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几下,江抚明很快又冷静下来,想要赶忙稳住身子,免得摔到地上,被碎片扎得满身血。
余光中,一席衣袍荡过来,颜料染就的红,熟悉得让她挪不开眼。
一瞬间,也不知道从哪横飞而来的第六感,江抚明居然无比确信来人就是段休瑾,并且他一定会上前来扶住她。
但她也没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
双脚早就已经踩稳了地,江抚明只是没有直起腰,一副还摇摇欲坠站不稳的模样。
下一刻,那道红影便倏地飞扑过来,将她整个人拦腰捞起,放在地上,抬脚踢开了她周边几块较大的碎瓷。
江抚明不知道他用意,见碎瓷片飞起,下意识躲避。
虽然先前计划与段休瑾肢体接触的方案周密详备,但等到紧急情况发生,本能占上风,她的身子一点不敢往段休瑾那边倾斜,拼命向后靠,没想到这么一来,小腿被飞起的瓷片刮到,一个激灵,疼意蔓延,平衡一时没稳住,便要往后倒去。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带,江抚明这才重新站稳。
胸腔起伏两下,气息逐渐平缓,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一只手吸引了去。
段休瑾掌心贴近她皮肤的那一块地方,有些粗糙凸起的茧,手指修长笔直,环了江抚明的手腕一圈还有余。
江抚明目光闪烁,倒不完全是因为他的手好看极了,而是除此之外,他的手碰到她时,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触感。
一股冰凉,清润,平和的力量,透过两人相触的皮肤涌入她的身体,瞬间涤荡了体内难抑的燥热。
恍若握住她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块玉。
段休瑾见她半天不发一言,总算发现了她的灼灼目光,立时将手松开,背在身后,
“江小姐唤我来,就是想叫我来看你出丑丢人的?”他自问自答道:“那这确实还挺精彩的。”
江抚明闻声,目光冷了下来,瞪了他一眼,整了整仪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心脏却不知怎的,没了从前的安分劲,还是一股燥热盘旋。
也不晓得是不是手握得时间不够长。
江抚明心道。
可她扪了扪额头,温度又的确瞬间降下去了,系统罩在她周身那层滚烫的壳子终于褪去。
“那是为什么?”
段休瑾转身坐到花架下的石制长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方才与段休瑾一番肢体接触后,江抚明很明显能感受到高热已经褪去了。
而她此次约他来,本意就是为试探他,他到底是不是能让她退热的“药”。
目的都已达成,先前脑中掰扯的那些套话也用不上了,她只能闲扯,朝他示礼,
“今日的事情,多谢段司正替我解围。”
“所以你的意思是,方才的事就不需要道谢了?”段休瑾挑挑眉,下巴朝地上的破瓷片点了点。
“方才的事,也多谢。”江抚明如他所愿。
“然后没了?”段休瑾道。
“嗯。”
还能有什么?
江抚明心道。
“江小姐果真绝情狠心,将人用完了,就往旁边一扔,恍若从前的交情荡然无存,”
段休瑾敛了疏淡笑意,站起身,
“不过小姐尽可以将先前的道谢给收回去了,我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小姐于我有利可图。今日来赴约,更不是专程来给你面子的,而是像你从前需要我的势力来找我一般,如今我也需要王家的助力。”
事情一下全部敞亮摊开,走向意料之外的发展,江抚明几分错愕,抬头看他。
“怎么了?很意外?”
段休瑾道,
“江小姐当初携着‘一粟契卷’,此等凶狠无比蛮横无比的计策前来找我的时候,有多咄咄逼人?我如今这般先礼后兵,已经比江小姐当日行径温和多了。”
“还是说,江小姐已然忘了自己先前是什么模样了?”
“江小姐近来似乎忘性很大。”
段休瑾凑近,这一句话在他口中意味不明,他垂下头来盯着江抚明的双眼,像是半点细微变化都不肯放过。
江抚明觉得自己再不动,就要被他从外到里看穿了,拉开距离,走到一旁,眺望河边垂柳,缓了口气,才道:
“段司正是想要在这里审我?”
“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就这般信不过我?”
