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突然来郊外，让顾寻很是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奶奶从没来过这里。
那时他还在上小学，每到节假日从学校回来先在奶奶家住几天，然后再赶往郊外陪母亲。
他喜欢奶奶也记挂着母亲，问奶奶能不能也一起去郊外住，奶奶却让他劝说母亲搬回市区来，那地方不适合养病。
母亲很喜欢郊外，清静，出国之前都住在这里。
“奶奶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几天不来集团上班，在这邪门的地方搞什么鬼。”顾老太半真半假地说。
“奶奶不愧是最大的资本，看不惯牛马摸鱼，好像忘了董事长自己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顾寻插科打诨地吐槽。
“我打你个不知好赖的小崽子，倒是编排起我来了。”顾老太作势挥着手打来，顾寻象征性地向后躲，嘿嘿笑。
顾老太在一楼环顾四周，撇嘴啧啧两声。
“你回来有些日子了，连家也不知道收拾收拾，看看这些白布跟个陵宫似的，死气沉沉。”
“眼不见为净。”顾寻调笑中说的意味深长。
顾老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就搬回市区，陪奶奶一起住。”
这房子阴冷煞白自带触霉头，顾老太转了一圈就出了屋，四下看着院子也就那颗西梅树长得还算好。
“这颗树总算是活过来了。”
顾寻淡笑地嗯了声。
“那是哪年来着，你突然打电话跟我说要在院子里种西梅树，种了好几茬都死了，专家说这的土不适合种西梅树。”
“你小子就是倔，说什么也不听劝，到底从国外运来土和树苗，最后也就活了这一颗。”
“真不知你是到底有多爱吃这玩意儿，果子熟了也没见你回来。”
顾寻看向隔壁，笑着回应奶奶一通唠叨。“自然是有人爱吃。”
顾老太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坍塌一半的院墙，“你看这院墙破破烂烂的，怎么住人！”
“我倒是没问题，只是奶奶您不想要孙媳妇了？”
顾老太刚要问就从残破的院墙看到，隔壁的姜芷音从屋里出来伸懒腰，眼睛一下子亮了。
“小音宝！！！”
站在台阶上的姜芷音伸着双臂，蹬着一条腿就这么被叫声定格在当场。
她机械地转动头部，咔哒咔哒，看到顾奶奶探着身子，脸上是掩饰不住地惊喜。
姜芷音又咔哒咔哒地转回脑袋，闭眼心中默念。
‘假的，假的，是她刚睡醒出现的假想！’
只要执念够强，就能把刚才的一瞬抹掉，但……
姜芷音紧闭的眼睛露出一条缝儿，瞄到奶奶正踏着砖头堆从隔壁过来，眼瞅着几步之内就到跟前，她内心哀嚎，完了！
自己穿成这个样子，多年前的旧家居服就没熨烫过，全身都是褶子，脚下的卡通脱鞋褪色到看不出原来的本色。
就连酷爱节省的秋婶都看得出她的落魄，追赶时尚前沿的奶奶眼里肯定被贴上邋遢标签。
明星光环守不住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做为她孙子女朋友的形象碎一地！
天塌了……
“小音宝，你居然住隔壁？！”
姜芷音好想刨个洞钻进去，无奈手头没趁手的工具，只得硬着头皮面对这尴尬的场面，皮笑肉不笑地叫人。
“……奶奶”
然后，狠狠地瞪着尾随而来的顾寻。
顾寻收到强烈的‘爱意’摊手表示自己事先也不知奶奶搞突袭。
“我的小音宝就是这么接地气，表里如一的好宝儿，不像有的明星走清新文艺路子，背地里穿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实诚，玩虚的。”
呃……
姜芷音愣了下，好像没她想得那么糟嘛。
“小音宝，奶奶能参观下你的家吗？”顾老太骨灰粉上身，眼中带着对偶像生活的强烈好奇。
“奶奶您请进。”姜芷音这才意识到失礼，光顾想着有的没的，赶忙上前抚着老人家进屋。
同样的布局，跟刚走出冷冰冰的隔壁天壤之别。
一楼充满着生活气息的烟火味，步入二楼女孩子的卧室粉嫩嫩的，自带香气。
顾寻跟在后面，还是头一次进她的房间，熟悉的铃兰香与还没叠微乱的被子，让他忍不住浮想联翩。
姜芷音有些不好意思，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床，枕头歪一边，被子皱成一团，她连忙带着奶奶去别的房间看看。
别以为她没看到顾寻脸上挂着嘲笑，故意让奶奶先走，她趁着空儿去拽他讨人厌的笑脸。
“啊！”
顾寻故意大叫吓她一跳，想捂他嘴巴，恰逢奶奶回头问。
“怎么了？”
“被小羊蹄子蹬了下。”顾寻摸着被拽红的脸，调笑中带着恶趣味。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音宝咱们不用理他。”顾老太拉过姜芷音，急切地探究下一个房间。
