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萤从山区离开的时候很多小孩子前来送别，如同上次那样真诚地一拥而上，异口同声说再见。
孙叔叔给他们带了很多东西，都是这边种植的蔬菜水果，明明他们本就过得很穷苦，但还是真诚地招待每个人。
松萤笑着告别，上了车看见身后围在学校门口的孩子们，还有一直到后视镜里的学校只剩下小小的一个小方块却还坚持在路边送别他们的孙叔叔，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抹眼泪。
清夜没看她，但伸手把兜里的纸巾递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早上会想要在口袋里塞一包纸，好像料定她会需要。
破旧的汽车慢慢往外开。
第二站旅程的地点，在马尔代夫。
这个地点毋庸置疑是清夜选的，松萤原定计划里应该直接从贵阳飞到甘肃，只在全国范围内移动，但清夜临时加了地点，他说想去马尔代夫。
松萤问他理由，他说这是他一直想去的地方。她说那行，我们出发。
这是松萤第一次出国，飞机跃过边境线，从东亚地区去往南亚，落地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
松萤的英文无法承担与外国人顺畅交流的重任，一瞬间清夜成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你应该不会把我带去卖了吧？”松萤没底气地确认。
清夜笑而不语。
松萤回头被他这笑吓到了，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瑟瑟发抖地再观察了一会，出声：“我到时候不会东一块西一块地回国吧？”
“开玩笑的，不会——除非回国的飞机失事。”他态度一本正经。
……又一个阴间玩笑。
过了海关，直奔海岛，梦幻般的存在倾泻在眼前。海水是青绿色的，海滩是粉色，天上的云卷成一块一块，椰子树影摇曳，用景象将颜色描绘得出神入化。
“哇！”松萤穿上自己最好看的一条裙子，不自觉地会在这里张开双手，试图拥抱整片海洋。
她忽然猜到清夜哪怕改变行程也要跑到这里的原因。
因为他安排的第一个项目，不是享受美食，也不是逛逛景点，而是潜水。
“会游泳吗？”清夜递给她一件水母服。人都被他拐到这了，居然还问她这种问题。
“不会游泳的人可以潜水吗？”松萤问。
“可以，但是要带救生圈，潜不了太深。”清夜说。
“好吧，我会游泳。”松萤说。既然来到这了，肯定是想尝试的。
清夜没说话，转身拿了个救生圈带上。
松萤：……
“几个意思，不相信我。”她小声嘀咕。
人对没尝试过的事物总有不够清晰的认知，要么过于害怕，要么过于轻视。
当松萤坐在游艇上，真正准备下水而不再在平面上看着时，才知道潜水需要克服多大的恐惧。
海洋一望无际，水底深处谁都不知道有什么，光是从船上下跃的距离就很远了。
“先转一圈再下水，别紧张。”清夜手撑着扶栏，潜水服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胸口微微凸起一块滞留管的痕迹，手臂好似还有一点肌肉线条。
松萤多看了一眼。
是肌肉没错，还挺帅的。
不敢多看，又正经得问他：“水里温度会不会很冷？”
“有一点，但习惯就没感觉。”清夜说。
“那跳下去的时候有什么注意事项吗？”松萤又问。
“不要跳，用手撑着慢慢下。”
“直接下吗？会不会磕到船身？”
“……”
清夜瞥了她一眼，仿佛对她抛出的这些蠢问题表示无奈，松萤无辜地看了看他，再看看水下扶着救生圈慢慢游动的人，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显得很笨。
“慢慢下就不会磕到，你跟船之间会保持距离。”清夜还是回答她。
他先下海，连教练都不需要，拉着扶手两秒内稳稳当当留在海平面。
伸手把救生圈拉到身边，朝松萤挥手：“下来。”
“你别着急。”松萤手脚略显不平衡，先是正面往下踩，发现手背过去不好使力，又回到船上去。
