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大概九点过的时候，门外传来小孩的叫唤声，对方只简短的叫了一遍就没有声响了。
挽月一边梳头，顺手挠了挠，有些疑惑。
声音有点耳熟，是哪个学生听说她生病了来看望吗？
由于今天不用去学校，这会儿挽月刚醒没多久，她洗漱完正打算去厨房，看看司白起给她留的早饭是什么。
但是既然有人来了，她随意扎了个低马尾去开门。
门外的人她确实认识，不过已经不能再用小孩来称呼了，该叫少年才对。
正是离村前刚成为旁听生的刘长春。
少年蹲在门边，缩成小小的一团，但是站起来后像是抽了条的白杨树一样，板正，双目神采奕奕。
“肖老师，我今天去学校听司老师说您生病了在家休息，所以我就想着过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活。”
挽月有些欣慰，“你每天都去学校旁听吗？”
刘长春挠挠头，脸上露出些许羞躁，不好意思道：“我基础不好，所以只能多听课，距离期末考试也没多久了，再加上当时老师说我考得好有奖励，所以就更希望自己能考的好些，不让肖老师失望。”
挽月放心地点点头，看来这孩子确实是有很有上进心，于是招手让他进屋，她指着前厅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吩咐他整理，自己则是跑到灶台去端了自己的早饭出来。
刘长春看到挽月手里的早饭，有些惊慌失措道：“老师您还没吃过早饭吗？我会不会打扰到您？”
挽月坐下囫囵吞枣似的吞进第一口食物，随后突然转头。
“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来点？”
刘长春连连摇头，像个拨浪鼓一样。
“不不不，不用了老师，我已经在家吃过了。”
于是挽月又把头转了回去，说话的声音因为嘴里含着东西模糊不清。
“你来的刚好，我正好没那么多精力收拾东西，你把那一大堆包裹里的书本整理出来，然后按年级归类，我在书皮封面写了字的。”
挽月端着碗大口的吃着面条，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整理声，想着让小孩一个人收拾不太好，她快速吃完早饭把碗一收，一边擦嘴一边走到小孩身后，他没有察觉。
书本被规整的分列摆放在不同的位置，四、五、六年级的最多，总共九本，其中六本都是对应年级的语数习题册。
一二三年级则各一本，包装袋里还有三本贴了名字的课外书，他拿起看了看书签上的名字，小曾、招娣、长志，没有自己。
刘长春心里有些失落，肩膀耸搭下来，把手里几本有主人的书又垒成一叠，手里还剩两本封皮没撕的书籍，他想这或许是老师自己的吧。
随后一个转身，挽月正站在他身后，静悄悄、眼神柔和的看着他。
他有些紧张的抠住封皮，赶忙道：“老师，这里还剩两本没贴标签的书。”
说完把书递了上去。
挽月随手接住书，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做的很好，帮老师大忙了！”
刘长春似乎很受激励，眼眸闪烁，赶忙回道：“老师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嗯，可能还需要你帮我把书带到学校里去，放到老师的办公室抽屉里……啊，这本你弟弟的课外书也帮他拿回去吧。”
挽月从那三本里抽出一本递给他。
刘长春这才低头看向书封《西游记》，他眼睛一亮，又满是渴望的看向挽月。
“老师，这本书我可以和弟弟一起看吗？”
“当然了，老师送出去之后，这就是你弟弟的书了，只要你挣得了她的同意就可以一起看啦。”
挽月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刘长春于是更兴奋了，把长椅上的书又重新按顺序垒好放进包装袋里，特意腾出一只手拿那本西游记，随后向挽月道别。
他提着一大包书，风驰电掣的赶到学校的教师办公室，十分钟不到就放好了书，路过教室时还没下课，但他今天不打算继续旁听，于是匆忙向司白起和另一间教室里的杨平校长举了个躬，兴冲冲地就往家里跑。
司白起一边讲课一边思索，今天的1、2、3课程对于刘长春来说都没什么太大必要，那他一大早跑学校里来是来找老师的？他记得肖月似乎也给这孩子买了作为鼓励学习的课外书籍。
他有些失笑，果然是小孩子，今天估计就是来讨要奖励的。
隔壁在上课的杨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出差回来就听说了刘长春回来当旁听生了，挺欣慰的。
因为他比司白起对这孩子得熟悉多，当初刘长春第一次上学的时候他就教过他一段时间，挺聪明一小孩，只是后来突然就不上学了，天天给家里干农活，要不就跑山里找野货卖钱。
也是可怜孩子，本来还以为被收养了之后能过上好日子的，结果还是逃不过收养他的刘家夫妻突然能怀上孩子了，长志一出生没多久，他的生活就回到解放前了。
说到这里杨平也有些疑惑刘家夫妻的态度，明明一开始好好的，包括长志刚生下来时也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结果某天两夫妻突然带着刘长春出了趟远门，回来就态度大变了。
虽然他们一直都在掩饰，但是村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对刘长春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这件事挺奇怪的，但是不管谁私底下去问都得不到结果。
杨平也只能叹气，因为他在刘长春上一次决定退学前就已经去他们家做过思想工作了，但是刘家夫妻态度坚决，刘长春也逆来顺受的，没什么用。
好在现在肖老师和司老师有办法，总算把一个读书苗子又掰回正道。
XX
挽月把刘长志的课外书给到了刘长春之后自己倒是轻松了，拿着给小曾买的课外书和四年级习题册就往曾家跑。
其实六本习题册都是给她妈买的，不过鉴于德毅现在只是个四年级的小孩，她就不拔苗助长了。
