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周末,朱樱难得没有安排,就在家里看纯英文的老友记,看不懂就停下来猜意思,等一集都看完后,把单词挨个查一遍,然后倒回去重看。她用这个方式学习,口语进步的非常快。
这天许吟风请了他班上的几个同学来家里玩。朱樱本不敢去参加,但许太太出门之前要她多跟人社交。朱樱是有些怕许太太的,对她的话一向言听计从,所以她来到了厨房。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除了许吟风,还有五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其中几个朱樱在走廊里碰见过的。
有两个姑娘长得跟双胞胎似的,一样的明媚可人,其中一个抱着果篮,另一个在果篮里扒拉着寻找喜欢的果子。
朱樱认得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是何嘉欣,一个叫姜嘉宝。因为两人名字里都有嘉字,一见如故,在学校里出双入对,是一道很靓丽的风景线。
剩下的三个男孩子,其中一个戴着眼镜,很秀气,甚至有点娘娘腔,自我介绍叫林沛冲。另一个叫杰森的男孩,身形健硕,个子比一米八的许吟风还高,脸上青春痘与雀斑齐飞,粤语说的很差,是个中美混血,长期在美国生活。
最后一个圆圆的脸蛋,看起来比其他人都小一些,他是从琴洲过来的,不在英华中学读书,名叫连澄。
朱樱很少在课堂之外接触学校的同学,一时间有点局促不安。他们在朱樱没来之前聊的挺开心,但朱樱一到之后,就像音量开关突然被关上,大家都不吭声了。而两个女孩子则用了一种审视的眼光将朱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杰森率先跟朱樱打了招呼:“你好!我听许吟风说过你!”
他伸出手与朱樱握了一下,朱樱感觉手都要被他捏断了。姜嘉宝突然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妙目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凑在何嘉欣耳边说了什么,眼神时不时的看向朱樱,带点鄙夷。
“朱樱是吧?” 杰森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我们打算一起玩躲避球,你玩吗?”
七个孩子不好分队,许吟风就叫了佣人阿芳加入。朱樱幸运的与许吟风,杰森,阿芳一个队伍。她看着杰森宽大厚实的肩膀,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杰森对躲避球的规则稍微进行了变化。场上只留下一个球,放在中间横线处。两队都有要保护的人,如果保护的人被砸中了,那一方就输。其他人被砸虽出局,却可在边缘场地活动,只能传球不能攻击。
杰森选择了朱樱作为保护的对象,他戏谑的称朱樱是公主,她羞的面红耳赤。
“想跟在我身边吗?朱樱?” 杰森笑问。
朱樱脸红了,杰森确实很有安全感,可她更愿意跟许吟风一起。
后者似乎明白她的心思,说道:“朱樱我来保护吧。”
这句话让她的脑子嗡的一声,一颗心开心的几乎要炸开了。
随着一声start,杰森像一只愤怒的公牛,冲上去将球抢到手上。他们的队伍获得了首先出击的机会。但对手也不容小觑。连澄和林沛冲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运动细胞却相当不错,两个名字带嘉的姑娘也很灵敏。
朱樱在家乡什么活都干,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在学校里还是长跑冠军。几分钟后,朱樱就体会到了这项运动的快乐。
半个小时后,双方依然不分胜负。杰森有点不耐烦了,连续投住几个球都带着怒意,嗖嗖的,力道之大,跟炮弹似的。
她见对面的何嘉欣都伸出手去抓连澄的腰,自己也大着胆子想效仿,没想到许吟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嫌恶地说:“别碰我!”
她吓得将手缩了回去。
尽管许吟风私下对她有点凶,但在场上还是不遗余力的保护朱樱。朱樱也争气,很快就发现大家都喜欢攻击下半身,所以脚下不停,灵敏的跳来跳去。
第一局,杰森砸中了何嘉欣的小腿,对方吃痛的大叫了一声,骂了一句脏话。朱樱队胜利。
朱樱发现自己和何嘉欣的粤语水平差不多,想她也是内地来的,心生了不少亲近之意,休息的时候特地给她递了水。
对方却冷冷的将她的手轻轻打开。朱樱虽热脸贴冷屁股,但不死心,问道:“同学,你从哪里来的呀?”
