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娱乐位于市中心著名的商业圈，四周高楼林立。
江上是做直播平台起家的，这些年凭借优秀的网剧输出，用户人数逐年攀升，如今已经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在线视频媒体平台。
而江上娱乐这次推出的，是近些年刚流行起来的音乐竞技类综艺，这类型综艺只要有噱头和看点，很容易打造成爆款综艺。
电梯停到了13层。
电梯门一开，沈星瞳就看到孙淼举着手机站在电梯间的窗边，为他手下的另一个艺人组饭局。
孙淼伸出食指比在嘴边，朝着沈星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放低了说话音量，“秦总，莓莓单纯，我还能哄一哄，那位可不好骗。”
沈星瞳挑了挑眉，孙淼现在手下还有活动的艺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林莓，一个是她。
“那位”可想而知指的是谁。
“是是是，我知道。”孙淼背过身，“我一定……”
后面的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沈星瞳没有听清。
电话很快被孙淼挂断，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后才冲着等在一旁的沈星瞳招了招手，“走吧，去会议室。”
江上娱乐的会议室很大，长桌的正中间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是《明日歌谣季》的导演邱石，再往过依次是制片人、投资方。
孙淼挂上谄媚的笑容，挨个握了握节目组领导的手。
江上娱乐的人意外地好说话，只简单询问了沈星瞳几个可有可无的问题。
直到在合同上签下名字，沈星瞳都觉得这一切有些过于草率了。
虽然只是一个有投票权的大众评审，但同为评审团的人，不是职业音乐人就是百万网红。
沈星瞳显然是这些人里资历最浅的一个。
导演组对她的态度干脆周到，沈星瞳怀疑孙淼是不是偷偷给节目组塞钱了？
看着沈星瞳签下名字，孙淼的嘴角都快扬到耳根了。
他忙不迭地取出口袋里的香烟，挨个给节目组的人递，“以后仰仗各位了。。”
沈星瞳低头看着一式两份的合同，反复确认其中没有什么问题。
身后会议室的门再次开合。
原本在和孙淼攀谈的导演邱石立刻起身，笑着朝门口看去，“池放，怎么才来。”
沈星瞳拿着合同的手僵在原处，不一会儿，一道阴影就将她笼罩住。
她仰起头，对上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牧池放身后的天花板上正好有一处光源，从沈星瞳的视角看上去，有些逆光，却无法掩盖那张格外好看的脸。
他看向沈星瞳的眼中带着笑意，暖色的灯光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打破了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温柔。
两个人靠得很近，沈星瞳仰着头，距离身后的牧池放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她的心头涌出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于是她起身挪到一旁的座位上，想拉开些距离。
谁知牧池放直接坐在了她原本坐着的位置上，还不忘礼貌道谢。
他的经纪人薛一点翻了个白眼，走到了另一边坐下，“有什么好得意的。”
沈星瞳突然觉得手里的合同不香了。
来之前她并不知道节目里会有牧池放，如果她知道的话，就算身上只有五十块钱，她也会好好斟酌利弊。
导演组的人和孙淼对于牧池放的到来都不意外。
沈星瞳也想明白了，自己这是被框了。
导演组的人要一个卖点，而孙淼则是为了金钱利益。
那牧池放呢？是为了什么才会出现在这里。
沈星瞳偷偷看向身侧的人，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
牧池放眨眨眼，歪头冷笑，“亲亲老婆，让我好找啊。”
“我们已经分手了。”沈星瞳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当场抓包的学生一样，只敢小声反驳。
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关注，但也不想默认这个称呼。
当时因为工作太忙分手时，说好彼此冷静好聚好散，怎么如今又一口一个老婆。
男人真难懂。
牧池放看着沈星瞳小声嘀咕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心情颇好的靠在了椅背上。
他是作为导师参加节目的，地位和话语权显然比“大众评审”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导师直接把握着选手们的命运，因此《明日歌谣季》的导师，必须是专业的，并且能获得观众认可的人。
《明日歌谣季》的所有拟邀导师，都是节目组经过层层讨论筛选出来的。
为了请来牧池放，节目组下了不少功夫，可惜一直没什么水花。
直到在金影节当天，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看到热搜词条，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买一送一，血赚！
·
回公司的路上。
沈星瞳翻到合同的违约条款那一页盘算着，按照她现在的五十块资产，违约金的零头赔不起，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只求牧池放不要在节目上，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喊她“老婆、宝贝、小祖宗”。
她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暂时还不想离开这个圈子。
沈星瞳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牧池放谈谈，起码约法三章吧。
可惜分手后她一怒之下删掉了牧池放的所有联系方式。
打给他的工作室？不现实。
去他的工作室楼下堵人？保准喜提一个热搜。
思来想去，沈星瞳打开微博，点开牧池放的私信，斟酌着语气给他发了句：能看到吗？我们聊聊？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复，想来她的私信已经淹没在众多私信中了。
沈星瞳叹了口气。
回公司后已经到了饭点，她按下上行键，刚点亮了13楼的按钮，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现在13楼的那间办公室，恐怕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惆怅地看着一排排按钮，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
电梯就这样朝着13楼上升，然后到6楼时停下。
