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聂羽尘轻声唤我的名字。
“我在。”
我和他坐在游乐园里的长椅上，吃着冰淇淋。
“没有我的日子，你也过得很幸福吧？”他的声音似一片羽毛从空中飘落般轻缓。
“你说什么呢，有你的日子才幸福呀。”我感到有些奇怪，疑惑地看着他。
“不……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正常地生活。”
“你今天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羽尘没说话。很明显他在思考着什么，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良久他才回答我。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问问。”
那时的我虽然感到不安，但没有寻根问底。现在想来，要是早点知道羽尘在经历什么苦痛就好了。
“谢谢你能来。”我转过头看向方蔓枝。正值冬日，方蔓枝戴着浅咖色围巾，摘下的手套揣在口袋里，纤长的手指拨弄丝带，将其缠绕到藤条环上，专注地制作着圣诞花环。
“没事，我就是想出来走走放松一下，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贸然提出想要帮忙，真是不好意思。”方蔓枝挠了挠脸，笑了笑。她感到尴尬时就喜欢做这个动作。
“姐姐，你喜欢吃薄荷糖吗？”春和小跑过来，手上举着薄荷糖。
“还好，谢谢你。”方蔓枝接过糖，直接拆开包装塞进嘴里，“好清爽。”
春和也递了一颗给我。我咀嚼着这份清甜，心情也变得更加舒畅。
“我可喜欢和薄荷有关的东西了！我......”春和眼里正闪烁着亮晶晶的小星星，突然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花店门口。
我和方蔓枝转过身去。
一个和春和年纪相仿的男孩站在那儿，看着有几分局促，两只手攥着衣摆。
我知道他，是春和的初中同学。事实上还是她的前男友，叫贺文翼。
“你来干什么。”春和的声音冷下去，厌恶的眼神如利刃一般。
“我......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贺文翼有些紧张，“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不能，你赶紧给我出去！”春和向来脾气都不太好，这下火气上来了，声音大得引起了其他客户的主意，“别影响我们做生意。走啊！”
“春和！”我厉声提醒她道。
春和转过头小声骂了句“晦气”。
妈妈听到动静走过来。虽然她也不喜欢贺家的人，但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小贺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春和道个歉。”贺文翼小声说道。
妈妈微微睁大了眼睛，沉默了一下后看向春和，“春和，你要不还是和小贺同学到旁边聊两句吧？”
“妈妈！”春和不满极了，她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刺耳。我又开始烦躁起来。
“先听听他怎么说吧。”妈妈拍了拍春和的肩膀。
“好吧。”春和的表情有些哀怨，但还是同意了，“过来。”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贺文翼跟上去。春和找好地方后转过身，不悦地抱着胸看着贺文翼。
我强压下心头那簇火焰。
“你还好吗？”大概是看我表情不大对劲，方蔓枝面露忧色。
“没事。我出去走走。”我跟妈妈和方蔓枝打了声招呼，走了出去。
我来到离花店不远的一把椅子处坐下。
我不停地想我的过去，越想我压力越大。当我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我就总是会想起那些事。
我搓了搓手，哈了口气。
真冷。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的眼前出现一杯咖啡。
“给，听你妈妈说你喜欢喝摩卡咖啡。”我抬起头，方蔓枝就站在我身前。
“谢谢。”我接过来，看了眼标签，准备按价格把钱转给她。
“我请你喝的。”方蔓枝在我身边坐下，看到我的动作后轻声说道。
“那么我下次也请你喝吧。”
“好啊。”
我们两个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儿。
“你还好吗？”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这样问我。
我握着咖啡杯，热从咖啡杯转移到我的手上，很暖和。
“我可以向你倾诉吗？”我浅浅笑了一下，偏头看着方蔓枝。
“当然。”方蔓枝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端端正正坐好。
“我以前上小学时结识了一个好朋友。我们住得很近，经常一起玩，感情很好。”我沉浸在回忆里，“初中时去了不同的学校，他也搬家了，渐渐我们联系得少了，但有什么烦心事我也会和他说。我初三的时候压力很大，我之前也说过吧，有的同学能看出来我很累很焦虑，但那时候更多的是我听别人吐露心声然后安慰他们。那种感觉真是糟糕极了。”我苦笑了一下。
“除了偶尔和当时的同班同学倾诉以外，我也时不时在网上找他聊，他看到了就会安慰我。可他极少和我讲他的情况，可能是不想让我担心吧。后来他因为绝症去世了。
