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影离开时,抬起宽袖,掩面垂首,眼眶泛红极是可怜。撞见巡逻的天罡军,眼睫轻抬,露出柔和鼻尖,涩然不语。
领队的人见他受辱模样,心道必是遭了刁难,怕是还很难堪。
毕竟陆寂然脾性暴烈,太清天有目共睹。
哪里想到眼前人兔子一样柔顺的外表,还做得出将他们真君活活勒到窒息昏死的事情来。
于是抬手放行,未做阻拦,便任由姬影离开了。
走出巡视的范围,姬影手臂垂落,眼角薄红褪去,淡然自若地掸了掸衣袖。
不远处是月辉铺就的长桥,天河流经,枝蕊嫩黄的月桂树垂下枝条,仙雾缭绕,吹来香风。
迎面走来一队仙人,许是刚散朝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姬影闪身躲在桥侧,遁入暗处。
“帝君今日心情不佳,连我等提上去的律法修正,都未曾过眼。”
“怕是因为浑噩天又在起事吧?这帮妖魔四处掳掠凡人,让下界不得安生,凡人求神庇护,烧了数不清的愿纸上禀青天,思政殿都被堆满了。”
“自从魔主荧惑身死,浑噩天那群妖魔便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众仙齐齐叹息,彼此浅谈了几句闲杂事务,片刻后,有人压低声音,挑拣着透露了一条消息:
“听闻西南方有一小国,前些时日出了两件事情。”
“其一是一座村寨骤然消失,又在午夜出现,村寨百姓都说在梦中看见了白狐面具,其二……”
未等他说完,听见白狐脸,周围的仙人都惊了一跳,直觉听错了。
“不会吧,白狐脸?”
这是最为突出的,属于魔主荧惑的象征。
荧惑本是火红狐妖,可他偏爱白色,衣着雪白,狐绒披肩雪白,脸上也常有挡去半张脸的白狐面具。
他在外鲜少露出真容,多数人仰看,只得瞧见精致华美面具遮掩下,略显冷淡的唇线。
仅有一次,他当众掀了白狐脸的面具。
血潼关之战,当时帝君别尘悬还是真君,率军坐镇,浑噩天和太清天互争管辖权,因畏惧衍天真君别尘悬的威名,战局一边倒,浑噩天节节败退,难以为继。
直到巨大漆黑的步辇凌空闪现,幽蓝狐火缭绕,白骨青纱相伴,众人仰首,是魔主荧惑的座驾,从千里外奔赴至此。
浑噩天士气大增,喊道:
“圣主!”
“是圣主来了!”
荧惑从帘帐里走出,狐裘裹着细腰,腰间挎长刀三把,沉甸甸坠着,将一身华贵压成冷漠肃杀。他倾身上前,摘下白狐面具随手一掷,面具化作狐妖巨影站在战场的中央,瞬息之间,撕开了一道防线。
然而离得太远,没人能说荧惑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浑噩天内部对他推崇至极,数百年来一致尚白,但无人敢仿照他,是以模仿的概率极低。
可百年过去,要真说他突然活了,也让人难以接受,众仙不由追问道:“其二是什么?”
“有人说看见了成排的棺椁,一路从阴山涧飞到了村寨附近……凭空消失了。”
阴山涧,魔主荧惑身死时留下的那道天堑的名字,是帝君别尘悬挥剑促成。
荧惑死讯传出来的第一年,谁都不信,若将俗世飞升者比作高山,那他便是俯视所有高山的青天。
天永远在那,又怎么会死?
可荧惑就是消失了,再也没出现。
“都是不上台面的小事,我已将此消息报给帝座,全凭帝座裁决了。”
“事关魔主荧惑,小心为上。”
众仙深以为然,不知荧惑本尊半死微活,此刻站在他们旁边,听了一耳朵八卦。
姬影分心思索,忽然抬手,挡住了一侧袭来的进攻。
来者似是也不愿惊扰旁人,动作谨慎,以钳制为主。
姬影反抗力道减弱,一双手捂住他的下半张脸,将姬影整个人按在冷硬的拱桥柱上。
一个男人。
身披黑袍,密不透风,身量比姬影高半个头,打眼一看便知不是好鸟。姬影小幅度挣扎,惊慌失措,“你……”
男人手掌掐牢姬影的脸,指腹轻压,触感滑腻,心道,“皮薄肉嫩。”
他扯起一抹敷衍的假笑,举止亲昵,似有轻薄之嫌。
纵使姬影蹙眉,也未有收敛,反倒是用食指的银白指套,不经意间蹭过姬影唇下的艳痣。
小块皮肉磨得泛红透粉,平白添了一股遭人欺凌的可怜意味,但神秘人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找你独身的机会,比上天入地还难。怎么,不认得我了?”
