的哀伤般,久久不散。
第七天,他醒酒了。
“抱歉,昨天我啊去参加了个聚会,嗯,是为了开心的事情,所以就喝多了。”他自说自话,“叫你看见不堪的一面了,不过别担心,阿银我今天已经满血复活了哦!”
没人担心他,她在心里腹诽。
“好!”他给自己打气,端坐在她面前,“上课时间到,班长喊起立!”
“起立!”他捏着嗓子。
“坐下吧!”他说,“把书翻到第一页,今天我们来讲开学第一课,首先是课前提问时间,坂田纱和同学——”
他的手指向她。
得不到回应后,他清清嗓子,又重复地叫了她一遍:“坂田纱和同学,请回答我上节课留下来的问题,老师我叫什么名字!”
“……”
“喂喂,坂田同学,你这样可不行,你现在已经是到了升学的关卡了,总是不认真学习的话,偏差值会越来越低哦!”
“……”
他好像有些要撑不住了,手在抖,笑容也快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提示!老师和同学你同姓哦,或者说同学你就是随老师的姓,啊这样不行,你不会以为我们是师生恋吧,啧。”
“……”
她抬眼看他,他抓住了,眼神瞬间亮起来:“要说了吗!”
而她又垂眼看向地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上课开小差可不行,给我认真地听啊。”
“我叫坂田银时,是你丈夫,虽然在动画里时间不会流逝,我永远二十八岁,你永远二十岁,死神小学生永远学不到初中英语,但我们在心理上已经做了十多年夫妻了。所以现在是算数题,假如我们刚结婚的那年就生了孩子,现在孩子几岁,三、二、一……”
他自问自答:“是两岁,因为海螺小姐嘛,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轻,直到完全沉寂。
他看了眼手表,那块表是女式的。
她送给他这块表,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惩罚吧。惩罚他不守时,叫她在料亭大门口等了许久,聚餐的同事陆陆续续地走了,只有她还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
彼时他们刚结婚,他完全没有从原先那颓废的状态里调整过来,尽管心里反反复复地对自己强调:你结婚了,你有了一个妻子,你要做一个能照顾好家人的好丈夫。但百密一疏,无论是习惯还是心境,都没法那么快地打转向灯。
她在第二天给他送了一块手表,说是大江户商场打折顺手买的,他盯着它无语凝噎,说喂喂这绝对是小女孩的款式吧,给浑身上下透着大叔气息的阿银买这样的手表真的合适吗?
她说就要这样,谁叫你连接我回家这种事都能忘呢,戴着女孩子的表羞耻下去吧。
求饶过后,他终于像摆脱烫手山芋般把它丢到了橱柜深处。
“不用退吗?咱们家可不阔绰啊。”
“不退,如果你下次再犯,就把它缝在手上吧!”
说着威胁的话,但笑得那么温柔,边说,边把饭菜从厨房里端出来。
她总是这样纵容他,从来没和他真的红过脸。
他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把她惹恼了,她就不回家,住在医院休息室里。
他完全不慌,这也算一种恃宠而骄,因为知道她最后一定会原谅自己的,那个女人完全变成他的形状了,这么一想还有点狎昵。
他穿得像牛郎,手捧一束花华丽丽地闪到休息室门前敲门:
“请问坂田护士在吗,您先生给您点了应召男郎。”
她有些绷不住了,故作严肃:“没有这回事,请离开吧!”
他推门而入,一个滑跪单膝漂移到她面前:“别生气了honey,都是我的错。”
她瘪着嘴:“我才不吃你这一套,而且这么大的花肯定要花不少钱,你哪来的钱买这种东西。”
他摇头:“老公我今天柏青哥手气出奇的好啊,可能是老天也帮我追你吧。”
“…………”
“开玩笑的,我是去给人家修水管之后赚了点小费,然后立刻就拿来给你买了东西。”他不急不慢地改口。
她手指尖点他额头:“买这种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家里有钱烧的吗?”
“我是给花店老板修的水管,顺便帮他教育了一下一直欺负他儿子的坏小孩,这是人家送我的。至于钱,我去订了居酒屋,烛光晚餐就你和我。”
她面露担忧:“你就出手这一次,以后那个坏小孩会不会还去欺负人家呀。”
他对她眨眼:“不会的不会的,老公做事你还不放心。”
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花束,叹息道:“那就好,小小年纪就要被人欺负好可怜哦。”
他攥住她的手:“你去读一下这个花上边的卡片嘛。”
“……亲爱的老婆大人,我错了,以后我绝对不在外边喝大酒,就算喝也是和你两个人的交杯酒,所以请你原谅我吧,爱你的老公阿银——什么嘛!”
她气冲冲地瞪着他。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他摩挲她手背,仰视着她,“回家睡觉吧,你在这里休息多不舒服啊,回家老公给你铺床,你就睡在老公的被子里。”
她别过脸:“才不要,一股酒味。”
“我把家里的那些床单被褥都洗了,香香的,有阳光的味道。”
“真的嘛……”她这就被哄好了。
“真的真的,回家吧,下了班就不要在这个破地方待着了,跟老公去吃烛光晚餐。”他已经坐到她旁边搂住她,在她耳边低声絮语。
而她小声说:“烛光晚餐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好贵的,你打电话给居酒屋退掉嘛,有这个钱可以在家里做好多顿饭,还可以买肉吃。最近堂吉○德的牛肉好像打折,我同事说的,趁现在店里还没有打烊,我们去买一点肉和菜回来做寿喜烧吧”
明明他比她大八岁,却被她照顾着。
常有人说,坂田太太身上有一股母性的光辉,无论对谁,都像妈妈般亚撒西,而被她这样对待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放下一切压力与苦痛,选择短暂沉浸在温柔乡里,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他又一次戴上了它,女士表的表带太短,他拿小刀在尾端钻了个洞之后才勉勉强强戴上。时间完全错了,他对着灯调了半天才把旋钮拧向正确的方向。
看起来很逗吧。
他期待着她发现这一点,问他为什么要戴这样的表,这样他就可以借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再一次、再一次和她追忆从前,把他们之间经历过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她。
然而她没有问。
来之前,他收到了辰马的信。
辰马说他在外星联系到了厉害的脑科医生,不久就会跟着他一起来江户。
小小的希冀升起来了,他不敢抱太大希望,只因深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无论如何。
他在心里重复那句念了几万遍的话。
无数个辗转反侧被痛苦折磨的夜里,无数次徘徊在衣冠冢前的回忆。
我一定会,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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