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粘在一起
说完这句，李彤继续往前走，然后没事儿人似的、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工作上的事儿。
秦昊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从赤道突然到了北极，不，是到了冥王星，从极热到极冷，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他想反驳两句，却无从说起。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以为李彤不知道他喜欢她，而如果她知道后，就会接受自己。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自大和可笑。
“你在写材料的时候是心里先有一个架构，再往里填东西，是吧？”李彤语调轻快。
“是的。”秦昊木然地回答。
“唉，我就是觉得自己逻辑性好差，总是没有一个好的框架，写文章都是东拼西凑的~”李彤笑道。
她竟然在笑？她竟然能笑出来？还笑得那么轻松？秦昊的心在滴血。午后的太阳像是要展示它最后的威力，白晃晃的光刺得他眼睛疼，远处的河水依旧东流着，不因为任何人的任何情绪而停止，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没有意义……
回到帐篷那儿，张克扬他们正在玩牌，双升，魏倩不太会，所以李彤换下她加入到牌局中，秦昊借口有点困去帐篷里休息了。
躺下后，听到外面的说笑声和吵嚷声，秦昊当然睡不着，闭上眼，他觉得特别无力，使不上劲儿那种无力……
一直到太阳偏西，周围凉了起来，几人才停下了打牌，准备去烧烤。烧烤的时候，不管张克扬、黄宇他们怎么故意撮合，都被李彤巧妙地化解了。回程的时候，李彤主动拉着张璐璐和魏倩上了张克扬的车，理由是要跟她们俩讨论一下换什么新发型。
“怎么回事哥们？”黄宇坐上副驾，车子还没发动就问秦昊，“感觉你去找李彤、然后你俩回来后，就不太对劲儿呀~”
秦昊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车子。
“你是一句话不说，李彤是突然话很多。”黄宇皱眉，有点担心，“到底怎么了呀？”
秦昊还是一言不发。
“你俩吵架了？不会呀，你俩都不像是会吵的人呀~”
“她拒绝我了。”
“啊？拒绝你？”黄宇吃惊，“你表白了？”
“没有表白，就是表达了那个意思，然后就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秦昊苦笑。
“怎么拒绝的？”
“就说我们俩不可能。”
黄宇陷入思考：“没道理呀，你这么优秀，她……”
“我不优秀。”秦昊打断他，面沉如水道，“我也就是一般，人家拒绝我，看不上我，很正常。凭什么人家就非得看上我，人家看不上我，没什么好吃惊的。”
“可是……”
“没有可是，呵呵~”秦昊叹口气。
秦昊的车隔音效果不错，此时车里显得十分安静。
“我再问一句哦，她拒绝你的时候，表情是很痛苦呢？还是挺轻松挺无所谓的？”
当时的情形又回现在秦昊脑海：李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表情有些，不能说难过，应该说很严肃吧。
看秦昊不说话，黄宇继续说：“其实我刚毕业还没来予能的时候，公司有个女孩喜欢我来着，那个女孩怎么说呢，就是很好，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长得也好看，有点清冷型的，家庭也不错，就是那种，那种挺好的，然后同事嘛，我们没结婚的几个经常在一起吃饭啊玩啊什么的，我能感觉到她有点喜欢我，这个东西藏不住的嘛，但是我就很纠结，我不敢靠近她，就觉得我一无所有的会耽误人家。”
“然后有一天，她就对我表白了，她表白的时候，我又开心又不开心的，不开心更多，因为我知道我只能拒绝她，因为以我那时候的心理状态和想法，我就觉得我跟她在一起就是害她。”黄宇叹口气，“所以我就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她，但其实我很难过的，特别难过。然后没多久我就来这儿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不知道李彤为什么拒绝你，但你自己得揣摩感受一下，她拒绝你，到底真的是轻松地拒绝，还是痛苦的拒绝，如果是后者，你就得继续耐心地追她了，知道不？”
提听到黄宇的话，秦昊的第一反应是，李彤应该是后者，但他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的错觉。