男人压低声音,却不难听出年岁尚轻,约是二十余岁的模样。他继续道,“帝君印拿到了,我才好送你下去,还是说你不想下界了?”
姬影了然,原是神秘主人找上门了。
这倒是奇了,此人先前所作所为是要逼死御文迎没错。这是得到消息,知他没死,来摸底?
姬影心底生出一股怪异,这人摸他的方式极为特别,不大像常人暧昧抚摸,他像在用手指确认姬影的五官。
姬影有个猜测。
这所谓的神秘主人,有概率是个瞎子。
“怎么分心。”神秘人刻意停顿,他身躯遮去背后光景,偏头凑在姬影耳畔,假惺惺道,“莫非出了意外,恼恨我了?”
“那珠子碎了,你骗我。”姬影恼怒非常,但脸上表情不变。
“碎了?”果然,男人未曾察觉异常,语气虽然惊讶,却将姬影当做先前的呆蠢,滴水不漏地敷衍道:“怪我,这次给你好东西便不会了。”
神秘人自袖中取出一物来,是枚腰坠,形似小八卦阵,青铜色,不起眼。他谈吐自有韵律,显出黑袍之下的非凡出身,说道:“莫和我一般见识,此物赔给你,做歉礼。”
诚意摆在明面上,姬影看都未看一眼,婉拒不收。男人心里不耐,直觉他是假清高,轻笑,“拿着,明日酉时,我在此等你,带你离开。”
“你不想走了吗?我听闻帝座待你不错,你若是想留在这,也可以。”
话虽如此,倘若姬影当真不打算离开,男人随意地想,他会当场杀了姬影,弃在天河抛尸。
麻烦是麻烦,可这天奴知道太多,为绝后患,必须灭口。
姬影踌躇半晌,接过腰坠,愤愤道,“你再骗我,我便同帝君告发,大不了你我谁都别想好……”
贪婪、愚蠢。
真是无趣。
男人说,“都依你,明日别忘了,来此处同我会面。”
说罢,轻拍姬影肩膀,如同安抚姬影焦躁的情绪。
然而锋利指套轻动,一张朱红符纸悄然钻入姬影的肩膀,他若无其事收回手去。像好心提点,体贴道:
“可别说漏了嘴,功亏一篑。”
姬影似乎没察觉,只是不耐烦地点头,“自然,少废话,别再诓骗我了。”
等神秘人走后,姬影抬起手拍了拍肩,桥上的仙人零星只剩几位,他随意挑了个看起来面生的问路。
那人手挽长袖,本有些不耐烦,见姬影垂首黯然,很怕训斥的模样,又不由得心软。拉着姬影讲了半天,怕他找不到,还拍胸脯想送他。
得到想要的消息,姬影真诚道谢,在对方依依不舍里转身走了。
司命阁。
主殿悬浮在云雾上,远看似层叠镂空的琉璃盏倒扣在地上,碎光浮金,熠熠生辉。
殿内少有人往来,同太清天其他地方相比,也算不上紧要,故而不曾留人常驻巡守,姬影潜入的异常顺利。
星芒闪烁,穹顶命牌如碧色河流笼罩着大殿,姬影抬头仰看,河流渐渐化作波涛汹涌的深海。
数不尽的名册在他眼前划过,然而他要找个那个名字,却不在其上。
看久了有些刺眼,姬影低头揉捏眉心,疲倦地闭上眼。
与此同时,一只缠绕绿丝的巨掌从穹顶跃出,悄然凝聚,正对姬影头顶。
砰!
巨掌拍落,结结实实落在地上,黑亮地砖砸出数道裂痕,悍勇巨力,势要将窥探命牌的贼压成肉泥。
半晌,巨掌抬起,露出空荡荡的掌心,五指缓慢翻飞,逡巡一圈却没能找到目标,化作流光,又散入穹顶波光粼粼的碧海。
姬影缩成指头大小,侧身扒着对他来说极其巨大的书案一脚,挡去身形,试探性地伸出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手掌晃了晃。
砰!