“他去世之前还约我一起出去玩过，那时候我才隐约察觉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平时我在别人面前伪装得和以前一样，总是笑得很开心。可那种沉重感无法远离我。我很后悔，要是那时候能再多关心关心他就好了。
“现在我已经觉得好很多了。但是紧接着春和那边又出了状况，不过事情本身还是要好得多。她刚上初一之后没多久就交了个男朋友，就是今天来店里那个。春和和他成绩都不错，但是他们交往之后，在学校里不好好学习，成绩都有点下滑。我和哥哥知道春和交男朋友的事情，劝她别早恋，但春和并不想听我们说这些。后来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劝了她好几次，她才同意和对方分手。可是分手之后她成绩倒是恢复过来了，那个男生因为被甩了情绪低落，成绩跌了很多。他妈妈逼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情况后就跑去学校骂春和，闹得挺难看的。后来校方请双方家长去学校处理这件事，那边又吵起来，最后总算不闹了，又在背后说我们的坏话。春和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的，那个男生可能觉得愧疚吧。
“不过这事已经发生了有那么久了，春和说现在在学校里也依然有很多朋友挺她，我和哥哥世博会那天回去后到她学校接她，看到她和好几个同学一起说说笑笑地走出来，也就放心了。今天那个男生来，春和很不高兴，我知道她情绪激动很正常，但我最近压力大她在家里吵吵嚷嚷的我就觉得有些烦躁。就这样。”
方蔓枝捏住吸管喝了一口咖啡。“如果我是你那个朋友的话，可能也不会跟你说吧。不仅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我们马上就要分离了，我也觉得很难说出口。”
“这是在安慰我啊。”
“是的，因为我并没有真的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当然只是在安慰你。这种时候，不说点什么好像就不行。”方蔓枝说这话时好像很放松，她平常不这样，我知道她也在慢慢向我敞开心扉了。
“但是事实上，我说这些不是想得到你的关心，而是因为我想找个人倾诉而已。老是憋着心里，并不好过。哪怕把回忆埋得再深，它也总会时不时被挖出来看看。可是有的记忆，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存着。”
“好吧。至于春和的事情，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嗯。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突然看向方蔓枝手中的杯子，“你喝的什么？”
“啊？”方蔓枝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咖啡，“其实我不怎么喝咖啡，就随便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感觉还可以。”
“那我们下次一起去喝圣诞限定的饮品吧，我请你。”
“好啊。”
我们回到花店，春和正在教贺文翼做圣诞花环。
“和好了？”我问她。
“嗯，谁让这小子这么诚恳地跟我道歉呢。”春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他甚至给我写了道歉信呢！空间里也发了帖子希望他那些哥们儿理性看待这件事，公正地评判我这个人。我又没那么小气，他既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我就原谅他一次吧。现在我们是好朋友啦！”春和露出俏皮的表情，我笑起来。
“啊对了……”我凑到她旁边去，压低声音，“我没征求你的同意就把你的事情告诉蔓枝姐姐了，抱歉。”
春和眨眨眼睛，“没事啊，我知道大家因为我的事情都挺担忧的，但我脾气爆处理问题太冲动，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对不起哥哥，你都上高中了我还影响你学习。”
“没事。”我刮了下她的鼻子，春和的笑容甜甜的。
“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走啦。”方蔓枝看了眼时间，和我们告别。
“好，再见。”我点点头。
“姐姐再见呀，常来玩哦！”春和又拿了一把薄荷糖塞到方蔓枝手里。贺文翼也朝方蔓枝挥挥手说了道了别。
“小方同学路上注意安全哈。”妈妈在柜台后面冲方蔓枝招招手。
“我会注意的，再见。”方蔓枝把糖放进口袋里，戴好手套后就离开了。
我微笑着看着她的身影。
“哥哥。”春和用手肘轻轻捅了我一下，我看她那古灵精怪的小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隔壁蛋糕店出了新品，一会儿做完圣诞花环大家一起去吃吧？”
“好！”春和不住地点点头，迅速转身投入到制作花环的任务中去了。
小孩子就是好糊弄啊。我摇了摇头。
之后店里办圣诞活动的时候，邀请方蔓枝来吧？还有心理部的学长学姐和班上的同学……
羽尘，你看到了吗？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你在那边也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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