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雀盟,一个在三十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常活动在姜国与陈国的交界,其豢养的杀手皆为死士,只要价钱足够,无有失手的。
几十年来,不知夺去多少富商官员性命,一时间在两国之间掀起轩然大波,搅弄朝堂风云,两国朝廷几次派人围剿而不得其踪迹。
直到五年前,玄雀盟副盟主在刺杀姜国丞相的行动中,失手被捕后,玄雀盟的辉煌,便逐渐开始落幕。
虽然他没有说出玄雀盟具体藏身地点,以及进入玄雀盟的关键,但因为被囚禁的时间太长,他身上中毒的症状爆发出来,叫他们察觉玄雀盟控制死士的关键。
宫中派来医者,试图为其解毒,结果却发现此毒诡谲刁蛮,非寻常草药所能解,毒发时有如万蚁噬心,痛彻心扉。
毒发十次后,副盟主许是意识到盟中已然无人会来救他,在牢狱中仰天狂笑不休,大喊:“玄雀盟,倾覆矣!”
旋即咬舌自尽。
此后玄雀盟也确实应验了他死前那一句狂啸。
三年后,姜国陈国边界的竹林中燃起一场大火,自此玄雀盟杳无音讯。
“阿楚你说,如今这玄雀盟,突然冒出踪迹……可是又要出世了?”薛清不安问道。
楚仁殊皱眉盯着尸体,心中也隐有担忧,怕的确有人给玄雀盟下了指令,要来刺杀她,但想着这歹人刺杀时的功夫和身形,她很快又冷静下来,道:
“是卷土重来,还是余孽未清,且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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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了,园子里逐渐安静下来,鸢居斋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一个黑衣人轻轻落地,鞋底压弯青草,发出扑簌脆响。
这脆响一路碾过去,走到石板路上。
只是他似乎对此地不熟,站在石板路上,停顿了一下,回忆了片刻,才找到方向,走到一个隐蔽处,敲了敲窗户,直接自报家门,
“江抚明,是我,段休瑾。”
里头窸窸窣窣传来些动静,段休瑾忙补上一句,“若是不便,你不必下床,就隔着窗户说说话吧。”
虽然对段休瑾突然的造访感到意外,但听到他的声音后,江抚明已经披上外袍,踩着鞋子站起来了。
其实江抚明的伤口本来也不太大,就是位置特殊,所以看起来可怖了些。
不过王翊晨从军队里拿回来的药确实好用,下午涂了王翊晨的药,喝了几碗汤药,痛感已经减轻很多了,她晚饭都是自己下床用的,如今起来走动几步完全不是问题。
江抚明闻声,踩着鞋子往窗边靠了几步,但没走过去开窗,看着月光拓出的一道影子,她道:
“你怎么来了?”
隔着层窗户纸,他的声音闷重了不少,却也沉静了不少,
“我听闻你受伤了,有些放心不下,来问候一声。可我身份不便,不能正大光明从正门而入。所以只能翻墙进来,来问问你,你如今还好吗?”
江抚明:“我都好。”
“伤口疼得很吗?”
“已经不那么疼了。”
“饭食茶水用得多吗?”
“还行。”
“下人照顾得可还算周到?”
“周到。”
段休瑾:“我听他们说,你刺伤的位置很危险,若是如此,养护得更精细一点,辣椒羊肉这些发物,是万万不可碰一丁半点了。如今天儿虽没有前阵子那么热,但总归还有些暑气未曾消解,故而伤口要尤其注意,不要被汗浸湿了,若是湿了,得着人赶紧更换衣……”
“你这般担心我,何不开窗看看我?”听着段休瑾喋喋不休的交代,江抚明将他的话打断。
虽然一直在说话,但他同时也在一直注意里面的动静,一听到江抚明的话,声音立时停住。
江抚明见状,提醒一句,
“这窗从外头可以打开。”
安静了好一会。
木头晃了晃,
随即,
吱呀一声。
银白月光流泻进来,洒在窗台上,那抹黑色影子也逐渐缩小,缩小,隐于他的主人背后。
段休瑾抬眸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触。
像是有些意外,段休瑾眼中错愕片刻,旋即休整好,静静地与她对视了几秒,启唇问:
“你如今能自如行动了?”
江抚明拢了拢外袍,淡淡回应,“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嗯,我只是想找些话来同你说说。”
段休瑾一手搭在窗台上,又看了江抚明好久,才问,
“所以是伤着哪了?”
江抚明朝他走过去,停在窗边,指挥段休瑾道:“你转过去。”
段休瑾依言照做。
江抚明抬起右手,在他背上,心脏的位置下,用手指划了一笔,“在这。”
“伤口不深,出的血虽然多,但很快有人来帮忙处理伤口,所以没有什么危险。”
指尖的力度透过布料摩挲传到皮肤上。
那是距离心脏很近的地方了。
段休瑾心里不由得战栗一阵,稍微侧回些头。
他敛了敛眸,庆幸又心疼。
段休瑾:“下次还是记得先保护自己,不要轻易以身涉险,不管对方是谁。”
提起这点,江抚明倒是有的说了,“要是我说,我其实惜命得很,这次许是被人推出去挡刀的呢?”
段休瑾一瞬认真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楚后今日出宫去红坛寺了,你知道吗?”江抚明问。
段休瑾错愕,“她出宫了?”
