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原以为无事发生，殊不知妈妈走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那天我回到家，爸爸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见只有我一人回来，皱了皱眉问道：「那婊子呢？」
爸爸每次都这么叫妈妈，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称呼。
我直接实话实说：「妈妈回家了。」
爸爸四处看了下：「哪呢？」
「这里不是妈妈的家。」
爸爸嗤笑一声：「这里不是，哪里是？」
突然爸爸想到了什么，双眼瞪大，眼中难掩怒火：「你踏马把她放走了？！」
「妈妈本就不属于这里。」
「你踏马的！」说着，狠狠地踢了我一脚，我被踢得撞在了背后的墙上。
好疼啊，肚子疼，背也疼。
妈妈给我上的药，好像又白费了。
妈妈经常被这样踢，妈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我没力气起来，躺在那一动不动。奶奶一回来就看见这幅场景，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将我扶坐起来。
奶奶质问爸爸：「兴儿，你干什么呢！这可是你儿子！你要打就打那小婊子啊！」
我冷笑，我就知道会这样说。
爸爸立马指责我：「妈！他就是个白眼狼！他把那小婊子放走了！」
「什么？！」奶奶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
我不语。奶奶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说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儿子，将来为你养老送终的！」
「就他这个白眼狼！我不指望！」
「他还小！还可以教！」爸爸不说话了。但看脸色我就知道爸爸不会相信。奶奶见爸爸不说话了，连忙带着我去村里的诊所去看看。
我知道，我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但是没关系，妈妈说过的，会回来接我的。
6
这一等，就是六年。
这六年，从一开始的期待，天天在家门口等，变成了麻木，习惯性地坐在家门口。
我想过很多原因，一是妈妈家里人不给，二是妈妈不想，三是舆论。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舆论更符合。
没关系，我再等。
这天，我照常做完饭菜后背着书包去学校。
到班级门口的时候，班里非常吵闹。
我皱了皱眉，老师应该又晚到了。
我是班长，我得管纪律。不过这班还挺好管的。这么想着，我走进去，重重敲了两下门，班里瞬间安静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要么就就是传纸条。
我回到我自己的座位坐好，我同桌给我一个小药膏。我本想还回去，我同桌小声的，不容拒绝地说：「我妈给你的，必须收下。效果很好的。就当是谢谢你辅导我学习。」
「谢谢。」现在我身上基本都是些小伤，其实也用不上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语文老师姗姗来迟，一如既往地重复着他道歉的台词。语文老师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家很远，经常迟。语文老师翻开课本，用他浑浊的声音道：「同学们，打开课本140页。今天我们来学《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这首词，我期待很久了。
因为这是妈妈给我起名字的来源。我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是，越到后面，我的心就越冷。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运用景物描写，侧面表达了词人孤寂，悲凉的心情。」
孤寂。
悲凉。
原来，妈妈一直不喜欢我。
妈妈不是不来接我，而是压根不想来接我。
因为她讨厌我。
那我那天念的作文算什么？
笑话吗？
可是，妈妈明明那天也说爱我了啊，大概是哄我的话语罢了。
妈妈笑得那么开心是回家的喜悦。
我明白了。
我彻底成为没人要的孩子了。
因为我是坏人的孩子。
我不配拥有一切，我不配。
我的血液里流淌着坏人的血。
所以妈妈不要我。
我是坏人的孩子，所以别人都讨厌我。
我为什么会出生在这里？为什么？
我本就不该出生的。
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源源不断。一滴一滴砸在课本上，视线也逐渐被泪水模糊。
冬日，外边寒雪飘飘。
奇怪，明明穿的和平常一样，之前不觉得冷，可为什么现在却这么冷。
同桌注意到了我，慌忙小声地问我：「疏桐你咋了呀？别吓我。」
同桌见我还是掉着眼泪，不禁开始回想起他自己做了什么事，惹班长不开心了。他今天明明很安分呐。
我擦擦眼泪，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同桌担心问道：「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要不我帮你请假回家吧。」
我摇摇头，拒绝：「没事，刚刚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家？我哪里还有家啊？
这下我同桌就算不明白也明白了。
我是压根就是不想说出来，毕竟，大冬天的，还在教室，哪里来的沙子。
他也不再说话了，只是下课时偷偷在我抽屉放了一颗糖果。
中午放学，我照常来到我打工的武术馆。
馆长是一个叔叔，叔叔很好，空闲时间还会教我一些武术，也经常夸我学的快。
今天他也注意到我情绪不好，特地担忧地问我：「疏桐，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的，您不用担心。」
馆长背过手，长长的叹了口气：「疏桐，这样可不行，话憋心里，总会憋出病的。」
我沉默了一会，问道：「馆长，坏人的孩子，是不是也是坏的？」
馆长想了想，否定道：「不一定。人的性格并不是全看基因，如果父母是坏的，孩子也有可能是好的，而这种多数基本是经过后天养成的。因此，不可枉自下定义。」
我不信，如果我不是坏人的小孩，妈妈怎么会不要我。
馆长见我不说话，叹了口气，走了。
我沉默着打扫卫生。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路边的湖，停下了脚步。
跳下去的话，就不会那么累了吧。
跳下去的话，妈妈就会过的很好吧。
虽是这么想着，我还是站在那里不动，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我觉得我还不想死。
我想见妈妈。
好歹见到妈妈之后，问妈妈为什么不来接我，想从妈妈的口中确认她是否还爱我。
可是，又要怎么才能见到妈妈？
京大。
妈妈是京大的学生，或许，考上京大，就能碰巧遇见妈妈了呢？
我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
回到我房间，刚把作业拿出来准备写时，刘兴一把冲进我房间，拎起我的领子，一把把我扔在地上，踢了我腹部一脚。
他又喝多了发酒疯。几乎每天都这样，我都习惯了，甚至感觉他踢得一点也不疼。我扶着墙站起来，本以为他会消停，但不曾想他没发泄够似的，扬起手又要给我一掌。
我侧身躲过。刘兴气急败坏：「你个小白眼狼敢躲？！」说着，又要踢我。
我反手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倒在地。这个我可练习了好久了。
看他这狼狈的样子，我忍不住翘起嘴角。
这还是我第一次反抗呢。之后会有更多。
刘兴爬起来，瞪着我道：「反了天了你！我可是你老子！你敢打我！」
我微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嗤笑道：「我就敢。」
下一秒，我就和他扭打起来。
我的身形比他小，身高也矮一截，但我丝毫没败下阵来，因为我力气大，还练过。
等刘兴他妈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刘兴他妈连忙拉开我，护住刘兴，骂道：「你还真是个白眼狼，都知道打你爹了！！」
「打的就是他。」刘兴爆了几粗口。
我挑眉看他：「怎么？还想打？来啊，奉陪。」
刘兴显然是怕了，拉着他妈离开了我房间。
关上房门，隐约还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什么养老之类的。
养老？不可能的，我想让你们都死。
想法一出，我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应该想着要离开才对。
我有些慌乱，返回位置上写作业转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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