无需蓄力,瞬间书案尽碎。
指头般的小姬影溜得更快,猫在万金莲池的莲叶底下,漂浮在水中,浑身湿透,心道真是逆天了。
雷灵律法,亦有称天道,天规,天雷等,是个纯粹由律法定义的无生命体。无法被杀死,以概念存在,很少见,很凶猛。
居然在司命阁留有律法的痕迹……
现在执掌雷灵律的是别尘悬,此处,有别尘悬不想公之于众的隐秘。
……
那还是走吧。
虽然没找到想要的那片玉碟,但缺失也恰好说明了问题,玉碟的持有者,或者利益相关的人,在躲避他的探查。
姬影不相信世上有绝对的巧合。
譬如别尘悬见他时没有惊讶,手段娴熟地替他调理身体,姬影的死而复生,多半靠了这位纠葛颇深的前宿敌,旧情人。
两人孽缘一时半刻是说不清的,简略提及,便是少时相知,两心相许,惨遭现实棒打鸳鸯,两人尽是悔得肠青肚烂。
中间又隔着杀友弑师的血海深仇,一个人做了魔头搅风搅雨,一个人做了真君铁面无私。
最后魔头活腻了,死了百余年,真君不知为何想起他这旧人,玩了一手肉身再造,姬影活了。
生前一切都做浮云散,如今姬影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倘若真身一揭,四海英杰响应号召,必是为杀他而来。
更绝的是,害姬影死前重伤,心生死志的罪魁祸首,也疑似活蹦乱跳,在命牌上跃出名字来。
普天之下皆仇敌。
姬影想想就爽了。
小姬影翻身,水里冒起几个小泡泡,他潜入万金莲池的水底,突然好奇底下是否同凡尘的金莲一般扎根在污泥里。
他深潜入池底,鱼儿一般在水中遨游,粗大的莲花根茎向下深扎。
姬影眯眼去看,是一片朦胧的幽光,漩涡状,周围水流湍急,他眼眸睁大,不待反应,便被瞬间吸入了漩涡中间,天旋地转!
“扑通!”
姬影在半空恢复如常,迅疾翻身,单脚点地,稳住身形,在一个蒲团上站定,在他身侧滚落的东西,是同他一样意外被吸入的半截莲花。
万金莲池底下有密室?
姬影颇感意外,他淡淡扫了一眼,目光一顿,心道,走错了,不该好奇。
此地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巨大的灵堂,但供在其上的牌位早已撤去,只剩下几根香慢慢燃着。
四角牵红线,缀满了银铃铛,正中间是一处合葬棺,再左侧,有一玉床,一方桌。
方桌旁边此刻坐了两个人。
一个马尾松垮,笑容耐人寻味,身上衣装颇有异族风情,瞧着很不正经的男人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说,“我今儿来便听仙子们说你宫里失窃,原来这贼没落网,自己送上门来了?”
别尘悬起身,并不惊讶姬影出现,没理那男子调笑,走上前拾起姬影的手掌,摸到了满手湿冷。
他渡了一股暖意,直到姬影身上不再冰凉,冷硬的声线压得像哄人,说:“身子不好,不要乱走。”
姬影眼眸微转,没应声。别尘悬身后,那人起身凑近,极其自来熟地仗着身高,将手臂压在姬影的肩上,问道:“吓呆了?”
“识得我吗?你家帝君在凡尘的挚友,商飞意,不是身无彩凤双飞翼,是飞珠溅玉、意气风发的飞意。”
商飞意意犹未尽,碎嘴子不得闲,“可别叫错了,我这儿名是父母重金起的,金贵着呢。”
别尘悬目光落在姬影身上,轻轻将他扯动了一步,商飞意一个趔趄,眉毛一挑。
别尘悬手臂一展,将姬影半搂在怀里,姬影蹙眉要躲,男人在姬影的腰上轻捏,姬影怕痒,身体一僵便不再抵抗。
别尘悬对商飞意淡淡道,“别拿他取笑。”
商飞意一愣,眼睛里像灌了两颗剥皮荔枝,瞪得滚圆,他手掌落在脑后,摸到了蓬乱的长发,语气活像见鬼:
“你疯了吗别尘悬,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好看,你便一言不合上手去搂搂抱抱吧,我知道你年纪大了缺人疼,你也不能强迫人家和你玩这套……”
别尘悬冷眼凝视,商飞意唇闭紧,坐在了另一侧。
眼见别尘悬将不知所措的天奴压在身边坐下,两人挨得近,肩膀贴着肩膀,若剥了衣物,那便是肉贴肉了。
这等事情放在色鬼身上不奇怪,可眼前的人是向来洁身自好,百年来活得像守寡,从未表露过任何私情的别尘悬。
商飞意大受震撼,他指骨扣在桌上,委婉劝解道:“……别尘悬,这不对吧。”
馋疯了你也不能这样啊!
别尘悬没有让除了他以外的人知晓姬影身份的准备,故而答道,“是太微宫的新主人,他名姬影。”
新主人都弄出来了。商飞意忍不住看姬影的脸,心道,当事人同意了?
别尘悬在石桌遮掩下,紧紧攥住姬影手掌,任由姬影五根手指如何拧动,他硬是借机钻入其中,十指相扣,慢慢补充道,“我喜欢,日后会相伴我左右。”
商飞意对面,被动接受一切的小美人和他对视时,不知为何眼底泪光一闪而过,垂首不语,可谓是畏于霸权,受尽凌辱。
商飞意:“……”
怎么看都不是自愿的吧,雷灵律法没劈死别尘悬吗?
