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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坠入池塘的鱼

没开灯的一间平房里阴蒙蒙毫无生气,几层墙皮在朔风里将近脱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瓦,发锈的锅盆残破堆叠在地面,不时挤弄着发出脆生生的铁器撞响。房顶转扇上结了层层密密的蜘蛛网,扑扇着抖动。

四周是石墙,避不了风,屋子里只剩一张木床板,上面搭着一条花色破棉被,还有盛着灰白相框的高桌,搁着几盏歪掉藏灰的杯碗。

周萤瑟缩坐在矮凳上,穿着一双边角冒着毛絮的棉靴,放在腿上露在风里的一双长满红疮的细手,冻得发颤停不下来。

她穿着姜黄色的长袄蜷着,掩在围脖下是一张干瘦而无生气的脸,嶙峋的骨头上贴着薄薄的皮肤,透出明显的青紫色的血管。

发白的脸上,黑色发亮、有劲儿力的一双因流泪过多而肿起来的眼睛。

再给我多一点安静的时间,她这么想。

可院子里的铁门发出哐哐哐的声响,肯定是难以如愿了。

门被撞开了,穿着红色褂子的臃肿女人搓着双手拥入,周萤淡漠地看着一动不动,任由黄发被风吹扑在脸上,也没抬起手拂开。

女人长着一脸刻薄相,薄唇三角眼,抱起双肩,不屑地睥睨着面前十几岁的女孩,伸出粗胖的手指倒在她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周萤黄色的袄上陷下一个深深的小窝。

她嘴里吐出些阴沟里似的脏话,难听的、凶狠的要把人碾进土里再忍不住啐几口。

周萤无动于衷,只空洞地望着门外。

被忽视了的虎视眈眈的女人下手推了周萤一把,十几岁的孩子经不住这么大的力气,偏着身子倒下去,凳子嘎吱一声。

“你就应该和他们一起死光了才好,怎么偏偏留下你了呢?”尖锐的嗓音在这个破房子里嘶吼着,“该死不死的,留下个小祸害。”

说着恶毒的话还是觉得不够过瘾,桌子上的黑白相框被她掀翻在地,玻璃的碎片溅得哪都是,细闪着微光灼伤人的眼睛。

周萤听不惯她满嘴的死来死去,本该麻木着的又勾起了伤心的事,“舅妈”,她喊一声,眼神冷冷的,声音清澈。

“呸,别沾亲带故地喊我。”中年女人啐一口气,别过脸,对这称呼恶心至极,“你异想天开了,都没血缘关系,还指望我管你这个拖油瓶。”

血缘关系几个字从牙齿中挤出来、慢悠悠飘到天空中去,时而大时而小明晃晃地刺痛周萤的眼睛。在这世界上,她还有几个有血缘关系的人呢?

她唯一的舅舅软性子、只会唯唯诺诺,被家里的女人压着过了半辈子,他肯定不会站出来接手如今无家可归的周萤。

周萤的父母化作一堆灰迹,裱在桌上的相框里,如今冷冰冰地漠视着、再无温情,没有庇佑撑腰的孩子就像脖子上被系上链条的困兽,四处等别人认领。

中年女人是指望不上从一个小姑娘的嘴里抽出点油水来,便风风火火地在这个残破的、四面漏风的地方搜刮、翻找。像一只肥腻的八爪鱼爬上床板,急不可耐地用嘴撕开棉被外套,巧的是找对了地方,两只手并用抽出里面的存折点看。从床上到桌柜,要把这个破烂地方熟练地掀翻了。

“这么一点不够塞牙缝,你再去求点。”

女人的手拽起周萤的一只耳朵,把那里揪的血红,丝毫不带怜惜,“听见没有,再去求点!”

怎么可能甘心养一个毫无血缘的毛丫头。

“求,上哪去求?”她抬起头,凌乱不堪的小脸上一双执拗的眼睛那么亮,认真地好像真的在发问。

“求认识你的人,求每月给你发钱的人,求嘴上说要救助你的人,求你在阴曹地府生你的人,有的是好心人,有的是不甘心的鬼。”

人还是鬼,乞求有用嘛?一句开不了口的话掩埋在这个晦暗不明的冬里。

周萤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面前的女人撕扯着走出家门,毫无尊严的如物件一样被拎着、在路上光顾了可能认识的每家每户,耳朵、大脑的四周都是她尖酸刻薄的叫声,周萤笔直地站着,再难堪的时候、腰也像一块不容掰动的尺子笔直□□着,沉默寡言。

平日里都是笑脸相迎、好话说尽的邻居们,此刻都成了闭门不见、各个推脱忙得说不上几句话的陌生人。

最后临到了去赵叔的家里。

那是一间不大的平房,一个庭院里带着方寸大的池塘,那池塘就要占掉这个院子大部分的空间。她们被允许进去了,周萤往池塘多看了两眼,朔风中那里面没结冰,还有一条拇指粗的黑鱼只在方寸大点的地方游,有一大半是空着的。

花草都败了,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季。

她并不知道赵叔是做什么工作,只了解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每月会给像她这样贫穷的家庭发几百块钱,常语重心长拉着她干黄的手说,别辜负捐助你的人,一定要好好学习。她明白这次来的用意,无非是这个贪婪的女人想多要点钱。

她听见他们在吵架,自己则站在庭院里一言不发。

“这妮子肯定是扔给我当拖累了,我说多要点过分吗,谁家容易多养一个……”

“可你说多了也没用,这发钱的数额不归我管,我就是一发钱的,谁拿钱、拿多少哪是我们能决定的。”赵叔斜眼睨着对面的婆娘,虽然嘴上还算和气,心里的时时刻刻要喷出火星子来。

“就不能找找那捐钱的人,稍个信儿?”

