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妄警惕地转过头。
“什么?”
江寓声抬手摸了一下耳垂,他还没开口,只听岁妄又淡淡地问道:“你想让我感觉什么?...感觉你打我了?”
“什么?”这回轮到江寓声一脸愕然,“我哪有...”
“根据你刚才错以为‘我把手机给你了’的情况,你的记忆并不可取信。”
岁妄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昏迷中能够听清话语纯属机缘巧合,能够记住已是勉强。
对江寓声说的“感觉”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只是依稀记得自己的嘴唇似乎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反正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记忆减退是老年痴呆的先兆,江大影帝虽然只有二十八岁,但...”岁妄抬起头,深灰色的眼眸上下扫视了江寓声一遍,“也说不准。”
江寓声脚步一顿,微微眯了眯眼。
“岁老师之前...调查过我?”
岁妄不言,江寓声深吸一口气,再抬眼又挂起了熟悉的浅笑:“岁老师对我了如指掌,但我对岁老师却几乎是...一无所知呢。”
岁妄垂在身侧的双手颤了颤,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听江寓声问道:“既然岁老师在昏迷时能听到我说的话,那我就不再浪费时间重复一遍了。前...两个问题,岁老师要不要回答一下?”
“你不是觉得我是骗子吗?”岁妄回过头,深灰的眼眸直视着江寓声蓝色的双眼,“我说的话,你敢相信吗?”
“或者,”岁妄话语又一转,“不如江影帝先补充完整,第三个问题的‘喜欢’后面,跟的是什么?”
江寓声不答反问:“这么说,岁老师对于我说的话,是敢相信的了?”
两人站在原地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倏然同时扭过头,内心腹诽。
岁妄:骗子,没安好心。
江寓声:骗子,好心当做驴肝肺。
“那个,”气氛正凝结时,旁边的目睹全程的刘助理突然弱弱地插嘴道,“江哥,导演请您过去一下。”
岁妄垂眸,他这回没再冲江寓声说谢谢,只漫不经心地颔首,转身便想直接离去。
“那个那个,岁老师。”
身后的刘助理咽了口唾沫,他硬着头皮在自家艺人的眼神的凝视下叫住岁妄,犹疑着说道:“郑导说,如果您在这里的话,麻烦我让您也过去一趟。”
岁妄转身,半靠着门一言不发地望向刘助理。
刘助理顶着面前的双重压力,坚持不懈地履行自己最后的职责:“郑导说...您电话不接微信又从来不回,怕一时之间联系不上您耽误了拍摄,所以才...”
“嗯,知道了。”岁妄低低地打断助理的话语,他再次转回身,用指尖勾着毛衣领慢慢吞吞地将半张脸埋在暖和的毛线里,舒服地喟叹一声,这才伸手去推房车的门。
——没有推动。
岁妄:“??”
他以为是自己力气不够,手上暗暗使力换了个方向又使劲一推,车门依旧纹丝不动。
“哎,岁老师,那个房车门...”刘助理看岁妄在车门前站了许久,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刚想说“车门把手坏了不好使”,身后的江寓声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房车门要这么往回拉一下才能推开,”江寓声熟知自家车门坏的部位,轻松将门推开。
他转过身望向岁妄,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我记得智力减退也是老年痴呆的一种表现,岁老师是不是...也该注意些了?”
岁妄站在他身侧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表情恍若在看一个无知幼童,怜悯而好笑:“老年痴呆年轻人是不会得的。开玩笑的话江老师不会真的...信了吧?”
似乎是为了应和着江寓声一声声的“岁老师”,岁妄语调一转,也把称呼改由“江大影帝”改为了“江老师”。
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岁妄说话的语调偏向轻缓,有一种含在唇齿间的随意。
原本应是尊称的“江老师”,硬是给他喊出了漫不经心的感觉。
江寓声微微眯眼,望向岁妄的眼睛。
车门外的暖阳躲进了岁妄眼中,浓重的深灰翻涌起烟雾,仿佛在他眼底不停地雀跃。同样的,江寓声嘴角的笑意不但没有消减,反而越扩越大。
两人都深知,这个梁子算非结下不可了。
终于,岁妄第二次冲江寓声勾了一下唇,侧身谨慎地避开和他的接触,率先走了出去。
·
《这个凶手我演过》这部戏讲述的是一个患有双重人格的私家侦探广禹,在调查一个连环杀手的过程中,慢慢发现自己调查的凶手,竟然就是自己的次人格。
江寓声在这部戏里相当于一人分饰两角,是一个极其考验演技的角色。郑导曾经在开机前就直言,是准备拿这部戏冲击今年的奖项的。
他也因此请了很多相关方面的专业顾问,对于这部戏的拍摄,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哎,江哥来了,岁老师果然也和您在一起。”郑导紧走两步迎上来,他先是热情地将江寓声请进去,余光瞥见身后慢慢吞吞走着的岁妄,又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
岁妄的身体不好力气不济,走到不过一半便被后面的江寓声直接赶超,江寓声也不知道是想钓他还是怎样,超过了也不快走,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差一点能赶上,但又总不能缩短距离。气得岁妄铆足了劲儿跟着,一落走来胸口直发疼。
他微弯下腰伸手数着自己的脉搏调整呼吸,低头望着手机里一直未回的Cr.的消息。
终于,在郑导走过来之前,岁妄闭了闭眼,飞速敲下一句话按下了发送键。
“我就知道岁老师是在江哥那儿哈哈,果然没有猜错。”郑导以为两人之前是在聊合作,忍不住想要去打听细节。
对比一下江寓声和岁妄的背景,聪明如郑导当然知道应该先问谁比较明智。
“岁老师和江老师聊的怎么样,‘杵头’谈的...”