姜芷音偷偷朝他吐舌头，小小地得意中。
顾寻一脸败下阵来的模样，配合她。
书房的门打开，只能用满满当当来形容，更准确地来说，不是书房更像是仓房。
成列的木架子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她本是想从网上买现成的，春叔嫌贵买来木料动手给她做。
架子上摆得满满的玩偶，卡片，信件，以及其它的礼物，都被整齐有序，分门别类地放好。
顾老太一眼看过去，忍不住惊叹壮观。
姜芷音明白见过世面的奶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是懂得提供情绪价值，让她听着舒服罢了。
“这些都是粉丝送的？”顾老太拿过架子上的卡片，问。
姜芷音点点头。
当年她正红的时候，粉丝送的礼物多到公司装不下，工作人员打算处理掉一批，她舍不得扔掉，就统统带回来。
对于别人来说只是没用的纸片，但对粉丝来说是一片心意，也是她难得的宝藏。
低落的时候进来看看，从中汲取能量，又重新自信起来。
“小音宝你怎么这么好，做你的歌迷真的是太幸福了，我们老粉死也要追着你。”
顾老太翻看着卡片居然是十年前的留言，她不自禁地感动。
“……”姜芷音知道奶奶说的是好话，就是听着有那么点瘆人呢！
顾寻随手拿起一张手写贺卡，上面写着。
‘音宝等我，上完大学就娶你。’
看笔迹稚嫩，感觉好像小学生。
他又拿出另一张，直白的话语呈现在眼前。‘音音，我爱你，最爱你！’
又又一张告白，又又又还是……
顾寻看着满满一架子，少说也有上千张，这哪里是宝藏，明明是自带发酵的醋窖！
顾老太看到书桌旁墙上挂着制作好的干花框，指着其中一幅上面晚禾的名字。
“这不是……”
顾寻咳了下，使了个眼色及时制止奶奶再继续说下去。
姜芷音没注意到祖孙俩的小动作，为奶奶解释说。
“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她长年在国外，一直没有机会送给她。”
顾老太没再说什么，跟顾寻对视一下，齐齐地看向那幅稻田里的禾，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当时姜芷音去乡下看疗养的爸爸，附近的农户在栽种稻苗想到病中的晚禾，便要了一颗拿回来做干花框，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参观了一圈，三人退了出来。
姜芷音这才想起还没给人倒茶，下楼去厨房。
顾老太趁着空儿，问自家孙子。
“阿寻，你怎么不跟小音宝说晚禾就是咱家人，那样追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顾寻眼眸低垂，道出其中缘由。
“奶奶，我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后难过，就让她一直觉得康复中的晚禾在国外渡假游玩吧。”
顾老太听他这样一说，连连点头。“对，还是你想得周全。小音宝把粉丝都当朋友对待的，要是知道了难免伤心。”
顾老太从隔壁追星回来，对坍塌的院墙有了新的认知，明白了孙子的意图。
以前她还一直担心孙子不懂追女孩子的事，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你小子也是个机灵鬼。”
被看破的顾寻笑着拍马屁，“是遗传了您的足智多谋。”
*
夜半老旧的空调发出刺耳的声响，顾寻躺在床上，被那处噪音搅得睡不着，耳边响起白天奶奶的话。
“乖孙子追小音宝固然重要，但这里不宜久住。”
顾寻不明所以。
“多年前我找过风水大师来算过，说这里只兴业不旺宅，你看看你爸妈就是个例子。”
“当初我是怎么劝你母亲都不搬回来跟我住，还说清静，最适合养病。”
“唉，我知道晚禾她孝顺，是不想让我为她忧心，跟儿子反目。”
“阿寻，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些，但现在不是还兴起，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嘛，信信也无妨。”
顾寻的确是不信的，只是听了奶奶语重心长的一席话，再想想母亲的境遇，他不想也不能拿未来的家庭作赌注。
当下做出决定……
姜芷音睡得正香，被车喇叭声吵醒，随后便是嘈杂的声音夹杂着春叔的大嗓门。
“慢点，这些家具都很贵的……”
“毛手毛脚的，当心，别磕碰坏了！”
接着便是重物与铁皮的摩擦声，像是谁在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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