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
美国新世纪金融公司发出2006年第四季度盈利预警。
这场由北半球掀起的金融危机风浪击溃了沿海地区的部分房地产龙头行业。
与此同时,16岁文坛横空出道,仅凭借一本《杀人回忆》成为文学界冉冉升起的明星,因涉嫌抄袭被万人痛骂,自此销声匿迹。
而经历这一切的纪徊青,今年十七岁。
——
大巴车上,方便面和大汗脚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令人作呕,山路颠簸,七小时,后面的小孩连着吐了四回。
纪徊青无眠,即使现在已经凌晨五点了,隔壁的农民工大汗顶着颗油头再次倒向了他的肩膀。
“啧。”
纪徊青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带着印花还飘香的纸,隔着那颗头,他深呼吸,一把推了过去。
“叔。”他的普通话很标准。
“臭哄的,明白了吗?”
叔胡子拉碴的,操着一口川普:“抱歉嘎娃娃,叔在外面打工就是一身臭味,不好意思哈。”
纪徊青淡淡地“嗯”了声,他把挂在脖间的头戴式耳机再次戴了上去,头转向窗外。
凌晨五点,穿过最后一个隧道,抵达了北川。
这景观很奇特,纪徊青想,自平原升起了一道橙将昼夜一分为二,衬得夜色更蓝,日出更艳。
这是晨昏线。
纪徊青垂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下高中地理老师对于晨昏线的说辞——一直向西走,越过晨昏线,越过日界线,回到初识你的那一天。
大巴停靠在驿站,纪徊青收拾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车透口气,顺带适应适应这个地区的吃食。
驿站只支棱起了两个摊摊,一个做肥肠米粉,另一个卖的快餐米饭。
这里的人都不排队,下了车只往老板面前拥堵,谁嗓门大就盛谁的饭。
大巴车开了盏明灯,逆着光还能看见老板和几个工人来回喷着的口水,无一例外全部落在了饭菜上。
什么鬼地方,什么鬼人。
素质是被狗吃了吗?
纪徊青毫不犹豫的走向肥肠米粉摊摊:“老板,一份米粉不要肥肠。”
“多钱。”他又问。
老板把一窝粉圈着放入锅里,抬头打量了纪徊青一眼:“不加肥肠6块。”
“外地人?”老板夹着根烟朝旁边抖了抖。
纪徊青一向对人警惕心很重,他在来北川之前被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自身安全第一。
他从背包里凑出六个钢镚儿放进盒子,点了下头:“嗯。”
“来北川干甚?穷乡僻壤的。”
纪徊青说:“上学。”
“北川中学?”
纪徊青蹙起眉下意识朝后退了步:“你怎么知道?”
"莫紧张,娃娃儿,这里的高中不多,我乱猜的。"老板拿出个陶瓷碗把粉装了进去,酸菜的味道四溢,纪徊青下咽了口水。
米粉入口还行,回甘一股子猪大肠没洗干净的味道。
很难吃。
天光大明,太阳越过一叠叠高山升起来了。
纪徊青打开手机滑动了几下,“妈妈”来了好几通讯息。
【到了没啊,租房一定要小心,小地方骗子多不安全。】
【不要轻易和人交往,要有警惕心。】
【脾气要收敛点,不能被人发现了。】
【钱不够给妈妈说,妈妈和舅舅一起想办法。】
【...】
纪徊青只回复了个好,他很想再问问老爹的下落,但还是忍住了。
他又在微信里来回翻动了圈,这些日子除了老妈给的问候,其余人是一句话都没吭气儿,那些在高中玩的还不错的,都对他避之不及,甚至在走时都没有人来送。
包括纪徊青的编辑,聂承。
纪徊青点开聂承的聊天页面,停留在几天之前。
【承哥,怎么样了?有信儿吗?】
【查出来是谁泄露的原稿件了吗?】
纪徊青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好些,他又删除,眉头也越蹙越紧。
【承哥,有消息了给我说一声,我最近……家里情况不太好,想尽快恢复写作多赚点钱。】
“操。”纪徊青发完后火速退出,聂承这人真是靠不住,他没出事之前天天阿谀奉承,瞻前马后,出了事儿就玩失踪。
下了大巴之后,车上的几十个人很快的散了,只留纪徊青一个人留在原地,那个靠着自己肩膀睡了好几小时的大叔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娃娃儿,你要去哪?”
纪徊青不经意间把那只手撇下,他说:“北川。”
大叔干笑了几声:“这里就是北川嘎,但是北川也是分地区的,你要去高头还是矮头啊?”
什么高头矮头?
大叔笑呵呵扫了眼他手中捏着的小纸条儿:“高头是插旗山附近,海拔高,低头是盆地,你去拉二?”
