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露踏入殿内时,目光微微一滞。
梳妆镜前,短发碧眸的少年站在她常站的位置,微微垂头,漆黑发丝滑落肩头。
镜面中,那双灰绿的眸子和她对视一瞬,又漫不经心地移开。
“紫露,你的病好了?”听到动静,黎昭妍发现了她。
紫露告假数日,黎昭妍找了几人都不满意,连猩自告奋勇说可以帮她梳个简单的发髻。
紫露垂下头:“回殿下,已经好了。”
少年的手指穿过垂落的发,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姿态从容,带着耐心与温柔。
“殿下,今日想梳什么样的?”
“和昨天一样便是。”黎昭妍随意道,眼底透出隐隐的急切。
体会到昨日的感觉后,她有些欲罢不能,只想快点学会御剑。
“连猩,今天我还能继续吗?”
连猩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丝绦,眼睫微敛:“殿下的妖丹天生带毒,一旦运行起来,经脉里的每道灵力都像淬毒的银针,想来会极痛。”
只是痛吗?
黎昭妍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她信心满满,既然已经能自如释放出灵力,那么掌控御剑之术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现实很快给了她狠狠一击。
她首先尝试将灵力注入长剑,操控它悬浮。
随机剑身轻微颤抖,又猛地脱手飞出,而后狠狠地钉入底下。
她不甘心地换了个方式。
她试着站上剑背,强行驾驭御剑飞行。
起初,剑身晃晃悠悠地浮了起来,黎昭妍屏息凝神,稳住心神,想要让它沿着直线前进。
可刚飞出两三米,剑身像是突然被什么外力扯了一下,猛地一侧,她整个人从半空跌落,重重砸在地上。
剧痛袭来,她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
【宿主,别练了!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找顾衡。就算你没有灵力,他也会喜欢你。】
黎昭妍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擦掉脸上的汗水,默不作声地捡起长剑。
她又换了个方式,强行催动灵力。
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一股燥热冲上心头,指尖微微颤抖,可在她的坚持下,剑身终于稳稳地悬浮在半空。
她心头一喜,脚尖轻轻一点,纵身跃上剑背——
然而,仅仅维持了几息,灵力仿佛猛地炸裂,她的经脉一阵剧痛,耳边嗡鸣作响,整个人再度失控地从高空坠下。
这一次,她直接摔得头晕目眩,五脏六腑仿佛被狠狠震荡了一下,喉间一股腥甜翻涌,险些吐出血来。
【没必要这样,你是女主,你就算什么都不做,都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你现在这样是舍近求远,毫无必要。】
“闭嘴。”她咬牙低吼,撑着长剑站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不能像话本里一样,成为完全依附于顾衡的存在。
与其如此,倒不如摔死。
她脸上布满了汗水,衣衫也湿透,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像忘记了疲惫,越挫越勇。
渐渐地,失败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一种极限的煎熬。每一次失败,都像是在一遍遍提醒她——她真的是个废物,毫无天赋,毫无能力。
她不甘心。
连猩站在不远处,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踉踉跄跄地站起,目光漆黑幽深。
汗水顺着少女的下颌滑落,浸湿衣襟,原本高傲的人此刻却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般,疯狂地反复尝试,不愿停下。
其实,他并不觉得黎昭妍美。
可是现在,她现在的模样,很美。
不是因为她相貌,而是因为她的绝望、挣扎、愤怒、不甘,这像极了他曾见过的某些人,在彻底崩溃前的神色。
他的指尖微微收紧,黑眸深处翻涌着隐秘的情绪。
恨意和痛苦交织,连呼吸都变成了绝望的挣扎。
……和崩溃。
他闭上眼,侧过头,细细聆听她混乱的喘息声,每一次剧烈的呼吸都像是一种绝望的挣扎。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酥麻得让他发颤。
真是太弱了。
“殿下,要不休息一会?”
见他过来,黎昭妍瞥了他一眼,用下巴示意他站过去。
连猩向后退了几步,同时双瞳兴奋地放大。
果然——
这次,她落在地上,像是一只被击落的雁,身体因疼痛而蜷缩,无法舒展。
被反噬了。
近距离观察到这一切,让他忍不住发出叹息。
他想起第一次吞下一只狸猫,因为猎物太大,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被撑烂了。它在自己的身体里撕扯,挣扎,他收紧身体,在地上滚了几个时辰。
最后,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后来他喜欢上了那种感觉,猎物越挣扎,越让他兴奋,他喜欢感受他们挣扎到最后,缓缓放弃的样子。
就像是现在——
少年静静地迈入草地,步伐不急不缓,来到躺着的少女身前。
黎昭妍还睁着眼,但瞳孔是不断溃散的。
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精致人偶,但她的表情却完整保留了失去意识前的迷茫与痛苦。
这副模样,实在是……很美。
他缓缓蹲下,伸手,指腹擦过她被汗水浸湿的侧颊,又继续慢慢滑动,像是在抚摸一个雕像。
“殿下,要喝水吗?”
