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早晨已经暑气蒸腾,芮宁头晕目眩,毫无食欲,但还是硬塞了一个鸡蛋饼。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八点五十,距离跟黎暮泽约好的时间只差十分钟,他深吸一口气,给黎暮泽打了个电话。
“你到了吗?”
“快了,你在哪儿?”
“华溪路口。”
“你就在那儿等我,我五分钟以后到,接了你再一起去民政局。”
“嗯……协议你看了吗?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我签了。”
“哦。”
芮宁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只觉得刚才硬吞下去的鸡蛋饼异常油腻,让他心慌,手心都是冷汗。
往前走一百米,再过个马路就是民政局,他拟的离婚协议黎暮泽已经签了,等会儿他再签个字,去民政局走个流程,他和黎暮泽的三年婚姻就彻底结束了。
一对小情侣骑着单车从芮宁面前路过,男生女生都是一脸学生气,男生侧头说了什么,坐在后座的女生努力探过头去听,随即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真羡慕。
倒不是羡慕他们情窦初开的甜蜜浪漫,而是羡慕他们开怀大笑的少年意气,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笑是在什么时候了,或许他已经丧失了这么笑的能力,连骨头和血管里都流淌着疲惫。
要是他能回到十八岁就好了。
*
白色宾利平稳地驶在车流里,被临时抓来当司机的魏尧偷偷从后视镜里看黎暮泽,黎暮泽闭着眼睛,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尧对黎暮泽的情绪向来比较敏感,心知他此刻不太开心,最好别烦他,偏又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芮宁知道你改了离婚协议吗?”
黎暮泽惜字如金:“不知道。”
魏尧忍不住道:“你知道这协议一签,你要给他多少资产吗,等离婚证到手,你们俩从法律意义上来讲,可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万一他以后二婚……哦不,他分到那么多钱铁定二婚,到时候拿着你的钱给二婚男人花……”
魏尧从后视镜里瞥到黎暮泽的可怕眼神,连忙闭嘴,讪讪地给嘴巴拉上拉链。
“诶?前面路口怎么回事?出车祸了吗?”
黎暮泽往车窗外瞥了一眼,只见地上倒着一辆山地车和电动车,似乎有人晕倒了,被七八个行人围在中间,黎暮泽突然转头问:“这是哪里?”
“华溪路口。”
刚才芮宁跟他约好的地方就是华溪路口。
魏尧在驾驶位,视野更开阔,他定睛一看,疑惑道:“那个受伤的人怎么像芮宁?”
黎暮泽当即就要开门下车,魏尧急了:“你是要这里交通堵塞,上明天的头版头条吗?”
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拦住黎暮泽,他动作顿了顿,继续开门。
魏尧高声道:“标题我都想好了,影帝婚姻破裂,另一半竟是十八线糊咖?”
黎暮泽的动作顿住了。
魏尧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快速停好车跑了过去,边跑边嘀咕:“唉,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怎么说离就要离了呢。”
倒在路边的人果然是芮宁,原来他被一个骑着山地车戴着耳机听歌的少年绊住,趔趄几步,刚好撞到急急送餐的外卖骑手的电动车把手,摔破脑袋晕了过去,几个路人正在犹豫是打120还是把他送到附近的诊所。
魏尧忙道:“我是他朋友,我送他去医院。”
*
芮宁悠悠醒转,阳光从窗外泼洒下来,太过刺眼,他连忙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睁眼。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高档套房,右手边的落地窗采光极好,靠窗的玻璃小桌上放着一束鲜花,正在阳光下怒放,室内的一应设施配置堪比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可偏偏床头却放着医疗仪器。
我这是在……私立医院?
“你醒了?”
左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芮宁立刻扭头,由于动作太快,又是一阵晕眩,他捂着脑袋,等视线清晰,立刻睁圆了眼睛:“黎暮泽?”
黎暮泽本想按铃叫医生,闻言停住了动作。
“我怎么在医院?”
“就算我在医院,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们的关系还没熟到那份上吧?”
黎暮泽的眉梢微妙地上挑:“我们……不熟?”
芮宁毫不客气地反问:“我们很熟吗?”
黎暮泽:“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老公,你管这叫不熟?”
芮宁仿佛青天白日见了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老公?!你变态啊!我才十八,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谁跟你结婚啊,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你……十八?”
“对啊!”
“我是肖想你的变态?”
“不然呢?”
“呵,照照镜子吧。”
“你——!”
芮宁在黎暮泽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卫生间,卫生间的镜子里照出两人的上半身,芮宁只看了一眼就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的头发!”
“你的头发怎么了?”
“怎么是黑色的?!”
“……”
“我十六岁以后,头发就没黑过!”
“……”
“我的绿毛啊啊啊!我才染了两天!你对我的头发做了什么!”
“……”
“天呐!我竟然有黑眼圈!”
“……”
“我的皮肤怎么这么暗!我看起来怎么这么老!”