“我算是跟你扯不下去了,”赵叔捞起她的胳膊往外轰,“你说的我耳朵疼,脑袋疼,心口疼!”,他不想让这个大喊大叫的女人多呆一会儿,催着赶着让她走。

哪知她竟然下死手,手腕一横,长指甲掐在他肉里,痛的他惊呼了一声。

“我说你怎么听不明白,那资助的人在京都,我连姓都没听过,是个势力大的,我就负责管咱这儿!”他从不动手打女人,希望能嘴上说清楚就别上手。

他是这么想的,可那巴掌一下子挥到脸上了,指甲也开始在脸上乱扣,张牙舞爪的,“你这个死婆娘!”赵叔扳起她的胳膊想把她扔出去,女人也是死缠烂打,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手指微动,想留住,但忽而融化,美丽的雪花消失了,留下冰凉的水印。

她抬起头,接二连三,漫天落下了飘雪,手上落满了越来越多的雪花。

原来,下雪了。

多么美的场景,周萤笑了,似乎忘记现在耳边激烈的尖叫,忘记周边的孤独寒冷。

“谁爱大发慈悲谁养她,我怎么这么惨哦!你就不能变通变通,多给点钱能怎么了!”

“我没权利管,你能不能松手,别用牙咬我,啊!”

一句、一下的打骂声在这个庭院里惊扰了赵叔家养的两三只鸭子,惊慌的从栅栏里跑出来急速的飞冲,一只撞在了墙上,另一只恐惧的围绕院子边叫边跑。

这是乡下的鸡飞狗跳,四周的视线快要模糊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周萤低下了头,她抬起手,一朵小小的冰花轻轻落在手心。

扭打在一起的人从屋子里退到庭院,骂声在耳边愈加清晰。

赵叔恼火了,撸起袖子,抹了一把脸,抓起胡闹的女人四肢,作势要抬起来把整个人扔出去。

雪下大了,在地面积了灰白一层。

周萤看见那个她称作舅妈的人,被半举起来,嘴上大叫,腿脚还在扑腾地挣扎着,擦身而过的时候,眼神凶狠狠的盯着她,也是在那一刻,那个女人的手捞起了周萤的胳膊,做出要一起下地狱的架势。

头发被扯住了,但周萤没有挣扎,任由自己被拖着,耳边是忽远忽近并不真实的男人女人间的撕扯辱骂。

“那可是个小孩,下手真毒,你要干嘛!”

周萤只听见赵叔骂了一句。

随之而来,她意识到自己的肩膀被猛推了一把,身体下意识后倾,后腿先磕在池塘的边沿上,痛觉从腿开始蔓延,然后是倒落在水面的声音,头发被冬季的冰水浸湿,耳朵也开始灌满寒冷彻骨的池水。惊慌了一瞬,小小的“啊”在喉间还没有出声,身子就跟着一起下沉。

她落进了夹杂着碎冰的池塘里,在这个冬季。

朦胧之间,她仰起头,人还是在冰里的,眼睛里却是天上洒下的雪花从四面八方朝她飘来,她还看到撞飞飘浮在半空中黄色的鸭毛,她是不是惊扰了那条小黑鱼,可最后,分明看见那条黑色的鱼朝她游来,她好像也变成了什么也不在乎的小鱼。

她好像从见到这条小鱼、这个池塘第一眼,就预见这样的场景,这算不算如愿以偿。

这世界仿佛与她完全隔绝,她落入了无人在乎的冰底。

轰隆隆,这是火车长而远的鸣笛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迫使着她苏醒。

周萤艰难地睁开眼睛,全身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心脏密密麻麻的疼痛着。她打量着四周,她正坐在拥挤的车厢里,四周是奇怪的什么都有的味道,车窗外是不断变幻的风景,自己额头上好像顶了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

“醒了?”

她朝这声音看去,是赵叔。

“嗯。”周萤点头,把额头上的东西拿下来,才发现是一块湿水的褐色毛巾,用来降温。

“我们这是在火车上,你昏过去的时间太久,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找到了资助你的人家,就要立刻离开这儿,那是大城市可不是咱们住的乡下……”

赵叔拍了拍她的脑袋,周萤掉在刚结冰的池子里,发烧昏迷了好几天,这些天里也发生不少事,拨通了资助方的电话,从他们的嘴里获得一线生机,而那个被称为舅妈的人恨不得这个拖油瓶离开得远远的,三言两句就像卖掉她一样,甩手闭门。

看这姑娘的脸现在还烧的红红的,目光涣散,眼睛像蒙了一层水雾一样索要答案。

耳边是火车上喧闹的叫嚷声,这上面的味道并不好闻,后背也因为斜靠的太久而酸痛。

周萤点点头,听懂了他说的话。即使赵叔的话再委婉,她还是明白,她果然被唯一的亲人扔下,没有人要她,而现在她要离开这个承载了所有回忆的家乡,前往陌生的地方。

她专注看向外面不断瞬移的风景,把悲伤的东西一一抛在脑后,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不发一声。

赵叔想劝一劝,但看周萤侧望窗外,紧抿着嘴,唇色发白,眉间皱着,只留下要强的清瘦背影,所以他的话只留在喉间转动。他是个粗人,怕又说出更伤人的话,索性就留她一个人安静地呆着,或许会更好。

就像一根始终紧绷的弦,一个若无其事的关怀就能让压抑已久的情绪顷刻间爆发。

晚上的车厢人人都坠入了睡眠,呼噜声此起彼伏。

列车经停某个站点,亮起了无数盏灯。

此时距离任周萤醒来已经过去了快九个小时了。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无声的哭泣流淌在静谧的夜里,那些再也忍不住的悲伤情绪波涛汹涌,把人伤的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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