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间一股小小的力气，轻撞了她一下。
可爱又温柔。
江抚明低下头，抹了抹真实可触的眼泪，笑着又在心里同另一抹残魂重复：
他们爱你，
真的，
非常，非常，非常爱你！
重复完这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似的，啪嗒啪嗒往下坠，而心头被方才那股力气紧紧地拥住，暖意蔓延开。
感受着另一道魂魄的回应，江抚明笑着抹去脸上的湿润。
等在一边的云露远远瞧见了，着急忙慌跑上来，连台阶都没顾得上看，绊了一下，得亏江抚明反应快，俯身扶了一把，不然她得栽在地上，摔个狗啃屎。
“小姐，小姐怎么哭了呢，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云露仰头看着江抚明，急得跺脚，“是老夫人说了什么狠话吗？”
江抚明摇摇头，想说没事，但眼泪汹涌，完全止不住。
“诶呀，小姐哭得这样厉害，莫不是伤心得狠了？”
云露急得手在空中乱挥一通，开始放炮似的哄人，
“云露言微人轻，但小姐如今可要听云露说两句，老夫人她们也是担心小姐的安危才发火的，要是说重了话，那也当真是非常在乎小姐，一时着急上火，明日肯定就翻篇了，就好了。当然了，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小姐，咱们小姐就是这么个性子，喜欢自个出去逛，这有什么错呢？为着自己快活，可没错呢。再说了，若换成男子这般行径，就算夜不归宿，世人也该夸赞他是闲散洒脱了。”
“所以啊，咱们抚明小姐万般好，可没有什么错处。所以小姐别哭了呗，等会云露回去给你煮些夜宵。小姐想吃什么呢，尽管吩咐吧。”
江抚明刚才一直想插嘴解释，云露根本没给她机会，但听完这一番话，江抚明倒是震惊不已，“你何时有了这般厉害的觉悟？”
“可能听金小姐说话说多了吧。”云露摸摸头，伸出帕子想要替江抚明擦眼泪，可又怕太亲昵逾矩，将帕子塞到她手里，“小姐如今心情可好些了？”
江抚明握紧手里的绣帕，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我心情哪有不好啊。”
“那你为何一直流眼泪。”
被那股残魂暖意拥着，江抚明心软得像是化成一滩水，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往园内看去，说实话，眼里一团泪糊着，她看不清什么，入目只有浓重的黑，和一团团黄色的光晕，但满园的人气儿烟火气儿，却是眼泪糊不住的，脚步声谈话声灌入耳中，热闹极了，江抚明轻笑一声，感慨地将胸中那口气舒畅地叹出来，
“因为此时此刻，我很幸福啊。”
“幸福。”
云露重复念了一遍，也不去问方才在老夫人房中到底发生了何事，眨着眼睛，期盼又忐忑地问，
“敢问小姐，这让小姐幸福的事，云露有功劳吗？”
江抚明挽着云露的手下台阶，往鸢居斋走，点头，“有。”
云露闻言，低下头，嘴角快咧到耳后根，
“小姐想好晚上吃什么夜宵了吗？”
“你看着做就成。”
“我看着做……那小姐要不尝尝我做的‘柚香亲’，你之前说梦里梦见过的，又红又黄不知道什么味的玩意，我做出来了。”
“好啊。”
……
云露果真锲而不舍，颇具匠人精神。
她一回来就奔向小厨房，开始捣鼓那“柚香亲”，而在此之前，她还特地将所有的模具摆到江抚明跟前来，请她挑选模具的样式，还说若是没有一模一样的，便请小姐将那图案画出来，改日她找人专程去做，只是今日就得稍微委屈一下了，毕竟东西不全。
江抚明可不敢再让云露为她一句戏言废太多功夫了，硬着头皮选了五瓣花的模具。
云露乐呵呵接过，屁颠颠往厨房跑去。
今日四处奔波，江抚明午饭晚饭都没用过，但也不饿，方才随意垫了几口，胃里有了东西，舒服了些，江抚明就放下吃食不用了，想着等晚些，那“柚香亲”出炉，她再尝尝。
闲下来，江抚明坐到案前，打开江允洮的那封信。
只是展开信纸，里头只一句：
[抚明，展信佳，见字如晤。]
字字工整，看得出写的很用心，但信纸上点染了不少墨迹，有些脏污。
江抚明觉着奇怪，又看了看信封。
信封外头的字与信纸里的字，倒是完全不一样。
江抚明左右翻看不解，念着信中问好的话语，觉着此番说不准是江允洮示好的信号，但又不敢笃定，将信封并着信纸一起收好，搁置一边，决意明日一早差人给江允洮送礼，探探态度，她再好生悟一悟。
将手收回时，手背碰到钱袋，江抚明注意到，盯着它看了几眼，伸手勾着钱袋的系绳拉过来，将它捧到手心里。
顿时，璀璨晚霞下，闲散小院中，段休瑾近身而来，借着这细细两根绳子拨动她腰带的画面涌入脑海，伴着当时杂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将江抚明一下推入了回忆中。
江抚明慌神片刻，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手不自觉握紧，钱袋哐啷一下响。
她赶忙将钱袋丢开，想要放远些。
里头一堆银子笨重，这么一砸，与桌面磕碰，发出一声闷响，叫江抚明猛然想起一件之前没来得及思索的事。
她在茶楼与纪疏桐说事时，系统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提示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急着解决手头的事，只能草草略过，而今有空了，还是得弄清楚，不然有朝一日，她真的顺利完成任务了，系统却说，对不起，系统出故障了，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们重置了，您撸起袖子重新干吧。
那岂不是大亏，血亏！
“东方神秘力量系统？”
江抚明在心中默默呼唤着。
系统无应答。
唤了三次，仍是静默状态。
江抚明心生不安，站起来，想要去窗边透透气。
突然，脑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江抚明听着，几度以为是院中闹出什么事了。
她跑到门外张望，隐约又听到了一声犬吠，但她记得院子里分明没养狗。
大抵是幻听了吧。
江抚明又试着叫了声，
“东方神秘力量系统？”
断断续续的机械重复声在脑中环绕。