看向黄宇，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振作一点，兄dei，好事多磨嘛~”再说，“你要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看李彤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今天打牌的时候，话突然有点多，还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如果她真的心里轻松不难受，不会这样的，相信我，旁观者清！”
秦昊冰凉的心突然上升了点温度，好像黄宇这家伙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并且，他一向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不要这么快气馁，加油啊~”黄宇拍拍秦昊手臂。
秦昊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
*
第二天是个周四，下午还没下班，李彤就微信秦昊，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和朋友一起去健身房，暂时不用秦昊送了。秦昊只能识趣地回复了“好”。
4月12号，是个周三，下午有上级单位来调研，印材料、布置会场、摆桌签、做接待方案，几个综合处室又都忙了起来。
调研有个谈话环节，就是设两个谈话室，调研组的人跟集团高层和中层针对集团发展和干部任用、廉政线索等方面进行谈话。谈话过程中需要有两名工作人员在谈话室门口叫人，一个人进去了，叫另一个人在门口等着，以便上个人出来的时候下个人能第一时间进去继续谈，节省调研组的时间。
综合一处的李伟处长点名让李彤和秦昊分别在两个谈话室门口叫人。贾秀莉猜处长这么安排是因为这两人形象好，能展现集团形象、给集团添彩。秦昊负责谈话一室，叫高层领导，李彤负责谈话二室，叫中层领导。
调研组先参观集团设置、再听取领导汇报，开始谈话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多了。
两个谈话室分别设在集团7楼东西两头。秦昊在西头，李彤在东头。
李彤负责的房间谈得速度稍快，最后一个人出来后，李彤向谈话组的领导报告这是最后一个人了，已经谈完了。
“另一组的进度怎么样？”谈话组有三个人，坐在中间的人问李彤。
“我问下联络员。”李彤没想到他们会问这个。
轻轻关上门，李彤准备过去走廊西边问秦昊他们那组进行得怎么样了，走廊有点长，一来一回得好几分钟，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秦昊的电话。
“喂？”秦昊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我们这边已经谈完了，谈话组的人问你们那组进行得怎么样了？”李彤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快。
“我们还有四个人没谈呢~”
“四个？这么多？”
“嗯~可能这边问得比较多吧！”
“好的，那我跟谈话组的人说一声。”
“好。”
挂了电话，李彤看到秦昊正朝她这边看。他站在走廊西边，此时窗外的夕阳正透过西边的落地玻璃照进来，橘红的光芒洒满了西半边的走廊，地板是透亮的白色，又把光线反射到天花板上，竟看得李彤有些刺眼。她看不清秦昊的表情，只看到他修长的身影被橘红色光晕包围，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脸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一动不动，不知怎么，李彤有种突然想落泪的冲动……
深呼吸几下，清了清嗓子，她赶紧进去谈话室报告了情况。
“让那边剩下的人来这边谈吧~”坐在中间的人看了看手表，说到。
“好的~”李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快。
再次拨通秦昊的电话。
“喂~”秦昊的声音传来，李彤刚调整好的情绪又有点绷不住。
“我这边谈话组的人说，让你那边剩下没谈的人过来谈。”李彤深呼吸一下。
“好~”
“嗯~”
依然看不清秦昊的脸，只能看到他把手机放在耳边打电话，李彤的心沉沉的……
……
调研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一，早上到单位后，李彤计划着这周中午不在单位吃饭了，那样就能不见秦昊了，她不想见到他，因为一见他，心里总是说不出的有点难过。
“哎呀，又是新的一周呀~”贾秀莉打开电脑，“时间咋这么嗖嗖快呢，这一天天的，过得跟飞一样。”
“是的，我也有同感。”李彤说。
“唉，光阴一去不复返，少年不似往少年哪~我都觉得自己老了。”
“你哪老呀贾姐，才三十多嘛~”