6楼是公司食堂所在的位置，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外的裴江雪端着画着小熊的保温饭盒，看着电梯里的沈星瞳愣了几秒钟，最后还是犹豫着进了电梯。
她抬起手，看着亮起的13楼按钮，抿着嘴默默退到一旁。
电梯安静了几秒钟，裴江雪拢了拢头发，看向沈星瞳，“好久不见。”
沈星瞳嗯了声，整个电梯内又归于寂静。
裴江雪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局促，她紧握着饭盒的把手，“沈星瞳，事已至此，你就接受命运吧，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沈星瞳淡淡的笑着，“我不接受。”
裴江雪的脸上闪过一瞬无措，她顿了顿，声音微微提高，像在反抗沈星瞳，又像在给自己打气，“你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接受命运。”
沈星瞳静静看着裴江雪。
无休止的厌恶在心底扎根，她快要呆不下去了。
见沈星瞳默不作声，裴江雪的声音突然多了些底气，“你和我不一样，你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东西，我可能需要付出生命才能得到，所以我劝你乖乖认命。”
沈星瞳声音平静，“认命？你是指替你去应付那些不怀好意的老板，去陪酒吃饭，去偿还巨额债务，然后忍受网络上现实中无休止的谩骂和白眼吗？”
她在娱乐圈口中摸爬滚打四年，受了数不尽的伤，熬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到头来就成了轻飘飘的一句“你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
沈星瞳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无害的人到底有多么自私恶毒的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她不想认命。
沈星瞳向裴江雪靠近一步，“如果我偏要拼一拼呢？”
裴江雪眼神闪躲，“你做不到的。”
她慌了。
沈星瞳笑了笑，她起码确认了一件事，互换人生并不是毫无代价和底线，既然裴江雪能换走，那么她早晚能拿回来。
电梯内归于寂静，好在13楼很快就到了。
沈星瞳走到14楼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冷水刺激着感官，理智终于被她找回。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着，这段时间，几乎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有催账的短信和电话不断骚扰着她。
拉黑了一个号码，就会有另一个号码打进来。
她欠钱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裴江雪的父母算不上什么老赖，但作为工头，手底下发生了命案还私吞了许多账目，他们的孩子自然成了吃着人血馒头长大的人。
网络上的谩骂铺天盖地，裴江雪的存在就像娱乐圈的一块烂肉。
孙淼看裴江雪有几分姿色，好说歹说让公司留下了她。
然后带着她给各大公司的老板陪酒，甚至做一些更过分隐秘的事。
裴江雪懦弱，不堪重负自杀。
而现在这一切都落到了沈星瞳的身上，加上牧池放前女友这一重身份，双方不对等的关系让她平白挨了更多的骂，有了更多的黑粉。
回到宿舍后沈星瞳一头栽到床上，脑子里像有一团浆糊在搅来搅去，未来像是笼罩着层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手机响起短信的提示音。
是话费余额不足的提醒。
而她，交不起话费。
沈星瞳打开微博，看到消息上面亮起了小红点。
牧池放的对话框静静躺在列表里，沈星瞳点开，又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头脑发热给他发了私信。
纠结了半天，沈星瞳回复了一条：借点钱呗。
发完后觉得不妥，刚想撤回，对面的回复已经弹了过来。
牧池放：我是牧池放工作室的微博运营，有需要的话可以代您传话。
沈星瞳：抱歉...不必了。
丢人丢到他的工作室了。
沈星瞳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回复了一句晚安后，她飞快退出了微博。
·
《明日歌谣季》的拍摄地定在晋城郊区的一个废弃大学，节目组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改造，沈星瞳提前一天坐飞机到了录制现场。
沈星瞳没有帮裴江雪收拾烂摊子的想法，她在赌裴江雪并非全无破绽。
在找到破绽前，她得好好生活。
和节目组提前确认好录制流程后，沈星瞳找了个网吧，在网页上看《明日歌谣季》之前的几季节目。
虽说大众评审不需要专业的知识储备，但她还是花了一下午时间了解了当下流行的所有曲风。
当她看资料看得昏昏欲睡时，隔壁的空位被人拉开。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身烟酒气。
沈星瞳轻轻皱眉，又觉得不礼貌，只好摸向口袋。
她有随身携带口罩的习惯，可口罩还没挂在耳朵上，隔壁的转椅就朝向了她。
“这老妹儿，咋这好看呢。”随之而来的，还有越发浓烈的酒气。
沈星瞳挂上口罩，操纵着鼠标点下关机键，起身朝着网吧门口走去。
谁知那大哥竟然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
沈星瞳推开网吧的推拉门，但没急着关上，转身看向身后喝得醉醺醺的大哥，“大哥，你现在走了钱不就白花了？网费也挺贵的。”
大哥愣在原地消化着沈星瞳的话，酒劲上头，脑子显然已经转不过弯了。
沈星瞳轻轻关上门，双手插在口袋里，朝着酒店走去。
她走到酒店附近时，远远地就看到了门口围着一群人。
多年来的职业习惯让她的脚步下意识顿住，她找了棵树当掩体，朝着那群人悄悄探头。
门口围着的不知道是谁家的粉丝，拉着红色横幅围在酒店门口应援。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就从远处驶来。
守在门口的粉丝们瞬间来了精神，纷纷举着灯牌和海报，追随那辆黑色商务车一起缓慢移动着。
商务车在酒店的正门口缓慢停下。
酒店的保镖早有防备地隔开人流，手拉手为车上的人腾出来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小路。
随着车门缓缓打开，牧池放抬了抬帽檐，从车上迈步而下。
他的神情淡漠，完全没了往日面对她时的笑意，陌生得像她从未认识的人一样。
他快步穿过人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万分认真地看着。
几秒钟之后，沈星瞳的手机铃声随之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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