“是微服出访吗?我并不知道。”
这几日宫中辍朝,整个姜王宫以置办林佳映儿的葬礼为先,许多差事都搁置了,消息传得也不灵通。
江抚明斜着身子,胯骨轻轻靠着墙壁借力,
“是,她今日穿的与普通民妇无异,一开始我还没有认出来。直到我试探一句,她便主动与我说明了身份。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子,想来是云岫公主。”
“歹人准备去行凶刺杀时,我正与我表兄说话,他撞到我身上,被我发现他有刀后,我便追着他过去。但我与他是同时到案发现场的,我躲在树后看了好一会,先记住了他的身形样貌,发现他只冲楚后而去,对旁边的人一概不管,一概不杀,这才想着上去帮忙拖一拖,但……”
想到这里,江抚明皱了皱眉,
“楚后崴到了脚,我扶了她一把,她当时分明已经站稳了,却还是将我往旁边拽了拽,然后我便中刀了。”
段休瑾:“所以你怀疑,她想用你挡刀,或是根本就不信任你的身份,将你一并当歹人同伙处理了?”
“是,”江抚明说完,又提出她的疑惑点,“可我觉得根本没必要,因为当时她身后已经有一群人往这边跑来了,她只要稍微偏一下身子,待侍卫将歹人制服,这次本可以没有人受伤。”
“可她是楚仁殊。”
段休瑾看着江抚明困惑不解的面庞,直截了当道:
“你不用觉着自己想多了,这偏差的一点距离,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是意外,但在楚仁殊身上,你完全不用觉着是自己想多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自己不出差错,可以狠心牺牲其他所有人的利益。所以不管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只要套上了她的名头,你便可以一概不管,只管相信你的感觉。”
“居然,这样吗……”江抚明闻声,感慨不已,不禁想起下午仰头看见的那张美人面。
若说但看五官,赞叹其是倾国倾城姿,那么真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她身上最值得赞叹的,最叫人过目不忘的,也不是她外面裹着的那层皮,而是她站在那里时,浑身被气度学识眼界所笼罩的,若有似无的光华,简直胜过皮囊百倍千倍,甚至不禁叫人觉着,皮囊生得逊色些才好,不会喧宾夺主,让人忽略了她气质的耀眼。
“对了,她给了我一个信物,叫我三日后去宫中寻她要赏赐,你说我……还要不要去?”江抚明问。
段休瑾瞥过来,盯着江抚明道:“三日后,你不是要去寻我吗?”
“可是这不耽误啊。”
“既是不耽误,那你便自己拿主意。”段休瑾说完,又将头扭开。
月光洒下,盛在他的睫毛上,鼻梁上。
听出段休瑾话里的情绪,江抚明扭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心尖像是被他垂顺的睫毛轻轻扫了一下,麻麻的,痒痒的。
江抚明轻轻勾了勾唇。
不一会,段休瑾感受到她的视线,回头与她对视。
目光再次交接,江抚明没有即刻移开,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轻声的一呼一吸。
江抚明从没觉得对视能是一件这么亲昵暧昧的事,光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便像是抚摸着他寸缕不着的皮肤,将他拥入怀中,紧紧相贴,而自己也在他的目光中,褪去了铅华。
知晓了他的心意,也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两人再看向彼此,眼中的情绪比从前浓重了许多。
虽然伤口不疼了,站久了还是有些乏力,江抚明主动出声打破了这和谐的安静,
“行,我拿主意,如今既也看过了,你走吧,我乏了。”
“走之前,记着帮我将窗户关上。”
段休瑾想也没想便应了声,看向她的方向,一手扶住了窗棱,正要合上,突然又不确定地往上抬了抬,“你三日后记得带糕点来寻我啊。”
江抚明已经坐回床上了,听得这话,她扯起嘴角回话,
“记着,没忘。”
“啪嗒”一声,木窗合上。
小心躺回床上后,江抚明望着头顶算了算日子,算着算着,她的唇角又落了下去。
她记着三日后要去找段休瑾解除系统惩罚的事,她不会忘。
但她也记着,明日是林佳映儿下葬的日子……
江抚明默不作声地叹口气,这些天来压着的胀闷涌上心头,手指攥了攥薄毯,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清晨,江抚明起了个大早,差云露给她素服打扮一番,掐着时间,出府随着人群一起候着林佳映儿的丧仪。
因为林佳映儿母家杨氏的事一概没有捅出来,她在大众眼中,仍然是一位端庄貌美的贤后,如今出来送行的百姓还是很多的。
站着等了快半个时辰,林佳映儿的丧仪才行至此处。
唢呐声接近,纸钱飘飞。
江抚明忍着伤口的疼痛,一路往前挤,好不容易站到人群前面,将之前林佳映儿给的赏赐偷摸地放到陪葬车辇上。
车辇旁守着的侍卫看到了,本要将她的东西丢走。
江抚明给他塞了钱,说从前林王后与她有恩,想还些东西给她,还请通融,那侍卫掂了掂银子,又看看那几方小木盒,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做完这些,她又退回人群中,寻到一处空旷街巷,朝林佳映儿的丧仪拜了三拜。
准备起身时,她冷不丁听到后头一声哼笑。
“哟,原来还是有良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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