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
我臣服在虚拟的几乎绝望的环境中,忍不住出声向他求饶。
因为这次我知道,当我走完五万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终点等我。
阿恒揽着我,似乎对我的乖顺十分满意。
“林寒哥哥,你现在不知道我的好没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了。”
外婆下葬的时候正直隆冬,南方的冬天是万虫叮咬的寒冷刺骨,我给她准备了厚厚的寿被,期望她在九泉也不会受冻。
“林寒,你和秋子给外婆再磕个头吧。”舅妈轻轻说道。
秋子就是与我一同下水,变成傻子的表哥。
此刻,我望着棺内紧闭双目,形如枯木的老人,并肩瘫坐着痴痴傻笑的表哥,第一次涌起一股悲凉绝望的感觉。
命运,也许是不可改变的。
哪怕强大如阿恒,也无法做到。
隆冬的晚上,是漫长而无聊的。几个亲戚聚在一起,酒过三巡,已经打起牌来。
亲人的逝去固然是悲伤的,但是我们总是有一种能力,去冻结这种悲伤。
等到合适的时机,又宣泄出那么一点点伤感。
这就好像是上天给予多灾多难人类的一种心理保护机制。
“外婆的牌位也会摆到祠堂么?”表姐小声问道。
“应该会吧,”我沉默片刻说:“我想,应该会与外公摆在一起的。”
人死不过一捧黄土,亦或是连黄土也无需。
我捧着牌位往祠堂走,阿恒远远地跟着。
其他人似乎都看不见他,只除了我的傻表哥。
他颤巍巍地躲在舅妈旁边,说:“有人,有坏人!”吓得舅妈不停地打骂他。
李伯早就在祠堂等着了,他伛偻着背,包含着深情说:“阿姐哟,你先走一步,我们迟早也来的。”
他叫我们给外婆磕头上香,又毕恭毕敬地把牌位放在龛上。
于是,外婆成为了陈桂香,成为了一块牌子。
人群散去,我却坐在祠堂里不肯离去。
听说亲人的魂魄会在七日后回魂,我总觉得外婆并没有走远。
或者说,我殷切地希望,她能够因为挂念我,还守着我们。
李伯叹了口气,说:“孩子,快走吧,你外婆算是喜丧啦,能够平静地离开,也是一种福气。”
“李伯,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倘若还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疾病苦难,你外婆外公两个人不知道有多开心。”李伯却唏嘘着,他在感叹外婆,也在感叹自己。
突然间,李伯抽搐,他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傀儡一般,跌跌撞撞朝牌位架子撞去。
“李伯……”
我将他扶起来,却见到地上坠落的牌位,赫然写着两个字:林寒。
是我自己的名字。
我咬牙道:阿恒,你究竟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难道我就非得和你这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纠缠?
顾不得害怕,我扛起李伯超门口跑去。
村里突然间涌起大雾,雾气深处似乎有特别恐惧的东西。
耳畔传来各种各样人声,咯咯的笑声或者是窃窃私语。
他在逼退我,我不得不退回到家庙里。
就像那一次探访他的家,这一次他是要告诉我什么呢?
可是他已经有能力控制我,为什么他不直接现身呢。
“林寒,放下我。”李伯不知何时醒了,他定定的看着我,眼神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一切都是孽缘啊……”李伯朝天大喊一声,又颤巍巍地从架子后拿出一本族谱。
他靠近烛火,似乎想将族谱烧了。
却有一种力量硬生生地扭曲他的手骨,族谱被看不见的力量打开,他一边泣血,一边用这血泪在族谱刻下一行字:
林寒与林恒于甲辰龙年八月初八亥时三刻结为夫妻,特此告于皇天后土,宗族后辈。
李伯写完这一切,像是抽了全身的力气,匍匐在地上。
他将这个可怕的孩子接引到世界上,现在被迫要迫害另一个无辜的孩子。
想必他的心情,不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
此时此刻,祖祖辈辈在这里见证,我与阿恒的不伦情感。
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我想,他在等我的答复。
或者是我的屈服。
从心底承认永生依附于他。
这或许是,他将我从深水中捞上来的代价。
等我彻底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据我妈说,我在家庙昏倒,之后就高烧不退,直到现在才逐渐清醒。
她抹着眼泪,鬓边又添了几根白发。
“李伯呢?”我沙哑着嗓子问。
她怔了一下,说:“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李伯,在你外婆走了没多久,也离世了。”
我提出要散散心,妈妈很不情愿,她已经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亲人再离开她。
幸好此时虎子来探望我,他还带了几个老同学。
经过我妈的允许,我拖着病体得以在附近的芦苇荡逛一逛。
同学们大多是春假回家探亲,顺便来看我,他们走在前面,虽然很久没见,但是聊过几句后,又热络起来,像是小时候一般,热热闹闹地说话。
不知怎的,我眼一热,有点想哭。
虎子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和林黛玉似的,虽说你外婆去了,不过落叶归根,也是人之常情,节哀吧。”
我点点头,说:“就是触景生情了,我总觉得,我睡一觉,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了。”
没有烦恼,没有焦虑,没有恐惧,只有躲在外婆怀里那淡淡的桂花香和悠悠的蝉鸣。
“对了,你哥,这回看见你哥了,他还好不?”虎子挠挠头,说:“以前他可是我们的头头,这么多年了,我们大家伙都很记挂他。”
“这次你没见着他?”
“你外婆葬礼结束,你舅妈就把他又带回城里了,我远远见过他一眼,白白胖胖的,就是,就是不说话……”
他有些黯然,很快又安慰似的说:“城里的条件好,你又是医生,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能把他治好的。”
我驻足,略带绝望地说:“虎子,我是医生,不是神。”
“林寒……”
遥望着忙忙无边的芦苇荡,我的声音低沉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曾经我是无神论者,我相信努力皆有回报,现在,不是了。”
我听到了我内心的缝隙,逐渐崩裂的声音。
“原来我拿到的礼物,早就已经标注了价格。”
“一切皆是因果而已。”
虎子皱了皱眉,他并不明白我身上发生什么,只是感觉到深深的颓废气质,正要出言宽慰,前头传来伙伴们的惊呼。
“蛇,有蛇!”
我和虎子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条草蛇。
恐怕是人迹,打扰了它的沉睡,这条蛇也不躲人,只是懒洋洋地摊着。
“咱们今晚有口福了!”
我打消了伙伴的念头:“吃蛇是嫌自己命长么?抓捕野生动物说不定就进去了。”
伙伴讪讪地笑了下,不知道从小吃到大的野味是怎么惹到我了。可是我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身影,如果有一个人可与阿恒抗衡,那也许只有他了。
柳舒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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