“比原来老多了，真的，现在用什么护肤品都抵挡不住皱纹呀！”贾秀莉痛心地说，“没办法，女人就是老得快，男的就不显老，你看人家秦昊，来单位这么几年了，都没啥变化，还是特别有少年感，哎，为啥我不是个男的呢~”
李彤沉默。
“对了，秦昊好像又去出差了，我有个稿子还没给他呢，咋整这？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贾秀莉拿出了电话。
李彤顿时紧张起来，因为贾秀莉打电话喜欢开免提，那就意味着，她可以听到秦昊的声音了，从上周调研组走后，她就只在餐厅见过他一次，话一句都没说过。
“喂，秦昊？”
“哎，贾姐，怎么了？”
秦昊声音传来的那一刻，李彤不禁支起了耳朵。
“你是不是去出差了呀？”
“对，我来北京了。”
“去北京了呀，出几天呢？”
“周五回去。”
“哦，好的，就是上周调研组来咱们这调研的那篇总结报告，我发给你你给改改呗~”
“好，你发我微信吧，不着急的话，我下午或者晚上给你，着急的话，我中午加会班看。”
“不着急，你晚上给我就行，我们处长今天去开会了，明天早上才回来呢。”
“好的贾姐。”
“好，拜拜~”
“嗯~”
电话挂断了，李彤轻呼一口气。
……
北京秦昊来得次数多了，几个城区他都很熟悉。看朋友圈有人发朝阳区新开了一家不错的书店，他准备逛逛去。
出差第二天晚上，报告了处长，得到批准后，秦昊打了个车，到了书店。
一到书店门口，秦昊就看到一个大大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带塑封的书都可拆开，拆开不买亦无妨。
秦昊嘴角上扬，还未进店，就对这个店多了一分好感。
从门口的书架开始逛，秦昊挑到了两本喜欢的。每到一个城市，他一向喜欢逛逛当地比较有名的书店，买上两三本书，然后在书的扉页写上购买的时间和地点，多年后再看，别有一番感觉。
转到二层外国文学的书架，秦昊看到一个年龄看着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地上看得认真。
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小女孩，是因为她的眉眼和脸型长得有点像李彤。秦昊轻轻走过去，想看看她看的是什么书。走近一看，原来是《傲慢与偏见》。
这本书秦昊应该还是初中的时候看过，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消失好多年了。猛然看到，想想其中的情节，竟有点似曾相识。对，自己不正像那个男主一样傲慢吗？以为李彤会理所当然地喜欢自己、同意和自己在一起。
想到李彤说的，书的第一页和最后一页中间隔着好多页，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秦昊心里又是一痛。突然，他心念一动……
……
周五早上快下班的时候，李彤从座位上起身准备活动两下，坐电脑前时间长了，脖子和腰都酸酸的。
刚站起来，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有你个快递，给你放门卫收发室吧？”
“我的快递？”李彤不记得自己买了什么。
“对，收件人叫李彤，电话是188XXXXXXXX，是你吧？”
“对，是我。”
“好，那就没错，给你放收发室了啊~”
“好的~”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快该吃午饭了，李彤准备吃过午饭正好去门卫拿一下。
吃过午饭，又忘了这事儿，一直到下班已经出了大门，才猛然想起来，又回到门卫室。
拿到快递出了门卫室，李彤看到快递单上面确实是自己的名字，摸起来是个长方形，硬硬的，好像一本书。寄件人写的是XX快递XX路店，再看寄件地址，北京市朝阳区XX路。
北京寄来的？李彤心里不禁一动，赶忙拆快递。封口封得有点紧，她用了好大劲儿才撕开。
果然是一本书，《傲慢与偏见》，书没有带塑封，封皮还有折痕，不像是全新的。打开封皮，是目录，再往后翻，是正常的书页，可书的最后却有点不太对劲，最后一页的纸比着其它书页多出来了一点点。
她把书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最后一页上粘了张纸，页面左边装订线那里有点皱巴巴的，好像是湿了水又干了。
李彤的目光不禁往页面的右下角看去，数字是1，原来是第一页被撕了下来，粘到了最后一页上。
她的心跳忽然得快了起来。
纸的左侧被裁得非常整齐，看得出来裁纸的人裁得十分精细。想到他小心翼翼裁掉第一一页，又小心翼翼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粘起来的样子，李彤的鼻子一下子酸酸的，视线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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