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在小吏身后,穿过阴暗潮湿又闷热的狭窄通道,江抚明拖着沉重的铁镣铐,尽可能缓慢地走着。
叮啷作响的拖行声在室内回响。
江抚明不停在脑海中向系统重复她的诉求,想得到关于段休瑾的介绍,好为他量身定做一场能叫他高抬贵手,饶她小命的大戏。
但这缺德系统出bug了。
它不仅词不达意,还惜字如金得恍若江抚明欠了它八百两。
【段休瑾,男,身世惨,手段狠辣,与你甚配】
后头再凭江抚明怎么追问,系统挤牙膏吐出来的也不过是些现下拿出来套公式,也得不出x具体是多少的假大空。
【段休瑾,匡正司司正】
【段休瑾,权倾朝野的阴鸷权臣】
【段休瑾,被判天生不祥的命格】
江抚明听得,火气逐渐变大。
这些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上去直接跪下说阴鸷权臣救救我,狂野司正疼疼我,命格不祥也没关系,你我相亲相爱共创辉煌吗?
系统有病!
哪怕说点他的生平纪事,是何性格,为人处世之风,说说他找她到底是为的什么事,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也好啊!
【所以宿主是想要关于江家灭门案的记忆片段?】
东方神秘力量系统突然诈尸,活了过来。
【这点权限我还是有的】
【你早说清楚嘛,这样我也不用听这么多的污言秽语了,这种话可是很伤系统的,事后我还得花不少钱做保养】
【当然,这一整件事得怪你一早没说清楚,直接告知攻略对象的生平纪事,无异于给宿主开挂,这样直白简单直中要害的攻略过程并没有意思哈~】
【因为系统受到言语攻击,所以投放信息的过程会比较缓慢,宿主多担待哈~】
活了二十七年,江抚明从没有这么想骂人。
这可是生死攸关,命悬一线之际,这没良心的系统居然张口闭口跟她说什么保养???
也念着这是生死攸关命悬一线之际,江抚明硬生生忍下了这股冲动,更是忍下了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净化系统的念头。
“司正,人带到了。”
满腔怒气被“司正”两个字淋头浇灭,记忆中血夜那双冷漠的眸子浮现在江抚明眼前,盯得她瞬间血液凝固。
“江、抚、明。”
小吏侧开身子,余光中,一双黑色锦靴向她靠近。
江抚明慢慢抬起视线,目光落到他胸前的四爪金蟒时,段休瑾开口唤了声她的名字。
这样压抑的氛围里,三个字从他口中故作暧昧厮磨一番再吞吐出来,江抚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也读出段休瑾此举透着些许刻薄轻视的意味。
江抚明稳了稳心神,目光又垂落到他的靴子上,恭敬道:“段司正。”
锦靴不再往前,停在原地。
沉默弥漫开来,如同掐人脖颈。
不知何处墙缝渗水,又或是血管被破开了口子,滴答滴答的声响悠悠荡开。
“江氏,今日竟这般乖顺?”
“很不像你啊。”
段休瑾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有如实质,江抚明起了一背冷汗。
系统说过姜国惯有用鬼神之说弄权的风气,提示她最好不要短时间内性情大变,江抚明没想到上来这第一步就犯了忌讳。
不过换个角度想,只区区吐露三个字就得到了警示,这无疑也是指教,对方既不好以此拿捏下论断,也叫她所能把握的转圜余地尽可能的活泛宽松。
江抚明即刻在仅有的几个记忆片段中挑拣起来,但这到底是江抚明本人的回忆,看不到面容。
所以她只能通过说话语气,尽量揣摩原主的动作神态,念着不好拖沓太久,有了三两分把握,江抚明勾唇笑笑,“司正大人,乖顺不好吗?”
江抚明抬眸,看向段休瑾。
说来,这算是穿越而来的江抚明与段休瑾第一回正儿八经的会面。
不得不承认,这位万人惧怕的权臣生了副好皮囊。
远看时便不差,距离近了再瞧,只有更加精致更加俊秀的感慨。
眼眶深邃,浓眉似剑,鼻梁高挺,好看得带着一股邪魅鬼气,一席黑发束起,簪着逾制的流霞飞龙冠,许是奔波顾不上仪容,额前散落两缕碎发。如今这样一张脸冷下来,令人不禁有些望而生畏,那两缕在青楼里做作引人怜的散发,也丝毫无法与叫人心软搭边,下意识便想,那怕是他杀人时,刀剑举起,尸体落地时吹乱的。
由着她盯上后他后,便没再挪开视线,自然而然捕捉到了漆黑瞳孔中,片刻闪过的厌恶。
江抚明眼瞳骤缩,心脏砰砰跳了两下,绷紧到极致。
监牢再次陷入安静。
先前那些关于段休瑾什么阴鸷权臣,手段狠辣的介绍,此刻像是悬而未落的判官笔,进一步是死,退一步是生。
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发靠近,段休瑾的气息笼罩过来,赭色蟒袍的衣角晃荡厉害。
江抚明用力闭了闭眼。
“好。”
“也不好。”
没想到段休瑾顺坡下驴答了她的话。
江抚明松了口气,两肘紧近身侧靠放,才叫它们端得稳当。
段休瑾又往前走了两步,抵着江抚明的肩膀,与她一前一后错开来,
“太过乖顺,则失锋利。”
“不够乖顺,则生叛逆。”
段休瑾低下头,看向江抚明,冷笑一声,“私以为江氏如今把握其中分寸的手段已是炉火纯青,不妨在此指教一二?”