“低、低头。”
纪徊青说着拗口的北川话,顺着大叔指过去的地方看过去,背靠着一座山下是分布不均匀的小镇,几乎都是平楼,唯一显眼的是一座通体绿玻璃的大楼。
“谢谢。”纪徊青说不明白的内疚了下。
纪徊青拖着两个行李箱朝着下坡路走,几辆摩托和飞一样从他身边掠过。
“砰”的一声响,纪徊青左手边的行李箱被撞出了个大洞。
“我操I你大爷!”纪徊青瞪大眼,看着那辆黑色摩托越来越远成了个小黑点儿。
和破了馅儿的饺子一样,挤满了的行李箱从那个小口涌出来了几件衣服。
这几个鳖孙儿,别被他逮到了!纪徊青拖着大包小包开始往目的地走去,那几件半露不露的衣服拖在地上和半死不活的狗没什么区别,来到北川的第一天,真是糟糕透顶。
家里人知道纪徊青写作时不喜欢被打扰,给他租了个套一。
就是这楼层嘛……纪徊青朝楼顶看去,在第六楼。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不上学他是不会下楼的。
此刻他无比怀念自己的海景别墅,小三层,去睡觉纪徊青都要按电梯上下行。
不过纪徊青个头高,常年运动力气也大,一口气拎两个大行李箱上六楼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在经过五楼时突然上不去了,厚厚的一堵墙堵住了去路,纪徊青穿过十来米长廊到达另一端才找到了朝六楼走的楼梯。
“这结构还挺怪。”他朝五楼最角落的一个屋瞥过去。
不看不打紧,看了一眼把纪徊青吓他爹一大跳,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透过脏兮兮的油窗朝纪徊青看过来,眼神儿直勾勾的,带着几丝笑意。
男人举起手,冲他挥了挥。
纪徊青不自在的点点头,拎着行李箱就走了。
怪人。
笑得渗人很。
家里没个人照顾么?看着脏兮兮的。
终于,到了他的小出租屋,纪徊青掂着指尖掀起块破旧的小地毯,钥匙被房东放在这的。
木门被推开吱嘎作响,纪徊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破旧小彩电,两张桌子,矮的那张吃饭,高的那张上面放了些杂物,衣柜很破很小,摆在犄角旮旯里还少了一扇门,做饭是五六楼共用一个灶台,排队做。
纪徊青把弄脏的几件衣服拽出来放盆儿里,他这才发现没有洗衣机。
“操。”
还得手洗?
考虑到身上的钱只够支撑正常高中的生活费,纪徊青决定抽个空去问问邻居有没有洗衣机,暂用一下。
两个行李箱,一个放衣服,另外一个放了一半书,还有一半被几个奖杯占住了。
纪徊青拿起篆刻着“小荷文学奖”的奖杯,灰暗的角落里金色的字体熠熠生辉,和打入了一道光似的。
他呆愣片刻,把奖杯一口气塞进了电视柜的最下方。
没事带这些玩意儿干什么?
纪徊青清扫完卫生不久,电话忽然响起,他立马放下扫把接起电话:“喂,爸……”
“谁是你爸?兔崽子!跑去哪儿了!”
男人的声音粗粝:“欠了债就跑,王八羔子一家子!”
纪徊青看电话来源北京立刻挂断了,他没有回击,欠钱还债,天经地义,是时代的错,也是他们家的错。
他打开备注那一栏:欠款8号。
这是自纪徊青家中破产之后,第八个催债者,他们开户顺着电话线打来,威逼纪徊青说出家中人四处躲散的位置。
催债越激烈的时候一天能打几十通电话。
“啧,不想了。”
纪徊青胡乱薅了下头发,重新套了件干净衣服就朝门外走,北川四周环山,即使已经快入春也依然潮湿阴冷,从插旗山上吹下的雪风刺骨。
不过纪徊青是辽宁人,虽然长期住在北京,但逢年过节的都要回辽宁故乡暂住,习惯了那里的冬天,到了北川再怎么冻也冻不着。
北川的大型超市不多,纪徊青停在“顶呱呱超市”门口,没多会儿,他还是走了。
穷鬼抽什么烟?
他小小的抽了下自己的嘴皮子。
才走出去几米,纪徊青又折返回去,再次出来时嘴巴里叼了根棒棒糖,原来苦中作乐不会乐,只会觉得现状更苦。
纪徊青抿了几口就丢进了垃圾桶,心情出奇了差劲,走过这条步行街,拐角处一股子汽油味儿,刺鼻冲天的。
一辆熟悉的小黑摩托停靠在汽修行门口,纪徊青被压下去的火瞬间爆发,他几步走了过去。
“这瘪玩意儿谁开的?”
纪徊青抬脚踹了下车轱辘:“哑巴啊?车主人呢?”
汽修行内几个脏兮兮的糙汉子朝着他看过来,说脏吧其实也没多脏,全是汽油污渍。
随着工具包叮铃哐当乱响,一人从正在维修的面包车地下钻了出来。
纪徊青对人第一印象是,白。
北川盆地常年被大山笼罩,紫外线近乎没有,再加上这里的空气湿润,皮肤嫩的和能掐出水儿一样。
再一个特凸出的特点,这人高,和纪徊青齐平,穿着一套连体的灰色汽修工作服,脸上好几道黑印儿,腰间挂着一圈工具朝下坠,显得挺窄。
他擦了下额角的汗,走过纪徊青身边,硬生生的把纪徊青朝一旁挤了过去。
蹲下身,检查被踹的那个车轱辘。
确定没有二次损坏后他又站起,眼神锐利:“谁惹你,你找谁,明白了吗?”
这个话理很对,但是纪徊青就是浑身不舒服。
这厮走过他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的怼了下纪徊青的肩膀头子,怒火即将爆发时,一火箭头走了过来。
“江闯,拾掇好了没?急着骑呢。”
江闯冲着火箭头点了点头,那火箭头一个跨步跨上小黑摩托,纪徊青紧紧捏住拳头,脑子里回想起老妈给他的叮嘱。
【脾气要收敛点,不能被人发现了……】
【脾气要收敛点,不能被人……】
【脾气要收敛点……】
【脾气……】
“哐当!”一声巨响,他操起一个电焊头盔朝着火箭头头上砸了过去:“我去你丫的,开车开那么快!行李箱都被撞成稀巴烂了,老子之后还怎么使?”
火箭头被砸的晕头转向,他回过神来捂着脑袋:“妈的,你找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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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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