“但很快或许就不是了。”段休瑾跟上来,“如果你的外祖选错了边儿,我们很快就不是了。”
江抚明扭头,警惕看他,“段休瑾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段休瑾道,“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阐明事实,江家如今的处境并不好。”
“所以你今日是来提醒外祖小心行事的?”江抚明心设提防,“我认识的段休瑾,可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江抚明又问了一遍,“你此行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要你王家一个承诺,若是允了,我教你此局如何破。”
段休瑾道,
“当然这承诺也不急着要,如今这话我既然带到你这,就不再去叨扰王将军了。你想什么时候将我对你说的转述给你的外祖父,全看你。”
段休瑾说完,侧身,准备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身边一空,江抚明顿时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谁承想,下一刻,段休瑾居然又倒了回来,俯身,将头贴在江抚明耳畔。
呼出的热气蹭过江抚明的脖颈,耳尖,
吓得江抚明差点没跳起来。
她扭头,震惊地盯着他。
也不知他犯的什么毛病,突然将脸贴得与她极近。
若不是段休瑾有那么几分姿色,这惊吓程度都快赶得上密室里的贴脸杀了。
江抚明贯来怕这种把戏,高中毕业第一次跟同学完密室被吓到以后,此后谁约她她都打死不去,一听到密室更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死相。
可她现下不自觉地有些走神,盯着他的眼睛,看着黑眼瞳里的自己,又看着它们逐渐地弯成好看的弧度。
“还有,江小姐若是近来还忘了什么事,可以尽然找我来问询,我定会帮小姐好生回忆。”
说完,他抽身离去,江抚明这才看到站在花藤架尽头的长孙见山。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江抚明有些不安,看着他与段休瑾点头打过招呼后,向她走过来。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好像被无限放大,江抚明莫名十分紧张,且视线总是管不住地,有些飘忽不定,失神地去寻一抹飘荡的红,直到长孙见山走到她跟前。
她肩上落了片叶子,长孙见山抬手替她拂去。
江抚明视线跟着他的手一起动,眼睫颤了颤,“表兄,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离席许久,你那堂姐也不见踪影,担心你们半路撞见,你要被刁难,这便出来寻你,没想到,你是遇见了段休瑾。”长孙见山颇有些担心地问,“我瞧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是段休瑾同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寻常问候几句罢了。”
江抚明抬手,用手背碰了碰脸。
早上她为了遮因高烧而发红的脸蛋,敷了很多粉,红晕褪去,大抵眼下她的脸色白得跟墙一般,自然是不好看的。
“大病初愈,体力有些跟不上。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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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后,留下来的基本上就是曾经与王凭有些交情的了,三三两两凑在一堆说话,江抚明插不上嘴,不方便在此时同王凭讲段休瑾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讲。
她还没判断出段休瑾那番话是不是在讹人,若是被他三言两语搅得风声鹤唳,缴械投降,平白给了一个承诺,那岂不是落得个任人摆布的下场?
江抚明心里纷乱如麻,四周叽叽喳喳的低语闹得她更烦。
瞧着似乎无人注意她,她便溜到戏台后面,挽着云露的手,偷偷从小门出去了。
为了不叫人撞见,她特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到鸢居斋。
一进门,她们便与匆匆往外,一时没看路的巧巧迎头撞上。
云露站得偏,没怎么样,倒是江抚明严严实实遭了一下。
巧巧个头跟江抚明差不多,体型却是比她壮实不少,这铆足劲的一撞,给江抚明肩上撞得一阵闷痛,喘了好一会气。
巧巧惊慌失措,立马跪在地上,“小姐,婢子错了,还请小姐责罚。”
云露一边揽着江抚明的肩膀替她搓揉放松,一边问巧巧,“出什么事了,怎么这般急躁?”
“你起来说话。”江抚明抬手示意。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没那种小姐脾气,被撞也就被撞了,上学的时候,谁出门急没有过那么一两回。
巧巧这才站了起来,
“门子刚刚过来传话,说府外突然来了两个人,说是小姐的友人,来给小姐贺寿,可她们二人并无请帖。往常也就罢了,今日特别,府上来了不少贵人,老爷交代过,今日没有请帖的,一律不放。她们便着人将贺礼送了进来,请门子替她们通传,问若是小姐得空,能否到府外一叙。怕怠慢了小姐的友人,我刚才急吼吼的,正是想去寻小姐说此事呢。”
“友人?”
江抚明第一时间想到了纪疏桐。
可一念又不对,门子说了,来找她的是两个人。
江抚明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了许久。
想着今天凭着残缺记忆,不还是应付过去了,甚至还从对话中得到了不少信息,她心一横,
“走,反正也得闲了,咱们就去看看。”
期间江抚明一直在回忆,可脑中也一直没跳出个什么人名来。
江抚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便想着等到了门口观察一阵再往前去吧。
等江抚明真的远远见着了人,却还是认不出。
却莫名有种熟悉之感,其中一位,她好像在哪见过?
在大街上,或是青林坊,又或是二十一世纪?
越扯越远,越扯越糊涂。
江抚明一摇头,将思绪拉了回来。
门外的人发现了她,朝江抚明招招手,“抚明姑娘,这!”
江抚明还是没想起两人间有什么渊源,赔着笑脸上前,那女子似乎看了出来,拉着她,自报家门,
“小姐大抵是不记得我了吧,咱们上次在青林坊见过的,我躲姵以躲到了你的房中,你便借了你的粉色外衫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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