这次反过来下，手臂有力气了，但视线被挡住，脚又不知道该往哪踩。
“你直接下来，我接住你。”清夜出声。
松萤声音有些抖：“你不是说不能往下跳吗。”
“……我接住你。”清夜稍显无奈，“下来，相信我。”
或许是他在这方面上表现得太熟练，让松萤不自觉依赖他，往后看了一眼，手一松，腿一迈。
“啪——”
水花四溅，失重感让她立刻闭眼屏息。
只有水珠拂过她脸颊，一双手搂住她的腰，与温柔的水一起将她托举。
“扶着救生圈。”清夜迅速把她的手摁在救生圈上。
松萤靠着浮力找到些安全感，大胆地睁眼，眼前满是蓝色，金光闪闪的水波就在她身边。
“傻了？”清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松萤说：“你刚是不是碰到我的腰了？”
“……”清夜抿唇，不参与她这些没个正形的话题。
“我腰上是不是很多肉。”松萤仰头，欲哭无泪，“早知道我中午不吃那么多饭了，现在腰间全是肉，你还摸到了啊啊。”
“……”
清夜扭头入海里。
最晚被覆盖的是粉红色的耳根。
“喂，你别走啊。”松萤急得拍了拍海水。
“没走，你往下看。”清夜再次冒出头，淡淡说。
松萤低头。
清澈的水里能看见鱼群。
又看向清夜：然后呢？
“你不往下潜？”清夜说。
松萤一动不敢动：“等它们先游过去吧，我怕它们咬我。”
清夜似叹了口气，大概对她这个一根筋的脑子表示不理解。
他解释：“海里有一句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是觉得你的肉有虾米香，还是觉得他们能咬得动你？”
他仅有的话多时候全都用来骂她了。
松萤也用眼神骂人，但依然想问海里会不会有什么生物会咬人，清夜先说：“放心吧，这里很安全。”
试着往下潜一点点，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挤入鼻腔，她下意识想吸气，酸涩味化成漫过头顶的恐惧，她赶紧扶着救生圈探出水面，心跳得很剧烈。
跟游泳完全不一样。
游泳时知道水有多深，只要她踩到底部轻轻一蹬她就能上去，但是大海深不见底，她能借助的工具只有压根不熟练的脚蹼。
清夜拉住她：“很正常的反应，你试着在水里睁开眼睛。”
“我睁不开，我害怕。”松萤咳嗽了两声。
“不用怕，我在你身边，有事会拉着你。”清夜说。
再次往下潜，咕噜咕噜的水泡不停往上飘，她努力地睁开眼，与陆地上截然不同的景象刺激得她再次把眼睛闭上，手不停划拉周遭的水。
这时手上被一股温暖的触感包裹，她下意识想用手指勾住这点安全感，耳侧传来朦胧的说话声音：“重心向前，腿伸直，慢慢推着往前走。”
再次睁开眼睛，海底的世界比想象中更加震撼，四面八方都是深蓝色的，刺眼的光线都被隔绝在水面外，她却可以清晰地看见海里的一切，漂游的海草，不明白色粉末状的物体，再深处还有鱼，乌泱泱一片。
清夜也往下潜，拍了拍她的肩膀，通过手势告诉她：不用强撑，害怕的话就上去。
松萤摆摆手，她大概已经习惯了。
在浅处晃了一圈，偶有几条小鱼飘到跟前，但大多数生物都在海底，清夜问她要不要下去，她摇摇头，又点点底下，再呜呜两声。
清夜扭头往下，再回过头来牵住她的手。
感受到一股很大的拖拽力道，松萤愣了愣，他居然能看懂她的意思，她是在说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潜。
反应过来时脑袋已经朝下，她像一条小鱼，轻轻摆动尾巴便能推着海水向前，与清夜齐平。
“ēm！ěmèmèměm！”看到水下的景象，松萤忽然拉住清夜，手舞足蹈地出声。
水下珊瑚是彩色的，像一颗颗昂贵的珠宝，孔洞里居然还有各种小生命，有虾，有螺，连小动物也是彩色的，像是穿上了珊瑚衣服。
她咬着呼吸管，即使在水下也忍不住想说话。
“èmèměmém？”那是什么？
“ěnén。”海葵。
“émèmém。”白色鱼？
“éměmèmēm！émêmēmēm？”好可爱啊！可以摸吗？
“ěnén。”有毒。
“ěmémèmèměmém，éměmèmèm！”我知道是小鱼，我想过去！