但是，挽月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肖月，我走之后你要把剩下的习题册按时也给小曾，麻烦你了，虽然也是用你的钱买的……不过看在我俩有过这么特殊的关系，拜托拜托。”
她相信肖月能听到。
说完挽月才意识到她刚刚自言自语的样子有多奇怪的，赶紧前后张望了一下，还好，这个树林子只有这一条路，没人听到。
挽月松了口气，脖颈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更是加快脚步从林子里钻出去，今天天气不行，林子里白天都能感觉到阴森森的。
五分钟她就从里面冲了出来，然后突然天空的云层被撕开一条缝，居然有阳光洒了下来，正正打在她身上。
挽月甚至觉得有点荒唐，感觉像是在演电视剧或者动漫情节。
就是那种主角经历了一番艰险，然后获得最后的圆满结局，最后加上的环境光、圣光。
“不是，这天是真的么？这也太……”
挽月用手挡住阳光，透过指缝的阳光有些泛白的刺眼，她果断拿书顶在脑门上，快速离开这段圣光普照的路程。
更神奇的是，挽月刚离开可能五分钟不到，阳光又逐渐回到云层中，刚才云层裂开的景象像是被人用压雪车狠狠铺平，又变回阴沉的天气。
林子里紧跟着钻出一个头发披散的女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疯子，她着用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张骨相突出得有些男性化的脸，再一看好像又没那么奇怪了。
甚至衣衫整洁，一看就是对衣着有点讲究的追求。
从树林的正道里走出来的林英被她吓了一跳，惊讶道：“李正秀老师？您什么时候回德宏的？”
李正秀下意识用手把头发扒拉到前面挡住脸，脸转到侧面，斜着眼偷摸从发丝和指缝里去看面前的人，肩部蜷缩着说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李正秀。”
她发出的声音有些尖细，像是捏着嗓子说话，说完就直接转头跑进林间的正路上，这次倒是没有再钻树丛了。
林英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她的背影，喃喃自语：“我认错了？村里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吗？”
不过她也没深究，只是边纳闷边朝家里走。
这边挽月到曾四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弄中午饭了，这次很巧，又是小曾在坝子里隔老远就看到挽月往家里来，于是火速跑回家里给爸妈通知消息。
曾令汉和李玉也有些慌张，赶紧问她：“曾大，你老师是来家访还是？”
小曾摇头：“家访上次肖老师和司老师一起来过了，那会儿你们不在家，所以老师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还叮嘱我好好学习。”
但是听完曾令汉先着急起来了：“那你有没有在学校捣蛋？或者被老师抓到开小差了？或者其他事情？”
李玉把抱着的曾二放到地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急什么，说不定就是路过来看一下。”
于是他俩齐刷刷起身走到门外，就看到挽月刚踏进她们的坝子里，高声给他俩打招呼。
“小曾家长你们好！我是小曾的语文老师，上次来拜访时间挑的不太好，这次特意抽了个快中午家长一定在家的时间过来。”
挽月走近后曾家人才注意到她手上还拿着几本书，像是什么练习册。
挽月笑着样了扬手里的习题册和课外书。
“小曾，快来拿你的书！”
小曾手足无措的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父母，然后看到他们惊讶中忍不住扬起的笑，表情有些扭曲，她有些看不懂了，脚步提起又放下地在原地纠结。
李玉赶忙推了推小曾的后背，给她使眼色。
“曾大，快去啊，去看看老师给你带什么书来了。”
于是小曾蹬蹬瞪几步跑到挽月跟前，先接过挽月手里的习题册，而后注意到了最后的一本课外书，惊喜又惶恐地抬头。
“老师，这也是给我的吗？”
挽月摸了摸她的头：“是哦，所以好好学习，如果成绩不好的话，课外书是要还给老师的哦。”
小曾用力的抱住习题册和书，笑容灿烂，用力地点头。
挽月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心情久违的有些复杂了。
看到了吧妈妈，这才是正确的教育方式啊，不能把孩子偷买的漫画书扔掉，会整出心理阴影的。
“哎呀，太感谢了肖老师，您费心了！”
曾四和李玉连连鞠躬道谢。
挽月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外公外婆，好像和十年前没有太大区别，还是年轻的样子，但她的身份又换了。
这下和外公外婆更有距离感了，挽月只能心里叹气。
“没什么，只是看小曾同学一直学习认真，好学生就该有奖励才对。”
于是曾四家很是热情的邀请挽月留下吃饭，挽月脑子都不过的就答应了。
多好的机会啊，她还担心身份原因不好拉近关系呢，这下正好，这样等自己离开了说不定肖月能继续照顾点她妈。
吃饭前还有个人来访，正是隔壁的林英，不过她不是来蹭饭的，过来曾四这边看到挽月也很惊讶。
她随即拉住挽月，提醒道：“肖老师，你最近注意一下李正秀老师，就是你们学校离职的上一个语文老师，她最近好像又回德宏村了，不知道回来干嘛的。”
李正秀？谁啊？挽月一脸茫然。
林英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困惑，于是挽月就从她这了解到李正秀的情况，比如对方不是德宏村的，也属于支教老师，但是家在山下的县城，之前因为骚扰男老师被辞了。
挽月听到这里猛地反应过来，合掌道：“啊——！就是她啊。”
之前去市集买东西时，杂货铺老板给她吐槽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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