“……”
芮宁叽叽喳喳活力十足地一通乱喊,一时也不知道是凭空老了十岁更难接受,还是凭空多了个老公更难接受。
他握着手机,看着日历上显示的2022年,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妈的,我才刚成年啊,怎么一眨眼就要奔三了。”
他还记得他的十八岁生日宴上,为了跟他爸妈作对,他染了一头绿毛,戴了黑色choker,穿了紧身皮裤,在到场的宾客们面前大跳女团舞。他皮肤白,露出的一截腰也白,随着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小腰扭得风生水起,何思远当时在台下给他录像,他后来看了,觉得颇为满意,半个月的舞没白练,转手就给教他的舞蹈老师发了个大红包。
当天的生日宴办得颇为隆重,来宾们非富即贵,他来了这么一出,把他爸妈气得七窍生烟,倒是极为难得地团结起来,一个说要揍他,一个说要断他生活费,搞得他真的害怕一样。
出于一定的战略原因,他当天晚上住到了何思远家。
在他的记忆里,他现在应该在何思远家,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医院?
芮宁的思绪一团混乱。
在这期间,黎暮泽按铃叫来了医生,把芮宁的情况告诉了医生,医生身后的圆脸护士一直偷眼看黎暮泽。
医生首先让黎暮泽放心,他说芮宁的情况并不严重,出现失忆的症状有可能是因为脑袋里的淤血未消,等淤血消了,很大概率会自行恢复,等出院以后定期复诊即可。
芮宁的额头有个小伤口,圆脸护士轻手轻脚地给芮宁换了块纱布,临走前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地问黎暮泽:“黎先生,我是您的粉丝,您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黎暮泽干脆地答应了,圆脸护士拿了签名,欢欢喜喜地走了。
芮宁现在走路有点晕,坐着不动的时候倒不觉得难受,他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跟黎暮泽瞎唠嗑。
“你做了演员,还拿了影帝?”
“嗯。”
“害,最讨厌你这种别人家的孩子,干啥第一名,衬托得我们干啥啥不行。”
“你还需要我衬托?”
“……”
“从学校里随便找个人都能衬托你吧?”
“……”
芮宁脸上挂不住,强行挽尊:“那你还跟我结婚?”
黎暮泽一双眼眸乌沉沉地,沉默地望着芮宁。
芮宁没心没肺地哼道:“也不知道是你想不开还是我想不开,不过你看不上我没关系,我也看不上你,我们扯平了。”
黎暮泽:“我看不上你?”
芮宁刚要回答,手机突然响起了微信提示音,芮宁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叫管修文的人发来的。
「事情办完了吗?」
「晚上请你吃烧烤,庆祝你重获自由。」
芮宁寻思着:重获自由?什么意思?
但他没有深究,他向来喜欢跟朋友在微信吹牛打屁说废话,他猜测管修文应该是自己的朋友,于是大胆自拍发了过去:「出了点小事故,在医院。」
管修文震惊之余立马表示了关怀,并向芮宁要了医院的地址,说要抽空来看他,芮宁欣然应允,二人愉快地聊了起来,把黎暮泽晾在一边。
黎暮泽耐心地等芮宁废话完,才说:“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记得管修文?”
芮宁无辜地道:“不记得啊。”
黎暮泽忍不住笑了起来。
芮宁炸毛:“你笑什么?嘲笑我?”
黎暮泽道:“笑你可爱。”
芮宁自动翻译成笑你傻:“你才傻!”
黎暮泽不笑了,看着芮宁的眼睛,道:“我是说真的,你现在这样很好。”
芮宁哼道:“我信了你个鬼。”
尽管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但他从没觉得自己很好,他抽烟烫头,不学无术,就连他爸妈对他好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孩子,不得不对他好而已。
当天晚上,黎暮泽留下来陪床,芮宁对他尚算陌生,话里话外地赶他走,黎暮泽只当听不懂,芮宁只能接受这个陌生的室友。
但他不是闲得住的人,非得做点什么杀杀时间才行。
半个小时后,魏尧送东西过来,推开门看到两个人在病床上玩扑克,俩人脑袋上都贴着白色纸条,尤其是芮宁,贴了一圈,活像个白头翁。
魏尧立刻退出去,关上门:“不好意思,走错了。”
三十秒后,他又敲门进来,确定另一个贴纸条的是黎暮泽,他诚恳地问道:“黎影帝,您被人下降头了吗?要不要我为您找个大师?”
芮宁看到魏尧,眼睛一亮,他刚好觉得两个人玩抽龟没意思,三个人斗地主更好玩,于是盛情邀请魏尧加入。
魏尧:“……”
黎暮泽隔着纸条看了一眼魏尧,语气淡定:“还愣着干什么?你不会扫兴吧?”
魏尧:“……”
这是要他陪玩?
五分钟后,魏尧的额头也贴上了白纸条。
芮rui第四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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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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