何嘉欣眼神像一块化不开的冰:“我是本地人,不是从内地来的。”
朱樱的语言天赋很高,以何嘉欣的粤语水平来看,她绝不是讲着粤语长大的。至于英文说的也没有杰森那样自然顺畅。而且此地无银三百两,港城那么大,不同区域聚集的人群不同,比如许吟风有时候就说从山顶来的,意思就是他住在鹤山区。何嘉欣怎么就知道朱樱问的是内地呢。但既然对方不想承认,朱樱也就不问了。
她觉得人出身在哪是不能决定的,都应该为家乡而自豪,所以也懒得猜测何嘉欣是什么想法。
第二局朱樱的队伍并不顺利,这次的“公主”成了阿芳。朱樱没了保护,对方来势汹汹,铁了心的将先淘汰朱樱。起初她还能左躲右闪,随着体力的不断流逝,最终被砸中了胸脯,疼的弯下腰来。许吟风只是看了她一眼。
朱樱很失望,还以为他至少会来问一句。
朱樱瞥见何嘉欣又对姜嘉宝嘀嘀咕咕了什么,眼神时不时朝朱樱这边看来,满是讥讽之意。朱樱知道她们在说自己的坏话,又郁闷又生气。
第二局,朱樱队伍负。
第三局是定胜负的局,看得出来双方的氛围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友好快乐了。年轻气盛的人玩躲避球,很容易玩出剑拔弩张的气氛。尤其是在场的除了朱樱,就没有哪个不争强好胜的。
像杰森在学校还是橄榄球运动员,对胜负看的比什么都重。球场一下子变成了“战场”。第三局,朱樱再次成为“公主”,躲在许吟风后面。
杰森对规则进行了修改,保护公主的人就算被砸,也可以留到最后。
对方的林沛冲看起来温和,其实是个狠人,几个来回,球投的又狠又准,全部往许吟风身上招呼。朱樱发现他没有之前跑动的快了,但还是坚守着“骑士”的职责,几个重击下来后,他发出了一阵闷哼,捂着肚子。
“怎么了?” 朱樱低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苍白着脸:“别问。”
“你是不是受伤了?” 朱樱急的快哭了。
“都叫你别问了!” 他低声呵斥,这时候林沛冲又不依不饶的朝许吟风投球,再次击中了他的腹部,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朱樱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一次次的砸中,真心如刀绞。
虽然大家都或多或少的被砸,但仗着年轻,身子骨好,也不怎么怕疼。许吟风这样着实有点反常。
许吟风这次支撑不住了,捂着肚子弯下腰来,杰森将球捡起,对姜嘉宝到对面,被连澄一把接住传给了队友林沛冲。
林沛冲转着手中的球,嘲笑:“许吟风怎么了?开始装病了?”
朱樱大喊:“我们需要中场休息一下!” 杰森走过来,将许吟风扶起,想将他带到场边休息一下。
“嗖”的一声,球破空划过,这次直接砸中了许吟风的头,他出了一声闷哼。
“对不起!失手了!” 林沛冲虽着说,脸上却带着一丝刻薄又得意的笑意。
他故意的,在朱樱明确表示中场休息,大家都开始往边缘走去后,他还来这么一出。
那个砸中了许吟风头部的球,在地上滚了一下,就停了下来。看着许吟风惨白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在朱樱胸中腾的升起。这段时间以来饱受的歧视,排挤,孤立,她都忍了下去,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朱樱朝后跑去,将球从阿芳的手里夺了过来,飞快的朝前跑了几步,把球狠狠的朝林沛冲掷了过去。
躲避球这项运动从此被许太太列入:危险运动的行列。
当晚,朱樱和许吟风被许太太教训了一顿。许太太不忍心责骂儿子太多,朱樱就成了重点被批判对象。
这是朱樱来许家后,第一次被许太太责骂。许太太数落到最后,认为朱樱的性格太焦躁,太暴躁,如果不变得温柔如水,就不会有男孩子喜欢,朱樱听的又不服气,又难过。
一个球过去,林沛冲就当场流鼻血,一头栽倒。后来她知道这家伙是新上任的财务司司长的孙子。以许家的权势地位,虽然不用去巴结,但与政府官员搞好关系还是非常重要的。
林家看在许家的份上,只向朱樱讨了个道歉。但林太太的眼光扎人,还是让朱樱很害怕。
许太太一个电话打到了朱爸爸那边。朱爸爸气的都结巴了,他不懂躲避球是什么,听着像是朱樱打了人。
打人,这还得了,在电话里将朱樱痛斥了一番,说到最后老泪横流,哭着骂朱樱不懂事没出息,对不起爸妈,好像女儿杀人放火似的。
朱樱结束通话后,悄悄的回了自己房间,路上碰到阿芳和乔伊在角落里说着朱樱的闲话。
“不知道在内地受的是什么教育,没有教养!”
“老爸大字不识几个哦,还能她指望有什么涵养。”
“没有小姐的命,端什么架子!玩个游戏,都变成打架了!乡下人就是乡下人!”
两人祖籍都是潮汕人,所以说的是潮汕话。自从朱樱会粤语之后,她们就不怎么在朱樱面前说粤语了。可这两人不知道,朱樱的粤语老师就是半个潮汕人,所以顺便把潮汕话也学了。
家里的佣人都不怎么看得上朱樱这个“北姑”,平时对她连虚假的客气都没有,都带着一点点倨傲。今天看到朱樱被许太太骂了,个个心里痛快至极。
在佣人们看来,朱樱的定位很尴尬。论阶层,朱樱跟她们是一样的,但是她又跟许吟风同进同出,被许明轩当成女儿一样宠爱,所以难免心里不平衡。这座城市,看似发达的背后,其实很封建。
朱樱心思细腻,又独处异乡,难免孤独寂寞,所以很在乎他人的看法。她竭尽全力的要改善一家人对她的看法,但没想到混了近三个月,还是被各种嘲弄。
她回到房里,正想大哭一场,忽然看到桌子上坐了一个人。
是许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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