别尘悬食指敲在石桌上,打断了商飞意对姬影的打量,不疾不徐道,“方才所说的话,不必避讳他,再说一遍。”
商飞意扬眉一笑,心道这是有点意思了。
若说刚刚如何亲近,都是当做玩笑话随便聊聊,他们两人在这里说的话,却不是旁人该听的。
既然别尘悬认定这小天奴可信,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直说便是。
“魔主荧惑。”商飞意仅靠四个字,便提起了这话题的主人翁,他目光微凝,继续道:“我确信他没死,就在西南方,要么是阴山涧,要么……”
姬影轻轻微笑。
别尘悬不动声色,追问道:“在哪。”
商飞意给出两个字:“岳州。”
他看见姬影唇瓣轻勾,眼里滚着蜜似的笑,甜滋滋的,以为他不信,便说,“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这天底下的事儿,我知道的可不比别尘悬少。”
姬影抬首,别尘悬看着他,配合地颔首,姬影便得了准许般提问:“荧惑不是死了?”
商飞意看了一眼别尘悬,见对方没有拦着他的意思,便交了底:“往前数千年,浑噩天也只有荧惑这一个人做到了凝聚七十二部族的力量,实现了一统。”
“自他死讯传开,浑噩天内部派系斗争不断,如今有三方势力算得上已成气候,他们各自为政,其中有一派,是荧惑的忠实追随者。”
“他们不仅不信荧惑死了,还执着于找魔主荧惑的‘替身’。”
“掠夺活人的神智,使其成为荧惑转世的载体。”商飞意忍不住皱眉,“不过徒增杀孽,为祸四方罢了。”
听起来不像荧惑活了,像找被夺舍的合格肉身,若是如此,这件事姬影倒不能轻拿轻放了。
姬影陷入沉沉思绪,不再开口。商飞意顿觉无趣,他两手捧着下巴,目光在别尘悬和姬影之间来回流转,心道,莫非这就是凡间所说老夫少妻?
若姬影当真是被胁迫的,他帮哪个?
道义上该帮姬影脱离苦海,感情上又觉得别尘悬动了真心,定然不是玩玩便算。
商飞意纠结万分,一直到了太清天申时,仙人通常辟谷,但也有仙宫灵食,可满足口腹之欲,也能调养身心。
姬影再造的肉身不如以前,需勤补,故而别尘悬亲自备下两份食盒,足有三荤三素,一凉一甜,并药茶汤一壶。
明日有局,商飞意今日便不走了,留下来,三人在一起用餐。商飞意看着眼前让人食欲大开的菜色,肉香弥漫,绿油油的菜叶还摆盘做了雕花。
但身处阴气森森,堪比地牢的密室,他一撂筷子,试图反抗:“这太奇怪了,旁边还有棺材呢,你们不会食不下咽吗!”
别尘悬眉毛微皱,看了一眼商飞意,说,“聒噪。”
商飞意拍案而起,心急了,家乡话蹦出来,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的异族语。
别尘悬当耳旁风,看向姬影,小心翼翼地颤了颤眼皮,试探地低声说,“此处僻静,你介意吗?”
商飞意气笑了:“我是死的吗。”
姬影:“……不介意,都听帝君的。”
多数胜于少数,商飞意忍气吞声,自袖中取了壶酒,分倒两杯,放在他和别尘悬的面前。
他看了眼姬影,怕姬影是个性子温软,心里藏话的,清了下嗓子解释道:“酒烈,你这小身板不能喝,不是不让你喝。”
姬影的眼眸微微一动,看向他,商飞意鬼使神差地说,“你要真想喝,也可以喝。”
姬影摇头,视线垂低,“您多虑了。”
别尘悬默不作声,桌上都是他亲手做的,是百年前姬影喜欢吃的菜品。
清蒸鱼,无小刺,红焖虾,去头去尾,淋汁偏甜。素菜里,菜梗不过筷子头粗细,不然咬起来涩口,姬影便不爱吃。
半晌过后,商飞意故作冷脸,一拍桌子,假笑道:“我看半天了,弄块排骨你还要把肉给他剥下来……你俩谁是谁奴才?那骨头能咬他嘴啊!”
姬影耳根一红,略有抗拒,说:“……帝君,我自己来就好。”
别尘悬手上的动作没停,冷冷淡淡地:“出去。”
商飞意愣了一下,匪夷所思道:“我开玩笑的,好端端吃饭呢,你让他出去干什么?”
别尘悬把剥干净的虾仁放到姬影的碗里,擦手,看商飞意,他说:
“你出去。”
商飞意一双筷子掉桌上,他呆呆地,“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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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起·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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