“杵头”是娱乐圈内早些年的黑话,意思是“钱财,利益”的意思。但岁妄一是听不懂这些,二是累的没心思应付他。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只随意摆了摆手,含糊了一句。
郑导表情一愣:这是...半分利益没有,没谈成的意思?
看这俩人的脸色,怕是直接闹崩了吧。
·
进了房间,讨论的就是剧本的事情了。
郑导清了清嗓子,率先摊开剧本说出了自己突然召开这次会议的原因。
“咳咳,这次请各位过来呢,是因为剧本有一个地方想要稍微修改一下。所以把这部分涉及的各位老师都请了过来。”
郑导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在剧本上用笔“刷”的一声圈出一个红圈来。
“这个地方是广禹一个单人片段,相当于是他终于揭开凶手是他的第二重人格,即迈向可怖的真相的第一步。”郑导抬起头,神情严肃,“是全剧解密的一个**。”
“之前为了让这个地方的**能更激动起来,我们一直在不停地磨合尝试。而今天副编剧说他有一个建议,想说给我们听听。”
江寓声听到“副编剧”三个字时微微抬眼,望向对面坐着的一个黝黑瘦弱的男人。
之前刘助理说他听到的争吵,似乎就和副编剧有关。
江寓声余光同时也瞥了岁妄一眼,刘助理说争吵的内容和岁妄有关,当时在房车内的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岁妄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
他一只手抵在桌子上按住眉心,脸色似乎比进来时要更苍白了些许。
江寓声皱了皱眉,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注意力又移了回去。
郑导手向副编剧请了请,副编剧也不起身,只依旧坐在原地微微欠身。
“辛苦各位,我认为,既然要体现**,最好从一个原本不起眼的、被观众忽视的细节抓起,由点及面进行放大,以达到一种醍醐灌顶的效果。”
副编剧一边说,一边仿佛激动般伸手拍了一下桌子。但实际上整个房间都听得云里雾里,只有他一个人空激动。
“我觉得,为了能够夸张体现,主人格可以在整个时候,通过看到一个细节,想起次人格犯案的全部细节。”
副编剧唾沫横飞,越说越激动,“比如说,地上一个被水浸湿的烟头,让他突然知道,之前的次人格原来就是想以烟头为起火点,来进行犯罪的...多么完美的细节推理。”
“那之前为什么主人格一直没有想起副人格所做的一切细节呢。”江寓声微微皱眉。
副编剧神色不以为然,随口敷衍道:“因为之前的证据链都没有串起来呗,所以没能让他一下子想起全部关键点,”
“那也就是说,主人格在没有其他第三人的提示下,仅靠一个细节脑海中突然多出了次人格的犯案全部过程?”
“嗯,大脑刺激呗,我们的大脑都是很神奇的。”副编剧抬起头,望着江寓声笃定地点点头。
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惊人的绝妙,副编剧望着江寓声嘴角惯常挂着的笑容,恍惚间觉得江影帝就是在对自己赞许,神色一时间越发得意洋洋了起来。
“不行。”但他的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反驳了他的观点,“这违背了DS M-IV 的诊断标准。”
“DS M-IV 是什么...”副编剧一愣,下意识地开口,只听岁妄淡淡地回答道。
“DS M-IV 即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即多重人格人格障碍。”
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岁妄身上,只见岁妄一手撑着眉心,声音略带疲倦地缓缓说道。
“DS M-IV 的诊断标准之一为‘患者不能回忆重要的个人问题*’。”
“根据剧本之前的剧情设置,主次人格之间分别独立统治一个特定的时间,所以主人格是并不知道次人格的存在的,也不可能突然凭空想起,次人格犯案的全部细节。”
副编剧不满地瞪起了双眼,望着岁妄不耐烦地反驳道:“他并不是凭空想起,而是看到了一个烟头...”
“主人格一路上看见过的烟头数不胜数,怎么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不但意识到了次人格的存在,还直接想起了一切了?”
岁妄淡淡地回道,“观众想看的绝对不是这样突然毫无逻辑的金手指大开,而是主人格通过细节推理,慢慢捋顺犯案逻辑。”
岁妄转头望向副编剧,低声回道:“所以,对于**体现的这个方式,我建议您再重新构思一下。”
副编剧明显对他的专业意见非常不以为然,但岁妄也没想再和他争辩下去,他喉咙发痛,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
岁妄微微向后靠了靠,将自己全身大半重量都放到身后的椅背上,准备闭目养神。
然而下一秒,旁边直接传来了恼羞成怒的声音:“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岁妄还没来得及睁眼,不远处的江寓声在自己还没意识到时先微微收敛了笑意,望向满脸气急败坏的副编剧。
小剧场:
岁(冷漠):江老师怕不是个傻的,竟然相信了玩笑话。
江(愉悦):岁老师怕不是真聪明,他竟然喜欢了我。
———
*“不能回忆重要的个人问题,而且太广泛以致不能用健忘解释。”引用自《DS M-IV 诊断标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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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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