“……ènènèněn。”不要命啦？
清夜一把抓住蠢蠢欲动的松萤，他知道在水下干扰太多，根本没法交流，索性把她的脸掰过来，郑重其事地摇摇头。
松萤恍然大悟。
“ēmèmèměmèmèmèm，éměmèmémémèmèm？”因为是保护动物，所以不能随便碰？
“……”
清夜：“enenen。”
从海上冒出头时依然意犹未尽，松萤紧紧抱着救生圈，摘下面罩时便迫不及待说：“你有看到一只绿色的海龟吗？超级漂亮。”
清夜也扶着救生圈，胸口微微起伏，几个深呼吸后才说话：“嗯，绿海龟，说明这片海域保护得比较好。”
“也是保护动物？”松萤问。
“对，也是濒危物种。”
“那我们好幸运，连濒危物种都能碰到。”松萤开心得用脚蹼拍了拍海水，“还好我没有去摸，就像那只白色的小鱼。”
“那是海蜇。”清夜叹了口气，就知道她没听清楚，“海蜇有毒。”
“……海蜇？”松萤干咳两声，“那你怎么没告诉我，我一直以为是形态特殊的小鱼儿。”
清夜不争辩，默默拉住栏杆，回到船上。
松萤撇撇嘴，他这是什么态度，是开始嫌弃她了吗？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时间长了都会变坏，连上船都不等她……
兀自的嘟嘟囔囔被一双伸过来的手治好。
抓住**的那只手，灵活用力，将沾了水后重重的自己拎到平面上。
航行的船只慢慢载他们返程，两个人靠在甲板上，热情朝着迎面来的人打招呼，松萤看着他们下船，在救生圈周围缓慢行动，忽然呵呵笑出声。
“怎么了？”清夜闻声看向她。
“没事。”松萤依然笑着。
只是觉得她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清夜。
她忽然弹起身，双腿自然旁起，面对着清夜，像采访一样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潜水？”
清夜准备回答，她立刻把假装话筒的拳头挪到他面前，他顿了顿，看了看她，呼吸很慢。
“因为可以探索，每次都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回答也很官方。
松萤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加上这次，总共潜水过多少次？”
清夜认真回答：“不知道，没数过。”
“你第一次潜水是在什么时候？”
“18岁，高考后去了斯里兰卡，他们说不潜水算是白来这一程，我就去了。”
“你18岁就出国了啊？跟谁，不会是当时的女朋友吧？”
“……不是，我一个人去的。”
“噢。”采访有了短暂的停顿，松萤仔细思考过后再说：“你好迟钝，根本没听出我问问题的重点。”
“什么？”清夜看着她。
“我是问，你是不是跟女朋友一起的。”松萤眼睛亮亮的。
“不是。”
“女朋友！重点在女朋友！”松萤强调，“你有没有女朋友？现在，之前。”
“……”清夜别过脸，看着无尽的大海。
“嗯嗯？”松萤坚持在他眼前晃手。
“问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好奇呀，身为我的好朋友，了解一下你不过分吧？这些问题我都问过我的其他朋友，我也不怕别人问我，我没谈过恋爱，但不是没人追我，只是我没碰到特别喜欢的。”松萤说。
清夜依然看着海，被逼迫似的，回答：“没有女朋友，我也不适合谈恋爱。”
“有什么不适合的，肯定是你没遇到让你奋不顾身的人。”松萤说。
下一句是：“没准就是我。”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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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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