经过一上午的训练,黎昭妍已经可以御剑飞行七八米,她觉得这是卓有成效的进步。
只依靠着一口灵力,她自然不会和旁人比试,她只和自己比。
“殿下累了吗?”
黎昭妍坐在亭中,只觉浑身酸疼,确实不想再练了。
但马上就到了考核的日子,如果不把御剑练好,一定会丢人,然后就是被骂,不想练剑,再被骂,一直陷入恶性循环。
就像之前一样。
“要不我帮殿下按按肩膀舒缓一下?然后再练。”
黎昭妍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还会这个?”
“家中长辈体弱,我自学了些手法。”
少年的声音不疾不徐,轻柔低沉,很快便让她放松了身体。
她的肩很薄,肩头圆润小巧,他一掌便能包裹严实,揉捏起来毫不费力。
黎昭妍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她呼了一口气,极为放松地问:“我记得,你家是曲州的?怎么会来这?”
少年垂眸,视线落在她雪白的后颈,和乌发交错的那一片,那里汗津津的,泛着亮光。
“其实我是为洛长老而来。听闻他对妖族并不轻视,我便希望能拜入他门下,只是技艺不精,未能入他的眼。”
洛尘?
黎昭妍深吸一口气,感慨世上又多了一个被骗的妖族。
洛尘是不在乎妖族修士,但他在乎声名,想当他的徒弟,实力和背景缺一不可。
少年双手收拢,拇指抚上那片微凉的肌肤,按下,摩挲。
“殿下是洛长老的徒弟,实不相瞒,我来此便是想侍奉殿下左右,借机聆听罗长老的教导。”
一瞬的紧绷过后,黎昭妍觉得脖子热热的,舒适感让她放松了神经。
连猩的愿望虽然幼稚,但却很合理。
“那你就先跟着我,日后我去上课你也跟着去,即便不能拜他为师,你也能旁听。”
少年的声音带着高兴,“那多谢殿下。我愿随殿下左右,悉心侍奉,以报殿下之恩。”
听他似乎打心眼里想见心中的“大师”,黎昭妍也不好泼冷水。
要不是和洛尘关系太僵,她真想直接把人塞进去。
算了,被骗的妖族那么多,她也没力气一个个解释。
“嗯。”她懒懒应了一声。
红日西沉,很快,天被染成了清灰色。
顾衡完成了今日的工作,趁着凄冷的光,向居住的小院走去。
原本以他外门弟子的身份,只能睡大通铺,但进入宗门的第一天他就和同门起了冲突,找不到床位。
如果不是运气好遇到季舟,他只能露宿户外。
他很感激季舟,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宗门偶遇旧友,即便被人排挤,他也觉得上天对他不薄。
季舟为救自己借了很多钱。
得知情况后,他便想多赚些钱,希望能早日还清这些欠款。
尤其是,季舟把自己的佩剑也当了,这让他想起来便觉得无颜面对昔日兄弟。
远处点了灯,顺着微光望去,一个个院落坐落有致,错落在夜色之中。
有的院子灯火通明,透出人气,而大多数院落却沉在黑暗里,冷冷清清。
这院子并非人人可住,不仅需要银钱,更需要身份——只有成为内门弟子,才有资格在此挑选住所。
路黑漆漆的,在他凭借着记忆向前走,傍边突然出现一人,一把拽住他。
“顾兄!别去了,院子被收了。”
顾衡先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待定睛一看,才发现拦住他的是个鼻青脸肿的青年。
借着冷月的微光,他看清了来人是季舟。
“季兄?”顾衡微微皱眉,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怎么回事?”
季舟的脸上有几道新添的伤痕,嘴角还有尚未擦净的血迹,衣襟凌乱,袖口破破烂烂,像是被人强行撕扯过。
顾衡目光微沉,心头隐隐浮起不祥的预感。
“就是……”季舟低着头,声音含糊不清,“欠了点钱。”
他似乎不愿细说,攥紧衣摆,过了片刻,才闷闷地补充:“之前借得多了,没能及时还上……院子也被收回去了。”
空气一瞬间变得凝滞。
顾衡瞳孔微缩,指尖微微收紧。
是因为他的事?
愧疚如同一块巨石,沉沉地压上了心头。
他不是傻子,季舟的样子说明了一切。
一个内门弟子竟然会被揍成这样?还连院子也被收回去了。
他借的钱,绝不会是他说的两百灵石。
黎昭妍!
都是她!
如果不是她当众诬陷自己,自己根本不会被罚、不会落得连住所都成问题的地步!
更不会连累季舟!
思绪至此,他的胸腔里怒火几乎要烧尽理智,指尖狠狠收紧,青筋暴起。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翻腾的怒意,回头看着季舟,沉声道:
“季兄,你等我!我去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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