【不是……是，是，是】
滋啦滋啦……滋滋……啦
【是……是，是，是，是，是，是】
江抚明站在原地。
石化了。
与此同时，
“是，是……是”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系统，
烂了？
所以之前听到的“叮”，是主机炸了！？
江抚明血液倒灌。
不管是哪种情况，
她岂不是要回不去了？
这样想着，一阵巨大的电流音贯穿耳膜。
江抚明闭眼捂住耳朵缓了缓。
绝望之时。
之前接待的女声突然出现：【我在，请问宿主有什么需求吗？】
江抚明抬起眼睛，像是发现救命稻草。
听得这声音，她好了些，但也没完全好，依旧崩溃着。
“是东方神秘力量系统吗？”
【是啊！】
这语气凶的，只差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直勾勾说出来了。
江抚明强逼着自己镇定、冷静，再镇定冷静……深呼吸告诉自己这都是小事，狗叫声卡顿声什么的都是错觉，她行善积德二十七年，不至于霉成这样，一穿越差点在出生地噶屁就算了，还碰到一个这么不靠谱的“狗”系统，试探问道：
“先前说的话还作数吗，我做完任务就能回现代。”
【作数】
【请问宿主突然呼唤，是有什么业务需求吗？】
这一句话倒是像样点了。
江抚明又抓紧机会问，“我脑中之前出现了一声巨大的系统提示音，是发生什么了吗？”
【嗯，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江抚明：“什……”
【不是系统故障，但还请宿主自己悟哈~】
江抚明：“……”
就知道是这样。
这个欠揍口气，听得江抚明是又恼火又心安。
确认系统还在正常运行就行。
只是这系统，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宿主还有什么问题吗？】
江抚明：“刚才的奇怪动静……是什么意思？”
系统宕机片刻。
【系统需要不定期更新，如果宿主听到奇怪声音，不要当真】
不要当真？
江抚明反问，但系统再没给出任何回应，已然切断了回复消息的通道。
心脏不安跳动两下，江抚明抬眸，四处打量，同时仔细回忆起来到姜国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企图发现一些不合常规的地方。
要说一点奇怪的地方都没有，那可真不是。
不同于她熟知的，只要完成相应任务，便能给予回馈和奖励的正常系统，江抚明领到的这只系统，总不按套路出牌。
说好的只新手体验期活跃，实则根本不是，更像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性得很。
惩罚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比起那种严守制度，每一条代码都写得尽善尽美的程序，这更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擅长摸鱼的打工人、管理者，更像一个活生生有感情波动，能力卓群的“人”。
介绍时代背景时，个人情绪也颇为浓厚，还骂那死赵越是昏君。
而今更是稀奇古怪地冒出些不寻常的动静。
除系统以外，茶楼里那白小生说八卦故事的风格，也真是狗血得跟营销号取标题的套路一般无二，但自古魑魅喜人过，这种不入流的狗血八卦，谁与谁偷情，自然是比谁今日在路上捡了十块钱交给警察叔叔的事情更有看点。
大抵从古至今做这类工作的都逃不出一个瞎编乱造，制造噱头，博人眼球。
要从这点展开讨论，倒是牵强。
不过还有……
想到这里，江抚明垂下眼睑。
段休瑾。
还有段休瑾。
她如今已经有七成把握肯定，段休瑾知道这副皮囊里的芯子已经换了个人。
但他没有挑明，更没有揭发，在这个鬼神之说盛行的时代，甚至还对她颇为亲近，更是教她要如何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
如果换作她遇到了这件事，发现日常生活中相处的某个人，突然性格大变，她定是要怔然好一会，再尝试着与那个人沟通相处，看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段休瑾居然没问几句，就这般轻易地接受她已然变了的事实，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规矩，由得她在他身边放肆。
简直像个穿越老手。
不过……
江抚明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绝对，她也不是段休瑾，怎么知道在背着她的地方，他有没有好好思虑关于她的事情，只是面上装的平静无波，好与她交手。
江抚明握拳，捶了下柱子。
手疼得要命！
江抚明揉了揉手，往柱子上一靠。
看来一切都不是梦。
但江抚明还是忍不住地怀疑，她是不是根本不是穿越到了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朝代，而是穿进了什么不入流小说作者的烂文里。
制定的系统不专业，前后逻辑还不自洽，人设更是古怪……简直像是梦到哪里写哪里。
当然，她没有想要系统加强监控强度，让发现她不对劲的段休瑾，立马把她抓去绞刑架上驱魔的意思，更别一检测到她有什么叛逆的想法，就给她来一下惩罚。
她竖起十个手指头，附加十个脚指头声明，她绝对没有受虐倾向。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穿越，还要怀疑系统的真实可靠性。
江抚明哀叹一声，震惊怨愤在此刻都没用，她收拢好所有的忐忑不安，又想道自己命苦，走回屋中，坐到案几之前。
事已至此，还是老老实实遵守规矩，把任务完成了，然后回现代吧，免得再出什么变故。
江抚明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而今看得出，段休瑾不似从前那般厌恶她了，她也不再抵触段休瑾。
只是要到系统说的爱的地步……
这样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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