江抚明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眉心跳了跳。
“又或者我该问,你是偶然寻得什么契机,叫自己畅快得意,故而敛了爪牙?”
“比如……解决了什么心腹大患,顺道再落井下石这样的爽快事?”
江抚明本想按兵不动,待对方挑明来意再做行动,但眼下,显然不是继续装聋作哑能成事的。
“司正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江抚明扭头,两人平视。
段休瑾“哧”了一声,挪开目光,一甩袖袍,两步跨上台阶,大喇喇往红木椅上一坐,
“要我评判,你这一招玉石俱焚属实用得不怎么样。江家虽然如你所愿,得判伙同逆党勾结之罪,可圣上的旨意,是命我抄家,而非灭门。你若是单自己不要命,死了也就罢了。你的借刀杀人用在别人身上,我会为你拍手叫好。”
段休瑾掸了掸袍子,跷起二郎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扶手,眼神狠厉:“可你如今掀起的浪花,湿了我的鞋,这债就别怪我要讨回来。”
段休瑾抬手,站在他身旁的秦识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将它从并不合适的刀鞘中取出,往江抚明脚下一扔。
江抚明向后退步,等匕首滚停了,才在它之后半步停住。
低头看了两眼起了豁口的匕首,她双眸突然瞪大,空洞出神,机械僵直地蹲下身去抓握刀柄,整个人静默在原地,没了动静。
抛出去的问题沉寂了太久。
段休瑾适时施压,“江氏,物证都摆在跟前,再继续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还是你觉着如今摆脱江信成,便是如获新生,要改换头脸,做个好人了?”
地牢内光线昏暗,烛台上的蜡烛并未点全,火光轻轻摇曳着,频率一如江抚明手中的匕首。
昏暗火光中,刀身映出一张美人面。
美人凤眼樱唇,妍姿艳质,却是头发披散,衣着凌乱,藕节般的瓷白双臂高举利刃,刀尖滴血,狠劲向下狂捅,毫不犹豫,血滴子喷射而出,凌空开出花,落地散成片片血洼,待到周遭惨叫声平息,她单薄只身立于漆黑的屋中,利落泼油,举起灯柱。
光影斜打在她的脸侧,融融暖意如佛光倾泻。
身后是死于她手,瞪眼息微,面容狰狞的具具尸体,身前是祥和宁静,有蝉鸣,有微风,有花香的夏夜……
她矛盾地立于之间,像是一道飘忽不定的线,往前一步是人间烟火,但天诛地灭;后退一步是脱离苦海,但无间地狱,似乎哪都容不下她。
没人晓得她到底在那站了多久。
这宁静最后是被她一声叹息打破的,那叹息幽怨极了,又愤恨极了,还诡异的畅快极了。
一声叹息过后,她整个人轻得像是再承受不住一点重量,随随便便一粒尘埃压在她肩上,都能叫她顷刻毙命的样子,前不久还紧握着刀的手,此刻软得像是没了骨头,啪嗒一声就掉了下去。
灯柱落地,火苗舔着灯油,飞蹿而起,与满地鲜血交融在一起,拥抱着,撕咬着,原本死气沉沉的死人堆突然因此变得生机勃勃。
哔哔剥剥的燃烧声不绝于耳,她还是站在那,却恍惚间开悟了般,眼神短暂迸出晶亮的光,满手的血抚了抚自己的面庞,笑得鬼魅疯魔。
但那点光无疑是回光返照,很快又暗淡下来了,她的指尖擦着眼尾,眼神变得复杂又纠结,目光就那么直勾勾透过银白刀身递送过来,仿佛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从江抚明的眼眶穿进去,碰了碰她的魂魄。
江抚明惊惧得忘了呼吸。
原来灭江家满门,又燃起了让她自己也无法逃出的大火的,竟然是她
——“江抚明”。
原主:hallo,it's me~[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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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江家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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